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時期穿越靈州的絲綢之路

[摘要]唐朝與宋代初年的靈州，是北方重要的政治、經濟和軍事中樞，也是絲綢之路靈州道穿越的大都市。唐宋時期穿越靈州有兩條道：一是唐太宗時期的“參天可汗道”，即回鶻道，它是草原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唐太宗平定突厥民族后，漠北各民族要求開通“參天可汗道”，以實施與中原的交往與貿易。唐太宗親往靈州會見鐵勒諸部首領，并賦詩勒石以記其事。在平息安祿山叛亂的過程中，唐肅宗以靈州為大本營，絲路靈州道仍起過重要作用。二是宋代初年的長安涼州道。晚唐、五代與宋初，由于長安涼州道受阻，靈州道成為中轉、集散的交通樞紐。靈州道有兩條走向：靈州涼州道是捷徑，靈州甘州道走草原絲綢之路。宋夏對峙后，靈州道受阻，西域、中亞向宋朝的朝貢改道，秦州路取代靈州道。

[關鍵詞]絲綢之路；靈州道；靈州涼州道；靈州甘州道

[中圖分類號]K928.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22-0005-05

靈州是宋代初年以前寧夏北部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地處黃河東岸，是關中北出塞外的北部重鎮，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尤其是軍事地理位置，靈州西通河西涼州；南向原州（寧夏固原）是通往長安的大道；北通漠北草原絲綢之路；東連太原一線，體現了它所在的交通樞紐的作用和軍事重鎮的位置。戰國時齊桓公西征大夏時，可能走的就是經過靈州的這條道。即由山西北境西行，經陜西北部至寧夏渡黃河，過“卑耳山”（賀蘭山），經“流沙”，即今出賀蘭山北緣的騰格里沙漠，①早在戰國時就是一條重要通道。

《史記·秦本紀》載：“秦惠文王后五年，王游至北河?！碧迫藦埵毓潯墩x》說：“王游觀北河，至靈、夏州之黃河也。”秦惠文王所觀的河即黃河，他是沿古絲綢之路蕭關道前往靈州的。絲綢之路早期，清水河谷承載著絲綢之路，蕭關道將靈州連在一起，是絲綢之路向北的通道。漢代以后，它不但連接著原州與靈州兩個政治、軍事中心，而且沿黃河西岸北行可通過西受降城（今內蒙古五原西北烏加河北岸）及陰山以外，與草原絲綢之路相銜接；或者穿越“天可汗道”進入蒙古高原。

一、長安—靈州道

靈州是一個四通八達之地，自古為絲綢之路東段北道之必經。貞觀十七年（643），唐太宗詔征薛延陀汗會于靈州，三年后的貞觀二十年（646），太宗至靈州，詔撫漠北諸部內附，被尊為“天可汗”?！鞍彩分畞y”后，吐蕃內侵，穿越河西走廊的絲綢之路受阻，西域、漠北與中原各地往來之使節、貿易都由靈州來中轉和承擔。由“安史之亂”平息到回鶻汗國崩潰約80年時間，這期間絹馬貿易、朝貢歲賜等各類活動頻繁。后晉天福三年（938），高居誨出使于闐，②宋初王延德出使西州回鶻等都經過靈州這個中轉站。緣此，靈州成為唐末五代及宋初重要的國際貿易城市。

從長安經靈州至河西的道路。唐末五代時期，李茂貞盤踞陜西鳳翔，阻斷長安至秦州的交通線。中原往西域，都取道由靈州西去的路線。高居誨出行經靈州的線路，大致與此相同：由靈州啟程，西行渡過波濤洶涌的黃河，沿賀蘭山南北邊緣穿越騰格里沙漠，途經黨項人的牙帳，逾白亭河（今石羊河），再抵涼州。

唐末五代至北宋初年，因隴右地區為吐蕃、黨項等部落所阻，由長安至河西走廊的長安涼州道不暢通，故改經邠州（今陜西彬縣）北上到寧州（甘肅寧縣），沿馬嶺水（今環江）而上，至方渠（今甘肅環縣南楊旗鎮）。再北上至青剛峽或土橋子（今甘肅與寧夏交界處），經旱海（戈壁）入靈州（今寧夏靈武西南）過黃河，出賀蘭山口（今三關口）入今阿拉善旗騰格里沙漠，抵今甘肅民勤縣，沿白亭河谷至涼州（武威），與河西走廊古絲綢之路會合，通往西域。

通常意義上的靈州道，即指晚唐五代宋初這一歷史時段以靈州為中心，連接西域與中原朝貢、貿易往來的主要通道。長安—靈州道，是唐代中后期對長安—涼州北道（經固原）的取代，也是對長安涼州北道的延伸，依舊是絲綢貿易之路。盡管其走向發生了變化，但絲綢之路本身所承載的歷史使命沒有變，仍是新的歷史的延續。尤其是“安史之亂”后，唐肅宗在靈州即位，特殊時期的靈州大督都府與絲綢之路靈州道的開通更是意義重大?！疤颇┪宕捎诿褡鍛馉幒驼涡蝿莸淖兓?，從靈州經回鶻境而入西域的路線便起著勾通東西的作用” 。③這一時期靈州道的歷史作用已經得到了顯現。

（一）靈州道始末

晚唐、五代至宋初，中原與西域、天竺之間的商貿十分頻繁。雖然此時海上絲綢之路也在運行，但主要還是在陸路。陸路的通道靈州是必經之地，因為長安—涼州道受阻后，長安—靈州道有其地域上的絕對優勢。自西域和天竺東行的各色人進入河西涼州后，接著沿白亭河流域北行直達甘肅民勤縣境，然后東行至靈州，再由此南折達北宋朝內地北端的環州（今甘肅環縣）后進入長安。靈州道的走向，就是上述自然地理條件的折射。五代時期的后晉，曾遣供奉官張匡鄴、鄣武軍節度判官高居誨等一行赴于闐冊封其王李圣天為大寶于闐國王，于938年12月自“靈州行”，走的就是這條道。高居誨記載了沿途的路線和行蹤。④

經過晚唐、五代的發展，宋初的靈州，已經成為國際交通都市。⑤作為中轉和集散地或交通樞紐，靈州與河西及中原之間有著密切的交通關系。靈州道上的文化交流和蕃漢交易一來自于北方、西域、天竺、河西等方面的各國朝貢使及其隨從；二是天竺僧人及其他西域僧人東來宋朝；三是宋朝西去求佛經者；四是回鶻人經靈州往宋朝內地的商貿活動，包括回鶻人在靈州的商貿活動；五是靈州周圍的蕃部在靈州的馬匹交易，宋朝在靈州馬市賣馬運回內地，西涼府六谷蕃部在靈州的馬市最為繁忙；六是軍事需求。這種特定的歷史意義，就是通過穿越靈州的絲綢之路來體現的。

與宋、遼鼎立的西夏突然控制了已成為國際性貿易都市靈州之后，等于切斷了整個北部、西部與靈州方面的貿易往來。靈州道的停滯，對于甘州商人來說，無疑是喪失了與中國販賣西域寶貨所獲取厚利的通道；對于涼州商人來說，則喪失了靈州馬市的通道。

（二）靈州與絲綢之路長安涼州道的關系

絲綢之路東段北道的走向是長安—原州（固原）—會州（甘肅靖遠）—涼州。靈州與絲綢之路東段的銜接，是沿清水河谷地南下，在原州以北的石門關界（固原北）入絲綢之路的。原州到靈州自古就有一條通道。當吐蕃兵鋒直達關中，原州成為吐蕃鐵蹄踐踏的疆場后，靈州南抵原州后再達涼州的道路就阻絕不通。因此，靈州南下原州前往涼州的絲綢之路的暢通與否，與絲綢之路東段北道的暢通是一致的。

寧夏境內的絲綢之路走向：唐以前的和平時期是走原州蕭關道，宋以后戰時是走靈州道；蕭關道通則靈州道暢，原州失陷則靈州道即受阻。當然，靈州向北與草原道也是相通的，但和平年代走絲綢之路長安—涼州道，捷便且基本為綠洲，不走北方草原道。

靈州道的走向，應該是兩條線：一條是靈州—涼州道，屬捷徑；一條是靈州—甘州道，走草原絲路。靈州—涼州道是涼州暢通時的捷徑。靈州—涼州道的走向，古人已有記載。高居誨在他的《使于闐記》里說：“自靈州過黃河行三十里，始涉入黨項界，曰細腰沙、神點沙。至三公沙宿月氏都督帳。自此沙行四百里……渡白亭河至涼州，自涼州西行五百里至甘州?！雹迣嶋H上這是出賀蘭山越騰格里沙漠最好走的一條路。⑦五代、宋初，中原使節、商旅及僧侶往返皆走此道。⑧

靈州—甘州道的走向，甘州—居延海（內蒙額濟納旗）—靈州—長安，大致走向是草原路。唐代大中年間（847～858），吐蕃占據涼州時，使者、商人等皆繞道漠北，循回鶻舊路或由甘州北趨居延海，然后南下靈州而至長安。當涼州被吐蕃占據而未復時，往來于絲綢之路的各色人只能是由長安至靈州，再穿越沙磧至額濟納旗，再繞至甘州。

無論是靈州—涼州道，還是靈州—甘州道，都是不同歷史階段的產物，總體上都稱為靈州道。自晚唐靈州道開通，歷五代、宋初，靈州道承擔著絲綢之路貿易和中西文化交流的陸上主要任務，是北方南下至長安的重要通道，是中西交通的主要干線。據敦煌文書稱：曹氏歸義軍時期，靈州道空前活躍，而且表明朔方節度使（靈武節度）擔負著朝貢使節的人身和財產安全，并確保靈州絲綢之路暢通無阻的神圣職責。⑨無論是晚唐張氏歸義軍時期，還是曹氏歸義軍時期，靈州道都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這期間使節、商旅絡繹往來，民族之遷徙、文化之流變，特定的歷史背景繪就了一幅幅瀚海與草原并舉的絲綢之路歷史畫卷，對晚唐、五代與宋初的歷史產生過深遠影響。

晚唐五代宋初的靈州道，向西可通達西域，向東是通往長安、洛陽與開封的通道。其大致走向：由長安北上至邠州（陜西邠縣），循馬嶺河而上經慶州（甘肅慶陽）至朔方節度使治所靈州。自靈州渡過黃河，出賀蘭山口（三關口）西行，穿騰格里沙漠，抵今甘肅民勤縣，沿白亭河谷南行，渡白亭河至涼州，與河西走廊古絲綢之路匯合。自西夏占據靈州后，在靈州道上不斷劫掠往來商旅及文化使者，北宋與西域的交通隨即斷絕。從此，由東面子午嶺（陜西與甘肅的界山）到西邊寧夏六盤山一線，都成了宋夏鏖兵的戰場。為爭奪靈州，宋夏兩軍在這里的攻防戰持續了近百年。其間，宋朝正式詔告西涼府回鶻，此后向宋朝的貢奉改由秦州路（今甘肅天水），興盛了數百年的靈州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成吉思汗西征以后，自中唐以來逐漸衰落的絲綢之路商業貿易重新活躍。在寧夏境內，不僅穿越六盤山的絲路古道暢通，途經靈武、過黃河、沿賀蘭山北緣，前往亦集乃（今內蒙古額濟納旗），再進河西走廊的古絲綢之路也是暢通的。在這條絲路上活動的商人主要是中亞、西亞的回回商人，他們為蒙古貴族經營珠寶等奢侈生意……也有來自于欽察汗國乃至歐洲的商人前來中國貿易。？輥？輮？訛

二、參天可汗道（回鶻道）

唐德宗貞元年間（785～804），咸安公主下嫁突厥可汗，頓莫賀可汗表奏唐朝，“請易回紇曰回鶻，言捷鷙猶鶻然” 。？輥？輯？訛回紇遂改名為回鶻。參天可汗道，即為回鶻（紇）道，實際上是草原路的組成部分。隋唐時期，長安北出塞外有數條道可與草原絲綢之路匯合。唐朝中受降城（今包頭）入回鶻道的南路便與靠近靈州的直道相銜接，這條穿越蒙古草原和大漠的道路早已存在。唐太宗平定突厥后，漠北各民族要求通使中國的“參天可汗道”，讓朝廷承認他們與中原貿易交往的合法性。同時，也體現了唐代統治者的胸懷和當時民族友好團結的歷史背景。

漢代修筑的光祿塞，又名光祿城。漢武帝時修筑（在今內蒙古包頭市西北），城障向西延伸與居延澤城障連接就形成了通道。由居延海往西域可以不走河西走廊，而是轉入阿爾泰山南麓西行，抵達伊州（今新疆哈密）、高昌（今新疆吐魯番）。這是草原絲綢之路的一部分。歷史上的絲綢之路，中原安定時期基本走長安—涼州一線，有戰亂或不安定因素時，就繞道草原路上去了?！缎绿茣だ畹略鳌酚涊d：“承平時向西，路自河西、隴右出玉門……自艱難以后，河隴陷吐蕃，若通安西、北庭須取回鶻路去?！蓖罗紦]右、河西走廊后，通往西域的絲綢之路就改道草原路。

公元前2世紀末，漢代中國雖然強勢向西域擴張，但由于匈奴對歐亞草原之路東段的強力控制，中國與中亞西域的聯系往來只有通過綠洲絲綢之路。3世紀初以后，中亞形勢開始發生變化，尤其是匈奴西遷，草原道就逐漸暢通了。6世紀下半葉，強大的突厥帝國在中亞地區建立，征服了蒙古高原與歐亞草原上的不少民族，控制了草原絲綢之路。貞觀四年（630），唐朝攻滅東突厥，大漠南北統一，唐朝于陰山南麓修筑三受降城，道路相通，可南達長安。“參天可汗道”的開通，實際上成為民族間交流的通道。貞觀二十一年（647），唐太宗平漠北薛延陀國，在鐵勒諸部游牧的蒙古高原地區建立了六府七州，漠北鐵勒諸部酋長尊太宗為“天可汗”、“天至尊”，不但諸部酋長來大唐朝貢，而且請求在回紇（鐵勒諸部之一）以南、突厥以北開一條通道，史稱之為“天可汗道”。它的走向大致沿秦朝的直道到達天德軍，再至回鶻牙帳（即唐安北都護府，今蒙古國和林），然后入伊州，至高昌，通往西域。參天至尊道，就是后來所謂的參天可汗道。這是唐貞觀時應回鶻吐迷度所請，于回紇（后改稱回鶻）之南，突厥之北開通的驛道。全程設置68個驛站，由回鶻牙帳直達長安，成為北方草原諸部落聘使朝貢的通道。途中驛站都備有馬匹、酒肉、食品以供過往的使臣等，各部每年貢納貂皮作為賦稅。？輥？輰？訛《新唐書·地理志七下》載：“中受降城正北如東八十里，有呼延谷（今昆都侖河谷），谷南口有呼延柵，谷北口有歸唐柵，車道也，入回鶻使所經。又五百里鸊鵜泉，又十里入磧，經 鹿山、鹿耳山、錯甲山、八百里至山鷰子井。又西北經密粟山、達旦泊、野馬泊、可汗泉、橫嶺、綿泉、鏡泊，七百里至回鶻衙帳?！边@是參天可汗道出唐境之外的走向。

回鶻路大致也是參天可汗道的走法。唐代“安史之亂”后，河隴為吐蕃所占據，唐朝使臣與遠在西域的安西、北庭都護府及西域各國使臣來往都要經過草原的回鶻汗國，再南下至京城長安。貞元二年（786），伊西、北庭節度使李元忠等所遣使者，即假道回鶻，再南下至長安。？輥？輱？訛天德軍，正當唐回鶻路之要沖。唐代大中二年（848），張議潮遣使者前往長安，由沙州抵天德軍（城），再南下抵靈州。？輥？輲？訛至天德軍，已越過了西受降城。晚唐五代宋初，靈州道成了連接西域與中原朝南與貿易往來的通道。

回鶻民族善于經商，是一個商業性很強的民族，在于唐朝的絹馬貿易與茶馬貿易中獲得巨大利潤，憑借的主要是絲綢之路。

（一）被遵“天可汗”

隋朝末年農民大起義爆發后，西北的一些地方割據勢力乘機崛起，北方的少數民族突厥則因內部的統一而走向強大。中原的許多漢人也因避亂而遷入突厥占據的地區，西北的割據者亦紛紛與突厥取得聯系，甚至俯首稱臣，如梁師都、薛舉等。同時，突厥大軍不斷南下。公元626年八月，唐高祖傳位于李世民。唐太宗繼位后，采取多種途徑處理與北方少數民族的關系，尤其是戰爭與安撫相結合。東突厥頡利可汗的10余萬人降唐后，唐太宗采用中書令溫彥博的建議：“全其部落，順其土俗，以實空虛之地?！闭銓⑵渲械牟糠滞回嗜税仓迷趯幭撵`武的空地上，寧夏成為突厥人安置和生存的主要地區之一。東突厥滅亡后，回紇與薛延陀兩部稱雄漠北。十余年后的貞觀二十年（646），回紇數部進攻薛延陀，唐朝發兵與之配合，薛延陀被回紇等部攻殺，薛延陀汗國滅亡，唐朝的勁敵在減少。之后，唐朝遣使詔諭回紇九姓鐵勒諸部。這年的秋八月，回紇、拔野古、同羅、仆骨、多濫葛、思結、阿跌、契苾、跌結、渾、斛薛鐵勒十一姓“百余萬戶”內屬，并遣使向唐朝朝貢。

貞觀年間是我國歷史上民族關系相處較為融洽的時期之一，尤其是西北地區。唐初，西北邊地的少數民族貴族不斷地發動叛亂，侵擾邊境，給社會的安定和國家的統一帶來嚴重危害。在這個過程中，以唐太宗為首的統治集團，一方面以武力平定了東突厥、薛延陀、吐谷渾、高昌和西突厥的叛亂，統一了西北邊疆；一方面和親吐蕃，促進了民族間的和睦團結與民族間的融合，為國家的統一和經濟文化的發展創造了空前的有利條件。貞觀四年（630）三月的那場以靈武為中樞進攻突厥頡利可汗的戰爭結束后，頡利可汗被俘送往京師長安，漠南的廣大地域整個平定。唐太宗以突厥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為右武侯大將軍，以突利可汗為右衛大將軍北平郡王。于是，四夷郡長皆前來長安，請太宗為“天可汗”。太上皇李淵召太宗和重要大臣，以及諸王、妃、公主在凌煙閣設宴祝賀。

（二）唐太宗靈州會鐵勒諸部

唐李淵自起兵以來，就十分重視騎兵。唐太宗李世明長于以精騎掩襲取勝，對騎兵尤其關注。唐朝北衙禁軍多為騎兵，其余無論府兵還是地方戍邊軍隊，都有一定數量的騎兵。國家要裝備如此多的騎兵部隊，就需要數量很多的馬匹。唐代馬政分為國家與皇家兩個養馬系統，六盤山左右的牧馬為國家養馬基地。馬牧業的發展是國家軍隊建設過程中的重要設施。正是從這個意義上，唐太宗視察寧夏六盤山馬政自在情理之中。《新唐書·太宗本紀》記載，貞觀二十年（646）八月，太宗前往靈武（今寧夏靈武）接受北方少數民族的朝拜，途經原州（固原）時，“逾隴山關，次瓦亭，觀馬牧”。

唐太宗觀固原馬政后，既駐蹕于長安外圍的京畿之地原州。之后，沿古絲綢之路東段北道的清水河谷地北行，在蕭關仍有駐蹕。唐代蕭關位于寧夏海原縣東北清水河西岸，是防御突厥南下的重要軍事設施。在蕭關，唐太宗不但慰勞駐防蕭關的將士，還慰問這里的孤老婦孺，之后前往靈州。這次出行，大約是唐太宗離京時間最長的一次?！扒锇嗽滦异`州”，“冬十月至自靈州”，在寧夏停留的時間較長。

唐太宗親至靈州（今寧夏靈武市西南），鐵勒各部派遣到靈州的使者多達數千人?！杜f唐書·太宗下》記載，北方少數民族首領及其相關人員，“相繼而至靈州者數千人，來貢方物，因請置吏，咸請至尊為可汗”。可見，當時的靈州接待場面之宏大，氣氛之濃烈，整個是一種友好和諧的政治景象，再現了大唐帝國社會繁盛和經濟文化發展開放的氣度。唐太宗以大唐盛世的視角描述和記載當時國家強盛、民族團結的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事件，為五言詩題碑勒石以記其事。

《資治通鑒》卷169記載，上為詩序其事曰“雪恥酬百王，除兇報千古”，并勒石于靈州?！度圃姟肪?載：“雪恥酬百王，除兇報千古。”除了“恥”與“恥”字不同外，其余皆同。 “帝為五言詩，勒石于靈武，以序其事。今止存此?！保枯仯枯彛坑灹粝聛淼木椭挥羞@兩句。但卻真切地再現了唐太宗當時的雙重心態，既平息了邊患，又與北方少數民族結成兄弟般情誼，并以此答謝對“百王”的擁戴。

唐王朝是疆域空前遼闊的國家，也是一個多民族和睦相處的國家。唐太宗是這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奠基者，在各民族享有崇高的聲望，被尊為“天至尊”、“天可汗”，這同他推行的民族政策分不開，這就是和親、團結和德化的民族政策。有來有往，才顯示一種平等和睦的民族關系。這年的十二月，回紇鐵勒十二部首領前往唐朝京城長安朝覲。這是對唐太宗靈武之行的回敬。

貞觀二十一年（647），鐵勒眾酋長奏稱：“臣等即為唐民，往來天至尊（唐朝皇帝）所……請于回紇以南，突厥以北開一通道，名參天可汗道，置六十八驛，各有馬及酒肉以供過使?！碧铺诮邮芰髓F勒部回紇等族酋長的提議，同意于“回紇以南、突厥以北開一通道，謂之參天可汗道”。？輥？輴？訛此道的開辟，是唐太宗羈縻府州政策的直接體現，成為中央王朝與西北少數民族民族進一步聯絡的通道（唐都長安與西北邊境的驛道），有助于唐王朝對邊疆地區的有效管轄，更有利于多民族經濟文化的交流。這一切，都是唐太宗親往靈州招撫的折射。

“參天可汗道”開通了，唐朝成了一個開放的國度。交通的發達，經濟的發展，文化的繁榮，使得唐代的雄風展示世界，“絕域郡長，皆為朝貢，九夷重譯，相望于道”。往來于這條通道上的有西亞、中亞等國的君主和使節。寧夏須彌山石窟的開鑿，中寧石空大佛寺的開鑿，就是這種特殊時期文化繁榮的象征。

唐太宗靈武之行，成了歷史上中原統治者與邊疆少數民族友好往來、和睦相處的典范；“參天可汗道”的開通，成就北方少數民族大融合的通道。

三、唐肅宗靈州即位與靈州道

唐代天寶十四年（755）十一月，安祿山范陽起兵，“安史之亂”爆發。次年六月，潼關攻破。面對突如其來的亂局，唐玄宗率臣屬入蜀，太子李亨向靈武進發。七月九日，李亨到了靈武，魏少游“預備供帳，無不畢備”。裴冕、杜鴻漸等向太子進言：“今寇逆亂常，毒流函谷，主上倦勤大位，移幸蜀川。江山阻險，奏請路絕，宗社神器，須有所歸。萬姓颙颙，思崇明圣，天意人事，不可固違。伏愿殿下順其樂推，以安社稷，王者之大孝也。”？輥？輵？訛臣子的陳情，太子并沒有采納。直到六次上折，李亨才從大臣們的建議。因為此前唐玄宗還遙控著關中和北邊，平叛沒有取得進展。

（一）靈州即位

七月十二日，太子李亨即皇帝位于靈州。重新組織中央政府，改元至德，李亨正式稱帝，是為肅宗。禮畢，裴冕等人跪進祥瑞之言，群臣山呼萬歲?；实邸傲魈殪げ灰?，感動左右”。當日即奏事于遠在成都的太上皇，尊唐玄宗為上皇天帝。同日，在靈武城南門樓向天下宣告詔制，并提升靈武為靈州大都督府，宣告大赦天下，改年號為至德。內外文武官員“九品已上加兩階、賜兩轉，三品已上賜爵一級”，包括太守、縣令。同時任命一批軍事與地方高級官員。從此，反擊安祿山叛軍進入一個新階段。平息安祿山之亂，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李亨即位靈州，這是寧夏歷史上的大事件，也是唐代歷史的大轉折。特殊的歷史經歷，為靈州賦予了特殊的歷史使命。靈武大都督府兼朔方節度使駐地，是當時黃河中游軍政建置最高、管轄范圍最大的都督府。靈武大都督府存在的時間不長，但對靈州政治地位的提升，絲綢之路靈州道的興盛起了重要作用。李亨即位靈州，在當時特定歷史時期成了全國的政治中樞。

（二）回歸長安

九月，唐肅宗派遣敦煌王李承寀、郭子儀部將鐵勒人仆固懷恩出使回紇，請求發兵援助。同時，郭子儀大軍出征，肅宗親自檢閱大軍，以示鼓勵。大軍所向披靡，很快攻下彭原（今甘肅正寧縣）。十一月，回紇葛勒可汗派葛羅支領兵入內地幫助唐朝平亂。十二月，回紇騎兵與唐朝兵部尚書郭子儀所部朔方軍會合，在榆林河北大敗叛軍。十月，唐肅宗在大臣、軍隊的護衛下移駐彭原。不久，郭子儀派兵入彭原，唐肅宗多在彭原郡駐蹕。

至德二年（757）正月，安慶緒弒其父安祿山。二月，肅宗一行入鳳翔（今陜西鳳翔）。關中吏民聽說肅宗至以翔而奔走相告，紛紛殺安祿山的偽任官吏以響應唐軍。肅宗幸陜西鳳翔郡，謀劃收復兩京事宜。此時，郭子儀、李光弼等大軍數路大破獲勝。四月，以唐皇子廣平王李俶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郭子儀為司空，兼天下兵馬副元帥，統諸節度使，以朔方、安西、回紇、南蠻、大食援兵進討安慶緒。郭子儀認為回紇騎兵精銳，勸唐肅宗李亨向回紇增加征兵?；丶v葛勒可汗派其子葉護及將軍帝德等率領4000多精兵至鳳翔參戰。長安西香積寺北灃水一戰，安祿山叛軍大敗，收復西京長安。即日告捷于遠在成都的太上皇。同時，唐肅宗遣裴冕入長安，啟告郊廟社稷。及十月，東京收復，老百姓歡呼于道路兩側，平息叛軍已節節取勝。唐肅宗遣太子太師韋見素迎上皇天帝于蜀郡。

唐肅宗收復西部后，往來于靈州、彭原與鳳翔之間，指揮軍隊作戰，處理天下要事。返回京城前，肅宗經彭原回到靈武，告別了他特殊時期經歷和即皇位的地方。757年十月，唐肅宗自靈武回到長安。

唐肅宗平定安祿山之亂與即位靈州的過程中，絲路靈州道起過重要作用。

[注 釋]

①余太山：《古族新考》，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6頁。

②④⑥《新五代史》卷74，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917頁。

③張廣達：《古代歐亞的內陸交通》，《第十六屆國際歷史科學大會中國學者論文集》，中華書局1985年版。

⑤日·前田正名著、陳俊謀譯：《河西歷史地理研究》，中國藏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406頁。

⑦陳守忠：《河隴史地考述》，蘭州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225～237頁。

⑧⑨（14）趙貞：《敦煌文書中所見晚唐五代宋初的靈州道》，《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1年第4期。

（10）張帆：《輝煌與成熟——隋唐至明中葉的物質文明》，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10頁。

（11）《新唐書》卷217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6124頁。

（12）（13）《新唐書》卷217上，《回鶻傳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6113頁、第624頁。

（15）《全唐詩》卷1，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9頁。

（16）《資治通鑒》卷198，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245頁。

（17）《舊唐書·肅宗本紀》，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24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