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曼斯菲爾德筆下的中產(chǎn)階級女性形象

摘要 享有“英國契訶夫”、“英國短篇小說女王”、“短篇小說大師”等美譽的英國女作家曼斯菲爾德，一生都生活在富裕之中，沒有嘗受過經(jīng)濟上的困擾和生存的艱辛，因此出現(xiàn)在她的作品里的多是生活條件優(yōu)越的中產(chǎn)階級的女性。曼斯菲爾德在小說中用精雕細刻的細節(jié)將這些女性的生活態(tài)度和精神氣質(zhì)描繪出來，讓這些富家女子在與外面世界的碰撞之中，展現(xiàn)出獨特的性格特征和心靈深處的糾結(jié)。

關(guān)鍵詞：凱瑟琳·曼斯菲爾德 中產(chǎn)階級 女性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英國女作家凱瑟琳·曼斯菲爾德1888出生于新西蘭惠靈頓，1923年1月9日因肺病卒于法國的楓丹白露鎮(zhèn)。曼斯菲爾德的父親是一位成功的銀行家，不僅收入頗豐，而且在威靈頓社交界享有威望。父親給曼斯菲爾德提供了富裕的生活環(huán)境，讓童年的曼斯菲爾德在維多利亞式的文化習俗和新西蘭美麗的自然環(huán)境中愉快地成長。15歲時曼斯菲爾德來到英國倫敦皇后學院讀書，研習法語、德語和音樂課程，她在那里愛上了文學，并開始短篇小說、散文和詩歌的創(chuàng)作。1908年，19歲的她前往英國生活，從此走上文學道路，以一個作家的身份定居倫敦，開始寫作生涯。1914年，出版了小說集《節(jié)奏》和《憂郁評論》，1922年，小說集《花園茶會》出版，穩(wěn)固了她在英國文壇的地位。60年代兩種最權(quán)威的英語教科書選取了她的小說《一杯茶》用做語法練習文本，更使曼斯菲爾德的社會知名度大大提升。曼斯菲爾德的創(chuàng)作勤奮而熱烈，她以大量的短篇小說精品在英國小說史上占有重要席位，獲得了“英國契訶夫”、“英國短篇小說女王”、“短篇小說大師”等美稱。

因為一生都生活在富裕之中，沒有嘗受過經(jīng)濟上的困擾和生存的艱辛，曼斯菲爾德很少感觸到真正的下層社會生活，出現(xiàn)在她的作品里的多是生活條件優(yōu)越的中產(chǎn)階級的女性。中產(chǎn)階級（middle class）指的是一種社會階層，指擁有一定程度的經(jīng)濟條件，受過良好的教育，有著良好高尚的職業(yè)和較高薪酬的人士。對于中產(chǎn)階級的界定因素各國有所分別，但基本上多以收入、擁有資產(chǎn)、學歷作界定標準。從經(jīng)濟地位、政治地位和社會文化地位上看，中產(chǎn)階級均居于現(xiàn)階段社會的中間水平。中產(chǎn)階級追求生活質(zhì)量，大多具有良好的公民、公德意識及相應(yīng)的修養(yǎng)。因此，這個階層的女性衣食無憂，受過良好的教育，有著高品位的生活追求，她們不需要像下層勞動女性那樣去掙扎求生，生活得閑適、恬靜、節(jié)奏緩慢而又小資。曼斯菲爾德在小說中用精雕細刻的語言將這些女性的生活態(tài)度和精神氣質(zhì)描繪出來，讓這些富家女子在與外面世界的碰撞之中，展現(xiàn)出獨特的性格特征和心靈深處的糾結(jié)。本文試就曼斯菲爾德筆下的中產(chǎn)階級女性形象進行如下的分析。

一 對生活品位的高度追求

中產(chǎn)階級女性的最突出的特點就是擁有一定的資產(chǎn)，受過良好的教育，生活在一種衣食無憂的悠閑狀態(tài)中。在日常生活里，她們的起居和孩子都由傭人照料，她們不用出門工作，更不用為生計操心，她們很有空閑。在這大段的時間空白里，追求精神生活就成了她們無聊的生活里的主要點綴。這種對精神生活的追求包括閱讀方面的需要，對社會名流和各種時尚生活的追求。如在短篇小說《幸福》里，表現(xiàn)的就是這樣一位生活極度空虛的女性對生活品位的追求。這位名叫貝莎·楊的主婦是一位真正的中產(chǎn)階級的女子：“他們這所花園住宅也非常稱心滿意。家里要書有書，要音樂有音樂，她還找到了一個手藝高明的女裁縫，夏天他們還到國外去游覽，他們家的新廚子做的蛋卷味道美得無以復(fù)加”，所以她一直認為自己很幸福，“雖然已經(jīng)是三十歲的人了，不肯好好走路，偏要連奔帶跑，踏著舞步在走道上蹦上跳下”，以此來表現(xiàn)自己心中無法遏止的幸福感。她把孩子交給了奶媽照看，家務(wù)由傭人打理，貝莎·楊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在水果店精心選擇各色水果，“蜜桔，有皮色帶著草莓紅的蘋果，幾只蠟黃的梨，象綢子一樣光溜溜，幾串凝著一層銀色粉衣的白葡萄，還有一大串紫葡萄”，然后親手擺放在一個“顏色可愛極了，上面閃著一股異彩，仿佛在牛奶里浸過似的”藍色的盤子里。貝莎·楊做這件事時非常專心，她把自己對生活品位的追求似乎都投入到這些水果的挑選和擺放上面，“這些色彩鮮明，個兒渾圓的東西堆成了兩個金字塔，那深色的桌子似乎跟暗淡的光線溶為一體了，那玻璃盤子和藍缽就像漂浮在空中”，這種效果更增加了貝莎·楊心底的歡悅。

中產(chǎn)階級女性除了在這些瑣細的生活瑣事上特別用心之外，她們還熱心于邀請客人來家中聚會，這也是表現(xiàn)她們的生活品位、使她們可以融入社會生活的一種方式。比如在《幸福》中，貝莎·楊經(jīng)常邀請的朋友“有作家，有畫家，有詩人，還有熱心于社會問題的人士”，“一個年輕人，名叫埃迪·華

倫，他剛出了一本小小的詩集，大伙兒都爭著請他吃飯”。即使這樣，主婦貝莎·楊還喜歡到處“發(fā)掘”新朋友，一位叫做珀爾·富爾頓金發(fā)女子就是她剛剛挖到的朋友，“富爾頓小姐是干什么的，貝莎可不知道。他們是在俱樂部里認識的，貝莎一見就跟她投緣”。她把這些人召集到自家的客廳里，和他們談?wù)撝谏涎莸摹都傺狼槭贰泛汀胺▏u論雜志”，此情此景讓貝莎·楊感到自己心中的幸福火焰熊熊燃燒，也讓她感到了精神上的極大滿足。

二 居高臨下的生活態(tài)度

因為占據(jù)著較優(yōu)越的經(jīng)濟條件，中產(chǎn)階級的女性可以購買一些昂貴又時尚的生活用品，如古董、字畫、刺繡品、地毯之類，以表現(xiàn)她們經(jīng)濟和生活品位的優(yōu)越。同時，她們還會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心態(tài)，去看待周邊那些地位低下、生活窘迫的人，對他們表現(xiàn)出一些貌似體貼、實則為顯示自己優(yōu)越的關(guān)懷。如《一杯茶》里的中產(chǎn)階級女性羅斯瑪麗，就生活于極度優(yōu)越之中：“羅斯瑪麗想要買點東西，她就上巴黎去，她可只會上證券街去。她要買點花，汽車就會開到攝政街那家最好的花店門口”；她還喜歡在庫松街上的一家小古玩店里買東西，在這里“獨自找點樂趣”，她喜歡一個“盒蓋上有個小巧的人兒站在一棵開滿了花的樹下，還有一個更小巧的人兒雙臂摟著她脖子上”的精致的小琺瑯盒子（價值二十八個金幣），還有“一把胖墩墩的茶壺”，這些東西可以讓她消磨掉一些無用的時間。為了消磨掉無聊時間，也為了讓她更加提升自己的優(yōu)越感，羅斯瑪麗把在街頭上偶遇到的乞討的姑娘當成“就象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篇小說里的情節(jié)一樣”的奇遇。她希望自己也會做出一些“常常在書里讀到，或在舞臺上看到的那類事，這一定夠帶勁的”，其目就是“事后對那些不勝詫異的朋友們說：‘我就這樣把她帶回家來了’”，好成為大家飯后的愉快談資。在事件的整個過程里，羅斯瑪麗都有著“凱旋歸來的感覺，她眼看著自己捕獲的小俘虜，很想這樣說，‘我這下可逮住你了’”，她要表現(xiàn)的是“有錢人也有好心腸”的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所以表面上看來“羅斯瑪麗用一種嬌媚的姿勢，護著那姑娘，簡直像摟抱似的，把她拉進了走廊”，實際上她期待看到的是，自己所擁有的那種“溫暖，柔和，明亮，一股芳香迎面撲來”而來的生活情調(diào)，到底會給這位窮困潦倒的姑娘造成什么樣的心理沖擊。在這種表面的樂善好施里，富足的羅斯瑪麗感到了巨大的虛榮心的滿足，姑娘的貧窮與她的富足所形成的反差讓她心花怒放，讓她覺得自己的優(yōu)越感正在成倍地增加。

又如，在《花園茶會》中，薛立丹太太一家要在一個明媚的天氣里開一場花園茶會，他們定購了“粉紅色的大花朵，正在盛開，光輝奪目”的美人蕉百合，她們制作了可口的甜點，彈著鋼琴練歌，甚至還指定了女兒蘿拉要戴一種華麗的帽子。就在這個時刻，傳來了山腳下的馬車夫斯考持被摔死的消息，那是他們的鄰居家的一場災(zāi)難，在“那胡同里，住著洗衣婦，還有掃煙囪的人，還有一個皮匠，孩子們成群地擠在一起。薛家孩子小時是不準去的，因為怕學上粗話，怕傳染上什么病”的地方，有一家人失去了他們的生活支柱正在悲傷中。但是薛立丹太太并沒有因此而停辦歡樂的茶會，他們?nèi)匀辉谡写腿耍瑥椙贇g歌，讓樂隊的音樂聲飄蕩在那些“簡陋的漆成巧克力色的小房子”的上空，而且大家都認為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更加具有諷剌意味的是，當茶會結(jié)束后，薛立丹太太收拾了茶會上剩下的點心去施舍給斯考特家的孩子，大家一致認為這又是一個好主意。為了顯示自己的優(yōu)越，薛立丹太太故意讓女兒蘿拉穿上漂亮的茶會服裝，戴上一頂有著黑絲絨邊的華麗的帽子。薛立丹太太用這樣的舉動，就是想表現(xiàn)她與山下的那些人實際上是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她與他們的生存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

三 矯情的感情糾葛

《蒔蘿泡菜》是曼斯菲爾德的一篇著名的短篇小說，時常入選各種英語讀本被人當作語言類教材。小說以大段的對話和不知所云的心理活動，描述了一對舊情人在咖啡店里相會的情景。小說中的男人一直在說個不停，而小說里的女人卻在胡思亂想，比如她想到了黑暗的大海，想起了一條小狗，想起了“那個馬車夫來了，‘嘗點蒔蘿泡菜吧’”，而究竟這“蒔蘿泡菜”意味著什么，在兩個人的愛情里意味著什么，作者并沒有直接的說明。只是說“她看到了那個盛著鸚鵡嘴般的、閃閃發(fā)亮的紅辣椒的淡綠玻璃瓶。她咂了一下嘴巴；那泡菜酸得夠嗆”。關(guān)于兩個人分手的原因，小說里并沒有明確的描寫，也沒有看出兩個人有什么明顯的分歧，特別是兩個人分手的那一刻：男人撫摸著女人的手套，女人明明心里特別的寂寞，也承認自己真的很孤單，卻又生硬地不愿意與男人重歸于好，故作尊嚴地從男人身邊走掉。所以讀完這篇小說之后，讀者看到的只是女人心底那矯揉造作的小資情感，而看不到什么深刻的內(nèi)涵。

又如，在《毒藥》里，寫的是一個二十四歲的青年對于一個美婦人比阿特麗斯的愛慕之情。那青年愛她愛到“我真情愿高高興興跳進水里，從鮮魚的嘴巴里搶出一個桔子”來給她吃，而那個美婦人比阿特麗斯卻似乎對男伴漫不經(jīng)心，一直在大談什么毒藥案、開胃酒等無聊的話題，并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與男伴若即若離，所以男人的感覺就是“那酒的味道冷、苦、而又怪”。而《花朵》一文中，明顯的是在描寫一個中產(chǎn)階級女人的婚外情，當她懷疑自己意外懷孕時，她的腦子里充滿一連串的胡思亂想：“她正在跟生命的激流作斗爭，她也已經(jīng)一下子放棄掙扎了。唉，還不僅是這樣呢！她已經(jīng)屈服了，完全屈服了，連她最纖細的神經(jīng)、最細微的脈搏也都宣告屈服了。”在隨后一連串的與大夫的對話里，這個美婦人的心經(jīng)歷了自尊、驚恐與驚喜的轉(zhuǎn)變過程，小說用隱晦微言的語言把這位美婦人心有千千結(jié)的樣子描繪了出來。

綜上所述，出現(xiàn)于曼斯菲爾德小說里中產(chǎn)階級女性，都是蒼白、無聊、無趣、空虛的人物，她們除了把自己當成一支花瓶矯情地擺放在各種社交場合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用途，這就是當時中產(chǎn)階級女性的典型形象。除了這些蒼白無聊的女性人物之外，讀者還可以在這些小說里看出曼斯菲爾德對于文學的熱愛與癡迷。正如曼斯菲爾德本人所寫的那樣：“沒有任何情感可以與寫完小說的喜悅相比”，“我不想讓上帝贊頌或憐憫，我只希望分享我視力所勾勒的場面。我不想讓任何人贊美或稱道，我只希望能感覺到他們也在觀看。”

參考文獻：

[1] 曼斯菲爾德：《曼斯菲爾德短篇小說》，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年版。

[2] 張中載：《二十世紀英國文學：小說研究》，河南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3] 徐晗：《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短篇小說現(xiàn)代主義特征研究》，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4] 中國外國文學學會編：《外國文學研究60年》，浙江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作者簡介：關(guān)華，女，1973—，吉林長春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學與西方文化、英語語言文學，工作單位：吉林華橋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