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語運動與新加坡的語言使用考察

摘要：自從新加坡1965年獨立以來，華語在新加坡的使用情況一直在發展變化。表現出各個階段各不相同的變化特點。通過2012年新加坡語言使用情況地調查，并用spss統計軟件對有關數據做出分析認為，漢語方言在新加坡漸趨消亡。華語取代漢語方言，已成為華族的共同語。英語是當代新加坡的強勢語言。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后的日益強盛，中外經濟文化交往日益密切，在東南亞學習漢語的人士越來越多，大多數的華族仍認同中華文化。

關鍵詞：新加坡；華語；方言；華語運動；語言競爭；語言態度

H195

當代新加坡華人的共同語（lingua franca）稱為“華語”，這個名稱自上個世紀 50 年代開始廣泛使用。所謂“新加坡華語”是漢語的一個變體（variant），就像“新加坡英語”是英語的一個變體一樣。新加坡的華語與中國的普通話在語音、詞匯和語法上大同小異，造成差異的原因，與新加坡華人的閩語方言背景關系最大，也有英語、馬來語等的影響。在社會語言學上，新加坡華語是研究語言接觸的絕好語料。

考察新加坡華語的使用情況，不能不關注“華語運動”。“華語運動”是由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發起的語言推廣運動。發起的原因可以從社會和教育兩個方面來探究。

社會方面：目的是要扭轉新加坡華人因各自不同的籍貫，而使用不同方言這個根深蒂固的習慣，改以華語作為溝通的共同語言，使得華族人士之間可以有效地進行溝通。另外，中文不僅可以以書面的形式來記錄漢語，它是聯合國的官方語文之一，其語言地位、使用范圍和流傳久遠等方面的優越性，明顯地大大超過各種漢語方言。再者，華語也是新加坡的官方語言之一，將它作為華人的共同語，可以幫助華人建立起對國家的歸屬感與新加坡人的身份認同。

教育方面：新加坡實行雙語教育政策，希望國人能掌握英語和各族群本身的母語。就華族而言，母語就是華語。“華語運動”能夠為華族學生創設有利的語言環境，從而激發學習華語文的積極性，減輕學習華語文的負擔，提高學習華文的效率。

筆者也將從以上兩個方面，即社會和教育方面來考察華語文在新加坡的使用情況，并將重點放在20世紀新加坡獨立以來華語文使用情況的分析上，并且實地調查當代新加坡中學生的語言使用情況，力圖把握它的發展特點及成因。限于篇幅，教育方面的問題只能略為涉及。

一、華語運動和語言使用情況的變化

自從1965年獨立以來，華語文在新加坡的使用情況一直在變化發展，但不是呈直線發展的。筆者認為統計數據最能說明問題，也能表現出平常不被人察覺的變化，因此我們根據已經掌握的資料和數據，將華語在這幾十年時間的使用情況劃分為四個各有特點的階段：第一階段，從新加坡獨立至20世紀70年代末；第二階段，20世紀7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第三階段：20世紀90年代初至21世紀初；第四階段，21世紀初至當前。

（一）第一階段：獨立——20世紀70年代末

根據1957年新加坡唯一以母語為對象的全國人口普查報告書的資料，在全國人口中，以華語作為母語的，只有0.1%，而自稱可以講華語的人口，在華人中也只占26.7%[1]10，華人社群中最通用的方言首推閩南話，其余依次是潮州話、廣東話、海南話、客家話、福州話等，這種情形一直維持到1979年推行“華語運動”之前。

（二）第二階段：20世紀70年代末——90年代初

1.華語使用率激增

自1979年“華語運動”推行之后，講華語的人口直線上升，講方言的急速下降。根據1992年5月環境發展部的一項調查顯示，使用華語的新加坡華族人口，由1979年的1% 增長到1992年的33%：使用方言者，卻從1979年的89%，減少到1992年的63%。[2]

根據1989年教育部的調查，家中使用華語的華裔小學一年級學生，由1980年的 25.9%，增加到1989年的 69.1%；家中使用方言的小一學生，卻從1980年的 64.4%，減少到1989年的 7.2%。[3]

從80年代初至90 年代初，這一階段華語在新加坡華人日常生活中被普遍使用，水平也較高。這段時間華語成為大部分新加坡華人日常使用的語言。

2. 成功的因素

（1）政府方面

①高度重視、強制執行

每屆“華語運動”都由國家領袖主持開幕典禮并致詞。運動初期，這種安排有兩層含義，一方面說明國家領袖對推廣華語文的高度重視，以身作則；另一方面則隱含著強制執行的力度。前總理李光耀本人就多次發言，極力鼓舞民眾，以便達到推廣華語的預期目標。政府抱持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態度，雷厲風行，強制落實“以華語取代方言”這個政策。

②目標明確、講究策略

政府在前五年就把學生放在第一位，要求在5年內所有年輕人、中小學生和大學生及剛離校者都放棄方言，講華語。這是很好的策略，因為消除方言對于習慣講方言的民眾來說，本是一個痛苦的過程，然而，政府是以“減輕孩童的學習負擔，為了雙語政策的成功”為目標，這樣一來，學生和家長就較容易接受政府的政策。

政府強調“華語運動”所針對的是華族，目標是取消方言，因而沒有引起任何種族問題。十年下來，順利完成了“以華語取代方言”的預期目標。

（2）民眾

①目標民眾積極響應

當時，“華語運動”的目標民眾是以方言為主要用語的社群，多為普通市民（家長、工友、飲食行業者和顧客、公務員、零售業者和顧客等），除了公務員，他們一般教育水平不高，平日汲汲營生，只求個人生計不受影響，所以最容易響應政府號召。

②社會各界積極響應

1979年9月7日，“華族使用華語，不講方言”的決策一敲定， 27個民間團體和報館就舉行聯席會議，支持推廣華語并提出建議；相關機構舉辦座談會，如電視座談會“克服講華語的障礙”；電臺、電視臺禁止播放方言節目，或者把原來的方言電視連續劇改用華語配音等，一時蔚為大觀。

（3）華語文的魅力

①獨一無二的文字競爭力

游汝杰、鄒嘉彥（2004）談論新加坡的語言競爭時，提到獨一無二的文字競爭力。華人各地方言口語各不相同，但是書面語言卻是統一的，例如新加坡華文報紙《聯合早報》。

《聯合早報》的前身是1923年創刊的《南洋商報》和1929年創刊的《星洲日報》。當時，為了爭取讀者群，《南洋商報》和《星洲日報》每年都會展開毫無意義且兩敗俱傷的競爭。1983年，兩報正式合并，《聯合早報》與《聯合晚報》于此誕生。兩報在“華語運動”開展的第四個年頭時合并，承載了政府的期望，也將“華語運動”推向一個小高潮。1989年，即“華語運動”推行的第十年，新加坡華文報再一次改組，《新明日報》《聯合早報》與《聯合晚報》組成新加坡報業控股旗下的華文報集團。華文報以更有規劃、組織、策略的整體陣容出現在讀者面前。

②文化的載體

華語文是中華文化的載體，是中國人智慧的結晶。加強華語和華文是維護中華文化和華人民族尊嚴的關鍵所在。

在“華語運動”的前十年中，華語文的文化價值并未得到應有的重視，直到1990年起才被列為“華語運動”的重點。

（三）第三階段：20世紀90年代初——21世紀初

從新加坡政府1990年、2000年和2010年對家庭最常用語言的調查統計表，可以大致看到這一階段語言使用情況的變化。

我們根據上述三張調查統計表，制成三張百分比表。

表1 1990年家庭最常用語言百分比表

1990年福建人潮州人廣東人其他中國人

總計42.54%22.20%15.27%19.98%

英語38.87%22.58%18.11%20.44%

華語41.79%21.01%10.24%26.95%

福建話83.64%6.22%2.34%7.81%

潮州話7.37%86.81%1.54%4.29%

廣東話7.11%4.01%77.38%11.50%

其他方言2.77%1.14%1.53%94.56%

其他語言60.54%10.63%6.11%22.73%

表2 2000年家庭最常用語言百分比表

2000年福建人潮州人廣東人其他中國人

總計41.70%21.52%15.23%21.55%

英語38.12%22.14%18.12%21.62%

華語42.82%20.65%10.80%25.67%

福建話82.19%6.96%2.47%8.37%

潮州話6.94%87.65%1.37%4.04%

廣東話7.36%3.70%75.58%13.36%

其他方言3.01%0.94%1.48%94.57%

其他語言42.84%11.60%7.67%37.89%

表3 2010年家庭最常用語言百分比表

2010年福建人潮州人廣東人其他中國人

總計41.36%20.54%14.61%23.48%

英語38.96%21.57%17.31%22.16%

華語42.18%19.58%10.54%27.71%

福建話81.75%7.27%2.57%8.40%

潮州話5.06%57.56%1.02%2.96%

廣東話8.13%4.07%75.07%13.48%

其他方言3.82%1.68%1.83%92.67%

其他語言31.46%9.60%5.22%53.71%

將以上三張表中的資料綜合起來，二十年來語言使用情況的變化見表4所示。

表4 二十年來語言使用情況變化表

1990年2000年2010年

英語19.29%23.88%32.62%

華語30.05%45.10%47.74%

漢語方言50.32%30.67%19.22%

其他語言0.34%0.35%0.42%

從表4來看，20年來語言使用情況變化的總趨勢是：漢語方言的使用率呈明顯下降趨勢，從1990年的50.32%，下降至2010年的19.22%；英語和華語呈明顯上升趨勢，英語從1990年的19.29%上升至2010年的32.62%；華語從1990年的30.05%上升至2010年的47.74%。漢語方言的使用率被華語和英語侵占，漸顯萎縮狀態。以下進一步討論和分析上述趨勢：

1.華語取代方言

新加坡原是個方言的堡壘，除了中國以外，世界上還很難找到第二個國家或地區，可以在同一個城市環境里使用七到十二種漢語方言。大家各操家鄉話，妨礙交往，也影響孩子學習掌握雙語（華語、英語）。一直到“華語運動”開始，上述情況才逐漸得以改善。在“華語運動”進行20年之后，華語的使用率大幅上升，方言的使用率則大幅度下跌。以下是新加坡統計局2001年公布的1990年和2000年對三大方言群（福建、潮州、廣東）使用率的調查結果。

表5 各大方言家庭最常用語言（1990年和2000年比較）[4]

語言使用率1990年——2000年

方言群福建話潮州話廣東話

自身方言48.5%—29.0%42.8%—25.7%51.5%—36.2%

華語29.5%—46.3%28.4%—43.4%20.2%—32.0%

以福建話家庭為例，1990年福建話的使用率為48.5%，2010年降至29%，而華語從1990年的29.5%升至2010年的46.3%。其他兩大方言家庭方言和華語使用率的升降趨勢也差不多。

2.中英文報紙讀者人數的升降

新加坡華人日常閱讀華文報紙的人數，據1993年的統計，占華人總數的59%。[5]由于越來越多人習慣利用電子科技來接收新的資訊和進行溝通，1995年，新加坡最具規模的華文報刊《聯合早報》開始上網，有了電子版。

但是好景不長，到了90年代后期，新加坡華文報紙的讀者出現了下降的趨勢，雖然下降的幅度不大，但和同期英文報紙讀者不斷上升的勢頭比起來，華文報紙顯得“前景堪憂”。據統計，上世紀90年代新加坡英文報紙的日銷量增加了15萬份，1999 年時達到53.6萬份。[5]

確實，在英文大環境下，華文報章生存于獅城并不容易。

3.英語漸趨強勢

“華語運動”在短短的二十來年里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主要是在取代方言方面。完成了“以華語取代方言”的目標后，需要針對的人群不再是一般中低層的百姓，而是受英文教育的新加坡華人。為了說服民心，從1994年開始，“華語運動”理事會的主席由受英文教育的專業人士擔任。

從英殖民地政府開始，英語已經成為強勢語言，作為官方的主要用語，英語是謀取理想工作的敲門磚。新加坡的家長從20世紀50年代末起就逐漸將自己的孩子送往英文學校。到 1979 年，在全部小學一年級學生中，就讀英文學校的就高達91%，華文小學僅占9%。

20世紀90年代初——21世紀初，這一時期英語在新加坡各族家庭用語中使用的比例越來越高，華語日漸式微，華語使用人數和水平都在下降。據2000年新加坡人口普查顯示，5歲至14 歲的華族孩童在家常使用英語的比率，由1999年的23.3%提高到2000年的35.8%，激增了12.5個百分點；15歲以上的新加坡居民通曉英文的比率，從十年前的63%漸漸提高到2000年的71%；在家里使用英語交談的華人家庭，也由1980年的10%倍增到1990年的21%。[5]

再來看以下的兩張統計表：

表6 1965年出生者在家最常用的語言 （2000年）表[6]

總平均男女華族巫族印族

英語27.2%25.0%29.4%29.2%10.4%38.3%

華語33.1%31.1%35.1%43.6%0.0 %0.0%

華族方言20.5%25.0 %16.1 %26.9%0.1 %0.1%

表6 1965年出生者講英語的百分比（2000年）表

中學程度以下5.9%5.0%6.8%4.8%3.4%19.9%

中學程度25.5%22.9%27.4%27.0%11.0%45.2%

中學以上程度39.5%33.8%45.4%40.1%22.3%55.4%

大學58.8%55.4%63.5%59.2%50.0%50.0%

根據表6，1965年出生的新加坡華族，在家常用的語言雖然仍以華語居多，但是他們當中教育程度越高的，使用英語的百分比也越高，特別是擁有大學程度的一群，竟高達59.2%。教育程度越高，成為社會精英的機會就越高，如果他們習慣講英語，那么華語將無法成為華人社會的高層語言。

前十年的推廣華語運動雖然促使了方言的消失，但卻無法抵擋講英語這股強勢，不僅更多的人在工作中使用英文，而且有更多人在家中講英語。顯而易見，華語無法真正成為華族的共同語，其社會地位也無法與英語并駕齊驅。

4.中華文化的推廣

此階段還有一個特點，即把中華文化、傳統價值觀列為推廣華語運動的重點。在2000年推廣華語運動期間有12部中國電影被推出，“看電影，學華語”既是休閑享受，更成為接受文化和傳統教育的契機。

2001年新加坡舉辦“華人文化之窗”，設立了15個攤位來向民眾介紹中華文化，如書法、中國畫、陶瓷制作、印章雕刻、大戲服裝等。并通過輕松、娛樂性的講座和表演，在鼓勵華人講華語之余，也進一步了解并欣賞華族歷史與文化。

然而，在“華語運動”開始強調文化內涵的這十幾年間，華語文的使用率卻下跌了，它被英語超越。新加坡國小民寡，為了現實需要，大多數人還是以爭取發展空間為第一要務來選擇語言。但筆者始終相信文化之魅力是不能量化的，它的力量像種子般埋藏在人們的心里，條件成熟了即能發芽成長；雖然在社會環境的制約下，對于學習華語的幫助是有限的。

5.華語衰弱的原因

（1）英語至上的氛圍

英語是國際通用的商業、貿易和技術用語，隨著資訊科技的發展，英文的使用更加普遍，全世界有45個國家的官方語言是英語，80%以上的科技信息用英文表達，幾乎100%的軟件源代碼用英文寫成。在英語能為自己贏得更多發展機遇的大環境下，新加坡人學英語的熱忱超越了華語。

政府因考量政治、經濟、社會等因素，把英語列為各個族群的共同語，從一開始就在新加坡創造了英語至上的氛圍。雖然有四種官方語言：華語、馬來語、淡米爾語、英語，但只有英語是日常正式官方語言。也就是說，政府是以普及英語為前提來推廣華語的。

（2）教育政策

新加坡推行以英文為主的雙語教育。雖然奉行的是雙語教育，但英文還是主要的教學語言，華語名為母語，其實只有一兩個科目的分量。學生耳濡目染的都是英文，對華語能力的發展非常不利。此外，新加坡華語文教育制度本身也存在許多問題，因此，新加坡的華文教育政策在不斷地進行改革。

（3）被鼓勵學習華語的人群

前十年被鼓勵使用華語的對象是講方言的華族社群，效果非常顯著；而后十年的對象是講英語的知識分子，要一下子改變他們的語言習慣是不容易的。特別是年輕一代，都在新加坡出生，他們對中國、對華語文都缺乏感情。

縱觀第二、第三兩階段的華語使用情況，不由得想起了李光耀針對20年“華語運動”的評價，即“二十年不過是做了一半”。如果要達到華語被新加坡華人當成忠誠的語言來使用，及華語被當成華人社會的高層語言來使用這兩個終極目標，的確還有一段需要好好努力的路程。

（四）第四階段：21世紀初——至今

邁入21世紀，國際局勢波詭云譎，中國在國際舞臺上崛起，在全球經濟、政治、軍事及科技等方面的勢力都不斷地增長。新加坡政府為爭取發展的空間，不斷地調整與修正國家的語文政策。再加上大量外來新移民的涌入，對新加坡華人社會的語言結構造成很大程度的影響，使“華語文使用”呈現出精彩之況。

1. 學習華語的人群變化

這一時期，被鼓勵使用華語的對象有所改變，針對的是更有潛力的一群：

（1）年輕或年幼一代

從2003年開始，在新加坡的大街小巷經常可以看見很時尚的宣傳標語，煥發著青春氣息，例如“華語COOL”，“講華語Cool”。很明顯，政府希望年輕的一群能很好地掌握華語，在華語已鞏固的基礎上，再向講英語轉換。

（2）商人

李光耀看到在中國兩岸三地經商的新加坡人數以萬計，他們都習慣了以華語作為溝通語言，因此提出新加坡也應該有個這樣的俱樂部。

2007年2月，新加坡中華總商會成立了一個委員會，開始積極籌備成立“華語俱樂部”。《聯合早報》報道，中華總商會會長蔡天寶在總商會大年初一舉行的“新春大團拜”上致詞時，提到總商會計劃創造的“雙文化社會”。

幾年來，中華總商會已籌辦了多項文化活動，2012年12月的書法班“中華書法欣賞與學習”已進入第43系列，書法班借學習和欣賞書法，來幫助商人們接觸中華文化藝術、哲學思想與傳統經商美德。2013年1月12日，總商會已舉辦“2013商業展望華語論壇”，特邀知名的國際財經專家與學者，用華語來為新加坡企業呈現精辟、獨到的世界經濟與商業走向分析。

2.華文報紙

（1）銷售情況

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中國影響力的增強，華文在新加坡越來越受到人們重視，這使華文報紙的生存環境有所改觀。

據《新加坡中英文兩大報章平均銷量表》，英文報The Sunday Times2012年的日銷量達348，566份，The Sunday Times達339，284份，但享有國際知名度的華文報主力旗艦《聯合早報》卻遠遠被拉下了，日銷量只有162，140份。但筆者對《聯合早報》的未來仍充滿信心，一是相信隨著中國的進一步發展，華文對世界的影響力會越來越強，新加坡學習和使用華文人數也會越來越多；二是看見新加坡有一群具有高文化素養的核心中文讀者：大數量的旅居新加坡的中國移民，他們成為永久居民后再成為新加坡公民，因此，早報不會出現讀者群逐漸消失的問題。

（2）免費中文報

新加坡語言環境不斷發展變化，中英雙語的接觸也日益頻繁，使得新加坡華文報業也受到沖擊。為了吸引新生代華族讀者群，新加坡報業控股在 2006 年 6 月創辦了一份免費的華文報，名為《我報》，每逢星期二至星期六出版，在商業區和各個地鐵站免費贈送，主要的讀者群是介于 20 至 39 歲的雙語上班族。免費中文報比免費英文報《Today》遲了六年誕生。

《我報》順應社會潮流，做出大膽的嘗試與調整，展現了新加坡華文報刊獨特的新風貌。因為免費報主要的經濟來源是廣告，所以語言需要盡量順應一些商業規則。刊登的篇章主要是以中文書寫的，但也提供一部分的版面，來刊登純英文的新聞報導、文章，還有一部分的廣告內容，也全以英文書寫；大多數上班族的英文水平較中文水平高，所以對于一些難理解的中文詞匯就特別提供注釋，或采用中英互譯的方法；中英語碼夾雜的現象在《我報》中普遍出現；甚至還出現了一種只有雙語人士才能明白的合璧詞，例如“知足ing”（Ing是英語進行時的標志）；由于新加坡是一個多元文化的社會，因此在《我報》中也經常出現許多本土化的詞匯。

《我報》非常受搭乘地鐵的上班族歡迎，因其文章短小、標題醒目、構圖精美，且配合上班族的生活作息及快速的城市節奏。然而，為了進一步順應讀者的語言習慣，《我報》在面世一年半后，正式轉化為新加坡的第一份中英雙語免費報。英語作為強勢語言的地位，再一次得到了鞏固。

二、調查所見中學生語言使用情況

2012年9月，筆者在新加坡街頭、教會青年團契等地進行問卷調查，調查問卷分為四大部分：個人家庭和母語等概況、語言使用頻率、語言能力、語言態度和語言期望。共設計了39個問題，除個別題目以外，都是選擇題，要求被調查者回答。最后收集了500份華族中學生語言使用情況調查問卷的有效答卷，用spss統計軟件對各種數據做了描述性和相關性分析。各項調查統計結果如下：

（一）最先學會的語言

問卷要求學生選擇他們最早接觸的語言，選項統計結果是：華語0.6%、英語2.2%、華語和英語7.8%、方言89%。可見，多數接受調查的中學生最早接觸的語言仍是方言。但可喜的是，在雙語教育體制下，他們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華語的頻率遠超過方言，具體情況可從下面的幾個調查項目中看到。某些情況下，方言的使用頻率實在太小，因此筆者未將其用于比較。

（二）聚餐時的家庭用語

調查顯示23.2%的中學生和家人聚餐時使用華語，38.4%的中學生使用英語，34.8%的學生華英同用，僅有3.6%的學生用餐時使用方言或其他語言。

（三）在各項活動中語言使用情況

筆者選擇了中學生在日常生活中經常從事的4項活動，分別是瀏覽互聯網、看電影、聽歌曲與書寫，考察他們的中英文使用情況。統計數據顯示，在四項活動中，英語的使用頻率非常高，尤其是“瀏覽互聯網”這一項，超過了90%，看電影和書寫均超過80%，聽歌曲超過60%。數據顯示，華語和華英同用在使用頻率要比上一項調查的結果高一些。所以筆者認為，如果四個活動（瀏覽互聯網、看電影、聽歌曲與書寫）所使用的華語文化產品的質量超過同類英文產品的話，學生主動選擇接觸華語的頻率會提高一些。

（四）想問題、著急時第一反應

筆者認為，人在思考問題時或著急的第一反應會使用自己最熟悉的語言，這種現象可以說是無意識的。這項調查可以反映中學生對語言的熟悉程度，調查結果表明思考問題時或著急時用英語的占70%左右，使用華語的不到10%。英語和華語同用的占20%左右。這說明英語是中學生掌握得最好的語言。

（五）語言態度

語言態度（Language attitude）是指“個人對某種語言或方言的價值評價或傾向”，從語言態度可以看到某種語言在生活中所扮演的社會、文化功能與價值，同時也反映了不同語言在當地的社會地位。語言態度調查結果見表7。

表7 對華語和英語的語言態度百分比表

非常好聽比較好聽一般不太好聽不好聽沒有選

華語14.20%25.40%50.40%5.80%2.20%2.00%

英語23.80%41.20%31.00%0.60%0.40%3.00%

雖然認為華語好聽的人數不少，可是與英文比起來還是有差距，“非常好聽”和“比較好聽”兩項相加，華語為39.80%，英語高達64%。

（六）語言期望

為調查語言的期望值，筆者請受試者選擇哪種語言對自己的未來最重要，以及心目中語言對旅游和商業的經濟價值。調查結果顯示英文還是占了首位，見表8。

表8 對各種語言的期望值表

英語華語馬來語淡米爾語 其他華語和英語

57.00%7.91%0.20%1.01%25.96%7.91%

對英語的期望值是57%，對華語的期望值僅7.91%。兩者相差幾近50%。

（七）自我評估的雙語能力

接受調查的中學生按照1至5的等級（1為很差，2為只限于簡單的語句，3為中等，4為很好，5為非常好），對自己聽、說、讀、寫方面的中英水平進行主觀性的評估，所得的數據見下表9。

表9 英語和華語能力自我評估表

聽說讀寫

英語華語英語華語英語華語英語華語

平均值4.363.874.183.414.243.283.912.98

從表10可知，受試者英文的“聽、說、讀”能力都介于很好與非常好之間，“寫”則介于中等與很好之間；而華語的“聽、說、讀”都介于中等與很好之間，而“寫”則是中等偏下。受試者的英語“聽、說、讀、寫”水平都比華語高一個檔次，其原因與英語是主要的教學語言密切相關。

（八）漢語拼音能力

調查中有一項是請學生為“新加坡是個美麗的地方”這個句子的每一個字標注漢語拼音，每字一分，任何字的聲母、韻母或音調出現錯誤都扣除一分。調查顯示，14%的學生得了滿分，8個以上正確的占61%，而不及格的學生僅占17%。由此可見，新加坡中學生的漢語拼音水平還是不錯的。新加坡華語的書面書寫形式是簡體漢字，而拼音系統也采用中國大陸的“漢語拼音方案”，這與香港和臺灣兩地不同。

三、結語

從以上的調查研究可以看出：

漢語方言閩南話、福州話、客家話、粵語、海南話等在新加坡趨于消亡。華語取代方言，已成為華族的共同語。

中學生的英語使用頻率、英語的自評能力和對英語的期望值，都大大高于華語。例如瀏覽互聯網超過了90%，看電影和書寫均超過80%，聽歌曲超過60%。而在語言態度上，也更偏好于英語。

英語是當代新加坡的最強勢語言，華語作為華族的共同語，面臨英語的強勁競爭。

華語呈衰弱趨勢。但由于近年來中國的國勢日益強盛，國際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中外的經濟和文化交往日益密切，漢語的實用價值日益提高。全球各地，特別是東南亞，學習漢語的人士越來越多。而占新加坡人口大多數的華族，大多認同中華文化，在今后的歲月里，相信并祈祝華語在新加坡的地位會止跌趨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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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游汝杰，復旦大學中文系特聘教授， 研究領域是漢語方言學、社會語言學和文化語言學。

黃霞，出生于浙江省金華市，于1994年獲全額獎學金赴新加坡留學，現是新加坡的永久居民。2008年獲復旦大學比較文學系博士。現任美國羅格斯新澤西州立大學訪問學者和漢語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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