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現實—認知—語言”這一認知序列表明語言的形成基于人們對現實客觀世界的體驗和認知,是認知語言學解釋語言的基本原理,因此,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旨在釋解譯文中的“兩個世界”(客觀世界和認知世界)。圍繞著翻譯主體和客體,本文提出了翻譯的認知語言學模式,即體驗觀、“人本主義”互動觀、和諧觀。同時,基于WordSmith 5.0的wordlist功能對唐詩《春曉》的兩種英譯文本進行數據統計,并運用以上翻譯觀對數據所揭示的譯文現象進行科學、客觀的分析和評價。
關鍵詞:翻譯 認知語言學 詞表 《春曉》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引言
從狹義上講,認知語言學“不是語言學的一個分支,不是一種單一的理論,而是代表一種研究范式,其著重闡釋語言和一般認知能力之間密不可分的聯系”(王寅,2007:I),即“堅持體驗哲學觀,以身體經驗和認知為出發點,以概念結構和意義研究為中心,著力尋求語言事實背后的認知方式,并通過認知方式和知識結構等對語言作出統一解釋的、新興的、跨領域的學科”(王寅,2009:11)。結合這一定義,本文旨在分析認知語言學理論下的翻譯觀,并對《春曉》的兩種譯文作認知性案例分析。
一 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
認知語言學一個基本原理,也是一個最重要的觀點:“現實—認知—語言”三者存在辯證統一的關系。體驗基于現實,是認知的前提,認知則是語言的基礎。翻譯作為語言交流的一種模式,尤其是自20世紀中葉以來翻譯研究實現了語言學的轉向,諸多翻譯理論都從不同的角度對翻譯進行了闡釋,但無論是以經驗論為先導,鏡像般地追尋作者的原義,還是在分析哲學兼唯理性的關照下機械地身陷于文本結構之囹圄,都沒能完成翻譯活動的最終目的——認識“兩個世界”,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而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可以彌補上述理論之不足。
具體而言,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主張翻譯是以現實體驗為背景的認知主體所參與的多重互動作用為認知基礎的,讀者兼譯者在透徹理解源語語篇所表達出的各類意義的基礎上,盡量將其在目標語言中表達出來,在譯文中應著力勾畫出作者所欲描寫的現實世界和認知世界(王寅,2009:583)。
1 體驗觀
Lakoff(1987)、Johnson(1987)以及LJ(1980、1999)將英美分析哲學和歐洲大陸解釋派哲學的語言研究觀點歸結為“客觀主義”,并進行了嚴厲批判,爭鋒相對地提出了“非客觀主義”,亦即“體驗哲學”(L J,1999),它成為了認知語言學的哲學基礎。
體驗哲學主張人類一切認知活動基于對同一客觀世界的感知和體驗。語言翻譯當屬于認知,首先具備體驗性,即作者基于自身對客觀外界的體驗,獲得認知,借助語言進行創作。譯者和讀者因為與作者享有基本相同的客觀世界,因此具備大致相通的思維,二者也通過體驗客觀外界,對文本做體驗性釋讀,真正了解作者,與作者“對話”。換言之,如果作者、譯者兼讀者不能共享一個客觀外界,即二者有其一不能對事物有共同體驗,那么整個翻譯過程的體驗性就不完整,翻譯活動勢必要遭受損失。諸如法律英語翻譯,一般讀者或譯者不涉及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即不具備此領域的體驗性,那么肯定談不上翻譯。即使有,如果體驗不深刻,同樣不能譯好。
2 “人本主義”互動觀
認知語言學的基本觀點認為:語言主要是人們在對現實世界感知體驗的基礎上通過認知加工而逐步形成的,是主客觀互動的結果(王寅,2009:299)。翻譯的互動觀主要體現在:作者、源語文本、源語讀者之間,譯者(兼讀者)、譯語文本、譯語讀者之間,作者與譯者(兼讀者)之間,譯者(兼讀者)與源語文本之間、源語讀者和譯語讀者之間。所有互動都具有辯證性,且應在“人本主義”關懷下進行。程雨民(2010)的“人本語義學”主張在語言研究的各個領域中要體現出人類意識的作用,只有這樣才是實事求是和科學的態度,才能更加靈活開放地研究語言。這與認知語言學的觀念不謀而合,翻譯研究“貫徹始終的是人的需要和認為滿足這些需要而進行的、與自己智力相配合的創造性活動”(潘文國,2012)。故翻譯理應在“人本主義”關懷下,認識到“本中有人”“本外有人”“人在本中”,恰當處理好各種互動關系,實現翻譯的“和諧性”。
3 和諧觀
翻譯的主體基于對現實世界的體驗認知,在互動的基礎上對客體進行釋讀,最終就是要達到翻譯的交際目的,順應語言交際這一總目標。現實客觀世界為翻譯解讀提供了原始的體驗土壤,同時被釋讀的翻譯又服務于客觀世界,對客觀現實世界進一步加深了解,如此往返反復,互相和諧促進,有益和諧交際的實現,為和諧社會服務,這就是翻譯的和諧觀。
總而言之,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以體驗為基點,突出“人本主義”關懷,倡導翻譯主體和客體之間的多重互動,最終反映出“兩個世界”的觀點,這是貫穿認知語言學翻譯觀的主線和最終落腳點。
二 《春曉》譯文評述
孟浩然是我國唐代著名詩人,其五言絕句《春曉》是家喻戶曉的杰作之一。《春曉》有諸多英譯本,以往研究也從不同角度對其進行了研究。張曉春(2004)基于系統功能語法的純理功能對《春曉》的三種英譯文進行經驗純理功能分析,姚俏梅(2008)從譯者的主體性分析了10種譯本的特點,徐國萍(2001)也運用比較法分析唐詩英譯在體現詩的視象美、音象美和義象美等諸方面的得與失。
這首詩中,作者基于現實生活的體驗,通過描繪一些實景:“鳥、夜、風、雨”等成功地刻畫出了一幅具有春天氣息的美麗和諧畫卷。同時,作者也將自己的主觀認知世界,如“春眠、不覺曉、知多少”等表達了出來,抒發了自己喜愛春天和憐憫春光之情。因此,《春曉》的英譯應當把握作者所體驗的客觀實景和自身對此體驗的認知感受,二者是一個有機統一體,缺一不可。
馮慶華(2005:419)列出了五種版本,這里選取兩種作為分析材料。譯文一為許淵沖譯:
A Spring Morning
This morn of spring in bed I'm lying,
Not woke up till I hear birds crying.
After one night of wind and showers,
How many are the fallen flower!
譯文二為Tr.Witter Bynner譯:
A Spring Morning
I awake light-hearted this morning of spring,
Everywhere round me the singing of birds—
But now I remember the night,the storm,
And I wonder how many blossoms were broken.
現就以上提出的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結合WordSmith 5.0統計工具,以詞表統計數據為依據,重點對以上兩種英譯文本進行對比分析。
使用Wordlist功能對以上兩譯文的清潔文本進行分析,可得出以下數據:首先,譯文一和譯文二的庫容分別為165和194,形符數為31和34,類符數為29和27,因此,類符/形符比(TTR)則分別為90.63和77.14(因為文本詞數遠遠少于參考值1000〈梁茂成等,2011:9〉,因此這里的TTR可視作為標準形次比〈standardised TTR〉,計算基準為每50詞)。其次,從詞頻而言,譯文一的詞頻情況為of(2),spring(2),a(1),after(1),and(1);譯文二為I(3),the(3),morning(2),of(2),spring(2)。
類符/形符比是衡量文本中詞匯密度(lexical density)的常用方法(梁茂成等,2011:9)。由以上TTR可見,譯文一的詞匯密度大于譯文二,同時結合詞頻可以得出,譯文二中排在前頭的高頻詞主要以功能詞為主,相比之下,譯文一的高頻詞復現率較低,以表達實在意義的實詞為主。因此,從譯文的整體風格來看,譯文一還是具有漢語讀者重意合的語言思維,通過文本,讀者兼譯者深入挖掘詩人當時的社會體驗和心理認知,通過一系列實詞“spring,birds,wind,showers,flower”再現了詩人隱居在鹿門山時的優美意境,這充分體現了譯者在翻譯中的互動觀,尤其是實義述景詞“lying,crying,fallen”等的運用使譯文更加表現出了原作者“喜春、嬉春、惜春”的復雜情感,真正凸顯了“本中有人”“本外有人”“人在本中”的人本主義色彩。另外,譯者也注意到“音形意”三美的結合,以“aabb”的韻式傳達了音韻美,形式工整,節奏明快,整個譯文抒情達意,和諧統一。
譯文二則具有英語母語使用者重形合的語言思維,更多功能詞的使用使得譯文銜接自然得體,如限定詞“the”的高頻復現“往往預示其后會有名詞性成分”(梁茂成等,2011:77),而名詞又是表達事物的主體。尤其值得稱贊的是,“light-hearted,singing,I wonder”的使用較譯文一更能向英語讀者傳達原作者的心理世界,比如詩人惜字如金,僅用五個字(“處處聞啼鳥”)表現出了活力無限,春意盎然的清晨景象。而譯者巧用“singing”一詞做到了形象傳譯,這種轉喻手法使讀者體味到了詩人心情愉悅和對春天的贊美,可以說,譯者此時也是一名詩人,獲得了共同的體驗,與原詩人進行了“對話”。
值得注意的是,在處理“風雨”和“花落”這兩個意象時,譯文二使用了“storm”和“fallen”,筆者認為有失“真相”。正是由于夜里的一陣“風雨”,詩人才得以酣然入睡,進入香甜的夢境,同時,清晨也顯得明麗多姿,因此,這里的“風雨”不應該是狂風驟雨,沒有摧枯拉朽般激烈。不過,既然有“落雨”,必然會“凋花”。春花的每一片凋落意味著春光的每一絲流逝,所以“花落”將詩人對春光逝去的淡淡哀愁隱晦地表現了出來,令人遐想無限。“broken”一詞亦太過突兀,不能完全浮現詩人的情感認知。相反,這兩點正是譯文一的點睛之處。“wind and showers”“allen”的使用更加溫柔輕絮,“如實”地反映了客觀現實,“真切”地表達了詩人的心聲。
小結
本文在體驗哲學關照下,突破了以往結構主義和解釋學派囹圄之翻譯牢籠,嘗試性地提出了翻譯的認知語言學模式,即翻譯的體驗觀、“人本主義”互動觀和和諧觀,并結合古詩《春曉》的兩種英譯文本進行剖析,揭示詩人所欲表達的客觀世界和認知世界。其間,通過wordlist這一統計功能科學客觀地窺探出隱藏在不同文本中的“秘密”,進而有助于進行譯文對比,更好地評價譯文。
注:本文系2012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典籍英譯的元語篇視角研究”(YY12080)和2011教育部課題“社會認同理論下譯者主體的翻譯認知過程模式”(11YJCZH152)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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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akoff G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4] 程雨民:《“人本語義學”十論》,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
[5] 馮慶華:《實用翻譯教程》,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6] 梁茂成、許家金、李文中:《語料庫應用教程》,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1年版。
[7] 潘文國:《中國學者從事外國語言學研究的正道》,《當代外語研究》,2012年第1期。
[8] 王寅:《認知語法概論》,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
[9] 王寅:《認知語言學》,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
[10] 徐國萍:《〈春曉〉英譯之對比分析》,《中國翻譯》,2001年第2期。
[11] 姚俏梅:《從譯者的主體性分析孟浩然〈春曉〉的英譯》,《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4期。
[12] 張曉春:《從功能語言學角度看古詩〈春曉〉的翻譯》,《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學報》,2004年第3期。
作者簡介:付添爵,男,1985—,山西臨汾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翻譯、教學法,工作單位:華東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