摘要 英國作家約翰·福爾斯的《法國中尉的女人》的創作風格與維多利亞經典小說的創作風格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這部小說效仿了維多利亞小說的創作風格,采用第三人稱敘述手法,在場景設置及人物刻畫方面都與維多利亞經典作品有相似之處,同時又有所突破。這部作品在人物刻畫和敘事策略上體現了其獨特的“距離美”,這種美融于陌生化了的小說人物刻畫及敘述之中。本文主要通過這部小說的男女主人公的塑造及獨特的敘述策略,來討論這部小說中“距離美”的體現。
關鍵詞:約翰·福爾斯 薩拉 查爾斯 《法國中尉的女人》 距離美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一 引言
約翰·福爾斯是一位繼承英國傳統文學精髓而又富有創新精神的著名作家。他的代表作《法國中尉的女人》發表于1969年,這部小說主要講述的是發生在年輕貴族查爾斯身上的一個愛情故事。男主人公查爾斯生活在19世紀60年代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擁有令人羨慕的年金,與富有的資產階級小姐歐內斯蒂娜已有婚約。在前往萊姆鎮拜見未婚妻的阿姨時,查爾斯偶然遇到了家庭女教師薩拉。薩拉是一位曾被法國中尉瓦格納拋棄了的清貧女子,過著困苦的生活,但卻始終堅持真愛,追求自由。在與薩拉的交往中,查爾斯被她那種堅韌的精神所打動,并很快墜入了愛河。這部小說集中體現了福爾斯在創作手法上的新奇與實驗性。毫無疑問,在場景設置和敘述手法上,這部小說的創作與以往的維多利亞小說有相似之處,但更有其與眾不同之處,即在人物刻畫和敘事策略上體現了其獨特的“距離美”。這種美融于小說人物及敘述的陌生化現象之中。陌生化就是運用藝術技巧使本來熟悉的對象變得陌生起來,使形式變得困難,使讀者從表面上難于理解,以達到增強感知的難度和延長讀者理解時間長度的效果,感知和理解的過程本身就是審美的過程。查爾斯的這部小說就使用了這一陌生化的手法,使讀者對小說的整體感知變得困難,從而延長讀者的理解時間以達到審美的目的,這樣增強了小說本身與讀者間的“距離美”。
二 《法國中尉的女人》中“距離美”的體現
1 主人公的塑造手法造就了“距離美”
(1)“陌生的”女主人公——薩拉
首先,女主人公薩拉是一位注重人生選擇,能不惜一切代價,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去追求自由的勇敢女性。她年幼時在寄宿學校讀書,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這使她在父親去世,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情況下,能靠做家庭女教師來維持生計。即使在喪父的痛苦中,她仍然堅信生活充滿希望,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薩拉似乎與大師們筆下的簡·愛、
苔絲和麥琪有某種若隱若現的相似之處,但她的性格遠遠超出了這些經典人物所具有的常態性格,她首次出場就給讀者帶來一種神秘而暗淡的色彩,正如福爾斯在小說中所描寫的,“那人周身著黑,風吹動著她的黑衣服,可是人卻木然不動,只管向大海望去,頗似一尊海事遇難者的活紀念碑,一個神話中的影子。”黑衣女子,矗立在風中,似紀念碑般木然不動,像神話中的影子,這確實讓人覺得神秘、陰暗和寒冷。作者賦予女主人公的這一形象使讀者的懸念油然而生——薩拉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子?
其次,不同階層的人對薩拉有不同的看法,這更襯托出了她的神秘感。生活在底層的人認為她是“法國中尉的娼婦”;在貴夫人波爾蒂尼及其管家看來她是個“淫蕩的女人”;塔爾博特夫人把她視為可憐的感情失敗者;醫生格羅根則認為“她是一個危險的女性,對男性秩序構成了威脅”;就連和她最為親密的查爾斯也認為她是一個“謎”一樣的女人。她喜歡只身一人在海邊徘徊沉思,喜歡在荒無人煙的森林里獨自散步,且在與查爾斯發生親密關系后神秘地消失,這些都讓查爾斯無法理解。
再者,福爾斯賦予薩拉現代女性的某些特征,正如常耀信所說,“她(薩拉)可以看作是現代女性的原型,或女性主義的先驅”。她與絕大多數維多利亞時代的女性不同,敢于與丑惡、虛偽的社會現實不斷抗爭追求自己的生活。在她看來,“法國中尉的女人”這一稱號可以帶給她自由,而并非是一種侮辱性稱號。她蔑視同時代女性所珍視的名節,覺得她們可憐,感受不到她所擁有的自由和快樂。她是一位為自由幾乎可以犧牲一切的女性,她的一切令人陌生的行為都是為了爭取自由。她對自由的理解是令常人所不解和不能認可的。對讀者來說,她與讀者所熟知的簡·愛、苔絲等維多利亞小說中的經典女主人公有相似之處又有很大的不同。這種不同使讀者倍感陌生,于是文學史上關于薩拉的爭議頗多,對于她的性格至今仍然很難作出定論。這正是該小說中女主人公與讀者之間產生的“距離美”,它給讀者留有極大的想象空間,使他們有足夠的空間去想象這個與眾不同的女性。
此外,薩拉強烈的生存危機感是讀者所陌生的。她受到過良好的教育,有大家閨秀的聰慧、敏感,這似乎與她所屬的真實階層不符,但事實上她又無力步入到更高的階層,因而她沒有歸屬感。她曾向查爾斯流露過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孤寂且與世格格不入:“我的整個生命似乎已陷入孤寂之中,好像命中已經注定,我永遠不能跟同類人建立友誼,永遠不可能建立家庭,永遠被派除在這個世界之外。”如果讀者以解讀維多利亞時期其他女性的方式去解讀薩拉的話,很難洞悉到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她與現代人同樣遭受到的這種孤寂和絕望。從這一點上講,薩拉與讀者對她的解讀間必定會有一定的差距,這正是薩拉與讀者間“距離美”的又一次體現。
(2)脫俗的男主人公——查爾斯
這部小說的男主人公查爾斯是作者脫離俗套而刻畫出的另一個人物,這也是出乎讀者意料之外的。小說對查爾斯是這樣描述的:“雖說查爾斯在發展緩慢的維多利亞時代隨波逐流,但他本質上并非是個紈绔子弟”。這就將查爾斯與那些純粹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區別開來了,在他的身上有著某種在紈绔子弟身上找不到的東西。查爾斯并沒有把自己的紳士地位放在眼里,他把紳士看作是“瀕臨滅絕的爬行類動物”,充其量可視為是一種“活化石”。不難看出,福爾斯在小說中賦予了查爾斯一種超凡脫俗的魅力。他受過良好的教育,但中途誤入歧途;他從事過宗教及古生物學研究,但是以各種因素而宣告結束。他曾經苦悶過、彷徨過、百無聊賴而無所事事,但在遇到薩拉后突然有了“頓悟”——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人要具備一種隨時準備犧牲一切的精神,但就是不能犧牲這種精神本身,要保持它的完整性。這種“精神完整性”正是他自己一直在找尋的。可以說,查爾斯從薩拉身上找到了自己的靈魂,從而重新審視自我并從中覺醒,最終認定了“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一切都要從頭學起”。福爾斯在刻畫查爾斯這一人物時,將其定位在貴族階層,但又使他脫離了俗套,并不完全具備維多利亞時代一般貴族青年所具有的品質,給讀者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這部小說沒有借用維多利亞經典小說創作風格的老套,以令人陌生的手法刻畫出了男女主人公,與讀者的常規思維背道而馳,使讀者對他們的解讀產生感知上的困難,需要反復揣摩才能發掘出他們深層次的特質,延長了讀者感知和理解所需的時間,從而使主人公與讀者的想象間產生“距離美”。
2 獨特的敘述策略及開放性結局帶來的“距離美”
福爾斯效仿了維多利亞小說的一般敘事策略,按時間的先后順序講述故事,但同時他又采用使讀者感到些許陌生的全能敘事、時代錯亂和開放性結局三個主要的方法來使小說的創作別出心裁。
(1)精彩絕倫的全能敘事
作者在小說的開端效仿了維多利亞小說的場景設置,使場景給讀者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在讀者興致盎然地期待故事的進一步發展時,他卻筆鋒突然一轉,提出了這樣的兩個問題:“薩拉是什么人?她是從什么陰影中冒出來的?”這就把薩拉的神秘性表現得淋漓盡致,使讀者浮想聯翩。作者接下來給出的答案卻又使讀者震驚不已,他指出自己無法回答上面提出的兩個問題,他所講的故事純屬想象,他的腦海中根本就不存在那樣的人物,是虛無縹緲的。這給讀者造成一種不知所云,前后矛盾的感覺。后來,作者又使用了諸如“或許我是在寫一本換了位置的自傳,或許我現在正住在我的小說所描寫的某撞房子里,或許查爾斯就是我喬裝的,或許本書只是個玩笑罷了”等話語使讀者對這部小說是在真實性的基礎上創作的還是完全出于虛構產生質疑。這種敘述策略在維多利亞經典小說中是罕見的,能使讀者的思維受到很大的沖擊,有某種怪異的感覺,引起的反差能令他們的心靈震撼。這使得作者的敘述和讀者的思維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距,這正是兩者間的“距離美”。
(2)虛實并置的時代錯亂感
作者獨特的敘事手法還表現在給讀者造成的時代錯亂感上。這部小說總體上是按事件發生的先后順序講述故事,在敘述中穿插了很多跨時代的真實存在的東西,這樣讀者閱讀的難度增大了,他們對情節的感知因而變得困難起來,這又一次延長了讀者的審美過程。如:小說中涉及了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口數據統計、達爾文的《物種起源》、馬克思的《資本論》、歷史學家麥考萊、科學家萊爾;政治家迪斯累利、格拉斯通等。作者在該小說中還用了許多現代社會的專有名詞,如“飛機、噴氣發動機、雷達、電視”等。這使得讀者透過小說,瀏覽了一部維多利亞時代社會文化生活的歷史畫卷。讀者的思緒會隨著小說的描述不斷地在維多利亞時代與現代這兩個時代之間穿梭,歷史與現實、現實與虛構時而不時的融匯貫通。通過這種虛實并置的藝術,讀者領略到了強烈的時代錯亂感。這種不同時代間的穿梭也使讀者與小說描述間形成一種“距離美”。讀者可以發揮想象,盡情感知維多利亞時代與現代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的社會風情,去感受兩個不同時代的社會歷史文化的境況。
(3)任由讀者思考的開放性結局
讀過這部小說的讀者都知道,這部小說的結局是開放性的。這一開放性的結局決定了小說中矛盾的解決不再是由作者一手掌控。讀者可以根據自己的理解和想象來續寫結局。讀者稍作思考便可發現有三種可能的結局可供選擇:一是查爾斯與蒂娜結合;二是查爾斯想方設法找到了薩拉,且與之終成眷屬;三是薩拉再次拒絕查爾斯后,查爾斯重獲人生頓悟,開始新的生活,這些結局中的任何一個都是水到渠成的,沒有半點牽強之色。讀者在結局的選擇上有充分的自由,各自的選擇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這里的不同就是一種“距離”。這使得小說的美感再一次增強,小說的結局與讀者的理解之間必然形成一種“距離美”。這種“距離美”增大了讀者的想象空間,延長了他們的審美歷程,使小說的美感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突顯,這正好反映了福爾斯小說創作求新、求異的創作風格。
三 結語
綜上所述,與同時代的其它作品相比,在小說《法國中尉的女人》中,男女主人公的塑造及敘述的策略使讀者倍感陌生,這種陌生使主人公的塑造與讀者的想象、小說的時代穿梭與讀者的感知以及小說的開放性結局與讀者對結局的理解間形成了“距離美”。從這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正如戴維·洛奇的觀點——英國小說正處于一個十字路口,而福爾斯在繼承傳統的維多利亞小說創作手法的基礎上做了創造性的變形,使之朝著求新、求異的方向發展,有了新的面貌,這說明小說創作既要繼承傳統,又要勇于實踐創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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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龔麗霞,女,1979—,寧夏平羅人,蘭州理工大學外國語言學與應用語言學專業2012級在讀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英語教學等,工作單位:寧夏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