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說的空白技巧

摘要 在微型小說的創作中，作家們大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運用“空白”技巧以達到“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審美效果。本文依次論述了象征、隱喻、變形、懸念等手法是如何使微型小說具有了“空白”的審美效果。

關鍵詞：微型小說 寫作技法 空白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微型小說文字簡約，通常在千字左右，又有“小小說”等名稱。微型小說從真正開始崛起，成為文學創作領域中的一支“輕騎兵”是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的。在這之前，微型小說并不被看作是一種獨立的文體。現在，微型小說已經成為一種完全獨立的小說類型，近些年來，越來越多優秀的微型小說作家的涌現，證明了它正在蓬勃發展，同時也說明微型小說是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文體。然而，受文體所限，微型小說要想在極有限的閱讀時間里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并使其獲得藝術感染力，就需要使文章所承載的內容遠遠大于文字個數的簡單相加，從而不斷地強化對讀者的審美刺激。這給微型小說的謀篇布局帶來了一定的難度，然而，“能精善用，雖寸長尺短亦可成名”，微型小說應將豐滿而深邃的內容，最大限度地承載在精當的結構當中，做到文字簡約，事溢句外，使讀者能夠透過文字看到象外之象，聽出弦外之音，品味出韻外之味，讓讀者在這狹窄的篇幅中尋找一種含而不露的獨特韻味。基于此，微型小說的作家在創作時要非常講究“空白”技巧的運用，所謂“空白”，常常是指“文本中未完全呈現出來的部分或是還留有余地的部分”，微型小說的創作就是要追求這種意在言外、含蓄蘊藉的“空白”審美效果，而象征、隱喻、變形、懸念等藝術手法的恰當使用能夠令微型小說具有無窮無盡的“空白”魅力。

一 運用暗示手法制造空白余味

微型小說作者想要在極其有限的篇幅里讓作品具有深刻內涵，便常常需要在作品中運用烘托、隱喻、夢境、象征等暗示性手法，使小說產生某種模糊性或者不確定性，從而留下能夠促使讀者聯想和想象的“空白”地帶。

1 象征手法的運用

“象征”一詞最初是在古希臘文中被使用的，原來的意思指的是一種木制信物，將其剖為兩半，由主客各執一半來代表友好。之后，“象征”一詞的意義不斷發生演變，最終產生了“用某種具體可感的形象代表某種深刻抽象的事物”的涵義。“象征”的這一內涵在藝術創作中被應用，就發展成了一種獨特的藝術表現手段。這種藝術手法指的是“用一種具體的物象寄寓與它相近或者相似的某種概念、思想或者另一形象”。

象征手法的運用通常需要三個要素，它們是：象征體、寓示、象征意。這其中，象征體是一種具體形象，不能用抽象的概念充當。象征意通常是具有某種普遍意義的形象。“寓示”這一橋梁最終完成由象征體過渡到象征意的任務。由此可見，運用象征手法時不能一語道破，而應由讀者自己去領悟和體會象征物所寓示的意義。

象征體和象征意之間的“寓示”，可以是不確定的、模糊的、含蓄的，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這樣，就在作品中形成了“空白”。在微型小說中運用象征手法，往往能增加文章內涵的含蓄性，而且使其更加具有意味，從而刺激讀者依據各自的生活閱歷和審美經驗主動去感受和探尋游離于文字之外的文章所具有的無窮意蘊。在微型小說《槍口》中，描寫了這樣一個故事：楊局長是一個剛剛復職的老領導，有一天，他去湖邊打獵，沒想到居然彈無虛發，他在驚喜之余對手中的這把全新的獵槍愛不釋手。但秘書告訴他，這支獵槍是王主任送給他的，而且王主任想請他幫忙批五十噸建筑材料，聽了這些，楊局長恍然大悟，原來這把槍的槍口對準的是他自己，他早已被別人當成獵物給瞄上了，想到這些，楊局長立刻警醒，而且對這種不正之風給予了堅決的反擊。在這篇微型小說中，獵槍便是一個很明顯的象征物，“王主任”們則是象征意，獵槍與“王主任”沒有必然的聯系，作者卻運用象征使二者之間具有了“不似而似”、“亦此亦彼”、“似有實無”的模糊關系，當讀者填補了這些“空白”點之后，自然而然地就會明白，“王主任”們代表的是那種“走后門”、“拉關系”的不正當風氣，而楊局長也是通過打獵這件事聯想到獵槍的象征意義的。這篇微型小說寓意深刻，讀后讓人覺得回味無窮，而這也正是象征手法的魅力所在。

2 隱喻和借喻手法

在漢語中，隱喻是用來比較兩個表面似乎毫無關聯的事物，從而形成了一種修辭的轉義。這種修辭手法也可以運用在微型小說的創作中，具體來說，它指的是，在一篇微型小說中只描寫兩件事，將前面敘述的事作為喻體，之后敘述的事看作本體，其構成方式便是“后者是前者”，在喻體和本體的互相映襯之下，就形成了虛實相生的空白效果。表面上看，喻體與本體之間似乎是遙不可及的兩件事，前者為虛，后者為實，但二者之間的“空白”地帶，正是作者獨具匠心之處，作者若能機敏地看出這二者之間的“相似點”，把他們有機地聯系起來，就可以隱喻得既恰切又惟妙惟肖。

借喻式手法的運用則指的是，作者在微型小說中竭盡全力描摹喻體，而對本體不予提及。較之隱喻，這種手法更能體現“空白”的模糊美，也更能營造“似是而非”的朦朧效果。在使用借喻式手法的微型小說中，讀者必須調動聯想方能理解本體。微型小說《兩張凳子八條腿》就是使用借喻式手法寫作的一個典型例子。文章描寫的是：某市委書記偶然間收到了一件極其特殊的禮物——兩張凳子，其中一張凳子僅有三條腿，另一張卻是五條腿。市委書記沒能立刻參透送禮者的意圖，于是自己坐在凳子上親身感受一下，感受之后的結論竟是五條腿的凳子反倒不及三條腿的凳子穩固，由此，他恍然大悟，送禮者針對的是市政府正在討論的各局領導班子進行調整的工作。這兩張凳子就是極其精妙的“借喻”，送禮者適時地把“喻體”送給了市委書記，對于本體卻只字不提，留下空白，讓主人公自己去猜測、去聯想、并最后領悟。

二 超常態的藝術變形營造的空白

變形手法，指的是作者依據一定的美學原則改變客觀事物的原有形態，在讀者面前呈現古怪的情節、混亂的時空、客觀對象固有形狀的變形……這樣的藝術變形，可以表現在空間、時間或者心理上。因為有了這種藝術變形，創作者才可能在虛和實、真和假之間設置任觀眾玩賞和體味的“空白”地帶，由此營造“似花還似非花”的模糊之美。在寫作微型小說時，作家們也常運用這種變形手法創造超常規的藝術形象，從而使微型小說的視角更加多樣有趣，富于變化。這種變形手法在微型小說中的使用，是作者設置“空白”的又一方法。

1 幻想式變形

歌德曾經說過，“每一種藝術的最高任務，即在于通過幻覺，達到產生一種更高真實的假象”。在微型小說的寫作中作家也經常利用這種幻想式變形來營造虛與實之間的“空白”。

例如，在微型小說《墻》中描寫了這樣一幕：在二戰中，德國飛機轟炸倫敦時，一幢樓房突然倒塌，在高墻倒塌的一秒鐘內，主人公“我”看清楚了全部場面的每個細節，于是，“我”好像在心里拍下了這個場面的全景式照片，這張照片里有被火映得發紅的夜空，有冒煙的殘壁，有沉寂的小巷，還有全身濕透了的消防隊員。“我”甚至還能明顯地感覺到火焰從窗框里噴涌出來，感受到吊桿堅硬、鋒利的質感。生活經驗告訴我們，在短短一秒鐘的時間里是不可能看清楚那么多的事物的，作家在此處顯然是將這一秒鐘放大了，將現實生活中的一秒鐘變形成了主人公心里的一秒鐘，通過這樣對時間的變形處理后，作家對人生災難的劇烈感受便被突出地展現出來，作家想要表現的主題思想也得到了強化。

2 怪誕式變形

怪誕式變形指的是微型小說在非現實的、超自然的時空背景下展開故事情節，而故事情節的展開也與現實的正常規律相悖。在超常規的背景下，作家能夠不受限制地運用各種天馬行空的方式對小說中的情節或人物進行變形化處理，既可以在某一特定的環節上，也可以在故事情節的展開過程中，使小說里的人物完全擺脫掉現實規律的束縛，這表現為他們既脫離了現實的客觀世界，又好像在其中行走。這種似有非有，虛實相間的不確定狀態，強化了故事的神秘感，可以最大限度地調動起讀者閱讀的興趣。

譬如在匈牙利作家莫爾多瓦·貝爾吉的作品《遭殃的機關》里，為了突顯局長的官僚主義作風，作家使用了極度夸張和變形的情節。小說中寫道，局長生前龜縮在保險箱里，從來不與群眾接觸，專憑聽小報告整人。而在他死后仍淫威不散，在他的追悼會上副局長用了二天時間念悼詞，之后，當全體人員起立默哀一分鐘的時候，鐘擺竟然鬼使神差地停止擺動，于是，這一分鐘便被無盡地延長，最終，這些默哀的人都變成了石頭并被送到博物館里展覽。以上這些變形的、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情節入木三分地揭示出了局長的官僚主義淫威。同時也在現實與虛擬之間留下了廣闊的空白空間，值得讀者細細品味。

3 疊加式變形

這種手法是把表面上看似乎毫無內在聯系的各種各樣的社會現象羅列在一起，實則這些對象是經過作者選擇的有著某種關聯的事物，這種看似矛盾的安排反而形成了虛像中有實像的空白藝術效果。微型小說《暢銷品》就是運用疊加式變形手法創作的佳作。小說敘述了這樣一個故事：一位青年作家小有成績，在多家刊物上發表微型小說共計一百多篇，他打算將這些作品集結成冊，于是聯系了某出版社的總編，總編讀后認為這些文章本身確實具有較高的藝術水準，但還是擔心作品銷量不好。為了使作品集能夠順利出版，作者無奈之下想出了一個荒誕的辦法。用人造革皮包、微型電子計算器和超薄型彩電對作品集進行了一番全新包裝，如此處理之后書居然十分暢銷，發行量也達到了一百萬。小說把精神產品被功利化的現象和商品推銷時使用的豪華包裝的社會現實并列在一起，準確地捕捉到了事物之間的內在關聯，打亂了常規的邏輯排列方法，運用了非邏輯的組接，從而揭示出社會中的病態心理，具有極強的喜劇效果。

三 運用懸念手法創造空白

從接受者的角度來看，懸念是指閱讀文學作品時所形成的某種心理活動，也就是密切地關注故事變化發展的一種緊張心理。為了表現作品中的矛盾沖突，作家在安排情節時會運用多種手法以調動起觀者的這種緊張心理，以便使文學作品的藝術感染力得到完全釋放。

英國著名導演希區柯克給懸念下過一個非常形象的定義，其意思是說如何使一段平淡的情節拍得吸引人，例如，要表現幾個人坐在桌子旁邊玩牌的情節，假如導演在他們開始打牌之前，就先告訴觀眾，在這張桌子下面安放了一枚定時炸彈，那么即使打牌的情節是無趣而沉悶的，觀眾也會興致勃勃、全神貫注地觀看這段演出，因為吊起觀眾胃口的不是游戲本身，而是藏在桌下的那顆炸彈，希區柯克認為，這顆定時炸彈便是懸念，它能夠抓住觀眾的注意力。在《戲劇技巧》對“懸念”的定義是：懸念就是興趣不斷地向前延伸和欲知后事如何的迫切要求。雖然這個定義是針對戲劇來說的，但是懸念卻并非是戲劇所獨有的技巧。在戲劇中，作家們可以運用“懸念”技巧來獲得跌宕起伏的藝術效果，這種效果同樣是微型小說所追求的，所以，在其創作中使用懸念技巧也是順理成章的。在一篇情節比較單一的微型小說中，作者可以通過懸念技巧的運用調動起讀者強烈的想要追根溯源的欲望，從而營造出扣人心弦的藝術效果，引起讀者的極大閱讀興趣。而懸念的設置就是作家在有意“留白”，即給讀者留下遐想和創造的空白。

在微型小說中運用各種手法所營造的“空白”能夠形成一種誘導讀者的力量，吸引讀者對作品進行猜測、聯想、填補、充實，讀者從參與、領悟中獲取審美情感上的愉悅或宣泄。由此可見，空白技巧的運用，增加了微型小說的美感和深度，也使其美學價值得了到充分體現。

參考文獻：

[1] 微型小說選刊編輯部：《微型小說名家集》，鷺江出版社，1990年版。

[2] 劉海濤：《歷史與理論：20世紀的微型小說創作》，中國社會科學出版，2002年版。

[3] 劉濤：《中國現代小說環境理論探析》，《周口師范學院學報》，2006年第3期。

作者簡介：楊超，女，1977—，黑龍江齊齊哈爾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電影理論、寫作理論，工作單位：齊齊哈爾大學文學與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