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商周時代,以其造型獨特、紋飾精美的青銅器著稱,這一時期青銅器紋飾有夔龍紋、魚鱗紋、竊曲紋、蟠虺紋、環帶紋等。這些紋飾都凝聚著特定的含義,在當時的宗教和禮儀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反映了當時人們對祖先、自然的認識。由于時代環境的局限,青銅器圖形往往作為一種權力和地位的象征,為我們理解商周歷史提供了新的歷史材料。
[關鍵詞]商周時期;青銅紋飾;象征意義;審美意義
[中圖分類號]K879.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22-0016-03
在青銅器的研究中,其器形、銘文、分期、工藝歷來是學者研究的對象。關于青銅器紋飾的研究,我們不但要從其分布、流變、歷史淵源進行考慮,還要從審美的角度去審視,因此,從審美視角下探析夏商周青銅發展文化背景是很有必要的。李濟說:“中國古代文明中至少有三件事物是確確鑿鑿土生土長的:即骨卜、蠶絲與殷代的裝飾藝術。”
一、青銅器紋飾基本介紹
最早關于討論青銅器紋飾的當屬《呂氏春秋》:“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到宋代以后,關于青銅器的紋飾研究才算是專業化。對青銅器最早的分類與定名是宋人的《考古圖》與《博古圖錄》。《考古圖》論及五癸鼎:“鼎文作龍虎,中有獸面,蓋饕餮之象。”《博古圖錄》論及毛鼎:“腹有蟬紋,脰飾饕餮,間之云雷,亦以貪者懲也。”由此,蟬紋、饕餮、云雷等名詞出現在歷代金石考古著作中。清人研究青銅器把全部精力放在青銅銘文考釋方面,用銘文去“證今補史”,而忽視了青銅器紋飾的研究。
20世紀30以來,郭沫若、羅樾、陳夢家、唐蘭、陳公柔、張長壽等專家學者對青銅器的分期斷代做了大量研究工作。1941 年,容庚在《商周彝器通考》中第一次比較系統而標準地對青銅器紋飾做了定名,列舉了77 種紋飾,并對紋飾進行了形式劃分,對每類紋飾的名稱來源、沿革予以說明,比較了同種紋飾中的不同形式。現今涉及青銅器紋飾的重要著述有鄒衡的《試論殷墟文化分期》、高明的《中原地區東周時代青銅禮器研究》、朱鳳瀚的《古代中國青銅器》、馬承源的《中國青銅器研究》,都對青銅形制和紋飾進行介紹和分析。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由祝中熹、李永平主編的《青銅器》一書,對甘肅青銅器做了系統完善的介紹。在此基礎上,本文依據甘肅博物館所藏幾件代表性青銅器,以紋飾入手,分析其內在的美學意義。
二、甘肅省博物館館藏青銅器的美學意義
甘肅省博物館館藏商周青銅器主要出土地集中在平涼、天水等地區。尤其以平涼靈臺縣白草坡出土青銅器最為豐富,器形也最為精美。器物上的紋飾主要是動物紋樣,包含現實存在的動物和神話中的動物兩類,如饕餮紋、夔紋、蟠虺紋、蟠螭紋都是神話傳說當中動物的形象,鳥紋、魚紋、龜紋、牛紋、象紋、虎紋等則是現實生活中的動物形象。這些動物紋樣都按照一定的次序對稱排列,少數紋樣則是動物與人的組合圖案。
(一)青銅大圓鼎
甘肅省博物館館藏的西周時期青銅大圓鼎(圖1),為甘肅靈臺縣百草坡出土。高60厘米,口徑50厘米。此鼎立方耳,深鼓腹,圜底,蹄形三足。上腹部以五齒短扉棱為鼻梁,飾六組獸面紋,獸面展現的是尾爪俱全的夔龍紋,細云雷紋為地,主紋面上又裝飾勾連紋,形成當時尊貴器物上常見的“三層花”,在腹內壁口處有明顯的族徽,整個器物端莊典雅、氣韻十足。
夔龍紋是商代和西周前期青銅器上的重要紋飾之一,主要表現傳說中一種近似于龍的動物形象。關于夔龍,據《山海經》記載:“有獸壯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初入水則必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漢代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記述“夔如龍一足”,以一足或無足的爬行龍為表現形式,王大有《龍鳳文化源流》認為,夔龍是以鱷、蛇為原型,與玄鳥復合演化而成的一種族徽。夔龍紋以其獨特、鮮明的結構把人們引入了一個神秘的世界,它以一種莊嚴肅穆的精神特質展現在世人面前。運用粗獷的線條構圖,采用左右對稱的動物抽象紋,除主紋外還有抽象云雷紋作為陪飾。運用對稱美學的原理,在視覺上讓人感到莊嚴肅穆。
青銅大圓鼎上的夔龍紋繼承了商代的稚拙的傳統,夔龍表現出翻云覆雨的靈動和簡單明了的沉重。夔紋頭部更多地吸收了鳥類的特征,身體比龍短而粗壯,看起來更加兇猛。在器物頸部施以簡單的雷云紋作為補充裝飾,這是自商代以來夔紋飾樣的典型裝飾特征。通過這件器物,我們可以認為商周奴隸主正是將無形的權利以固化的形式來體現其具有的身份和地位。在“國家大事,唯祀與戎”的時代,夔龍具有維護社會穩定,宣傳奴隸主的政治思想的強大作用。
甘肅省博物館的這件青銅大圓鼎以它特有的肅穆沉穩而不失活力的藝術特色,常常喚起人們沉重、壓抑、神秘和敬畏的感覺,祭祀時以通天神,拜祖先,表現出統治者的絕對權威,這權威是不容置疑和挑戰的。這是當年商周時代貴族們所希望達到的藝術效果,也是夔紋紋日趨流行的重要原因。呈現一種既心存幻想又有恐怖氣息的感覺,反映出當時人們對這些青銅禮器上神獸的復雜感情,既寄托希望又恐懼受罰的矛盾心理。
(二)重鱗紋秦公銅鼎
甘肅省博物館藏春秋早期重鱗紋秦公銅鼎(圖2),出土于甘肅禮縣大堡子山。高41厘米,口徑40厘米。折沿,平唇,雙立耳。斂口,垂腹,平底,蹄形三足,足上有“山”字形扉棱,口沿下飾一周竊曲紋。腹部飾三周重鱗紋,頸部與腹部以兩道凸弦紋相隔。腹內鏨刻“秦公作鑄用鼎”字樣。一般青銅器魚鱗紋在水器的盤洗內,如故宮博物院藏的龜魚蟠螭紋長方盤,盤內的魚紋顯示出魚在水中游動的狀態,而甘肅省博物館的這件青銅器魚鱗紋則在器物的外腹部。筆者認為,夏商周時期,人類剛剛擺脫動物的狀態,擺脫了刀耕火種的生活。魚鱗紋的出現,多多少少反映出當時的人們還未完全擺脫那種漁獵生活,透露出人類野性的美,也反映出人們對魚類等野生動物的自然崇拜,甚至有生殖崇拜的可能性,魚自古被認為是男女情事的象征。
《呂氏春秋·適威》載:“周鼎有竊曲紋,狀甚長,上下皆曲,以見極之敗也。”竊曲紋經過長時間的變化和發展逐步形成“S”形或“G”形的呈帶狀連續反復出現的一種流行紋飾。重鱗紋秦公鼎是以“G”形竊曲紋呈帶狀環繞于秦公鼎的頸部。這些簡化、抽象的動物紋飾以非常規則的形式呈現,體現了商周時期動物紋飾的社會特定的涵義。在周禮興盛的時代,秩序與規則顯得尤為重要,它成為統治者統治社會的重要法則,秦公鼎的出土說明秦早期對禮制的重視和建設,也說明在春秋時期甘肅河東地區已不再是蠻荒之地。
(三)鈕鐘
甘肅省博物館館藏一套春秋時期的銅編鐘(圖3),出土于禮縣,為鈕鐘,共9件。形制相同,大小依次排列。鐘為長體,橋形鈕上裝飾簡化的蟠虺紋,舞部光素,乳丁形枚,隧部飾夔龍鳳鳥組合。最大的一件寬8厘米,高15厘米。該器物的紋飾與陜西鳳翔出土之秦公鐘相似,時代當為春秋時期。據《國語·吳語》記載:“為虺弗摧,為蛇將若何。”韋昭注曰:“虺小蛇大;是虺屬蜥或蛇。”仔細觀察蟠虺紋的紋飾,會發現是許多小蛇狀的動物相互纏繞,構成和諧的幾何圖形。作為器物的主紋,布滿器物的全身。蟠虺紋屬于動物類紋飾,蟠虺紋的形象仍然是以兇怪恐怖的形象出現的,一方面起到一種震懾作用,另一方面則又是寄托一種宗教感情,希望這些圖騰動物能給他們帶來好運氣。恐怖、歷史、命運、野性、悲劇成為這一時期紋飾所共同帶有的一種特質。筆者認為,不管是魚還是蛇都有生殖崇拜的因素在其中。
(四)環帶紋銅鼎
甘肅省博物館館藏春秋中期環帶紋銅鼎(圖4),高20.7厘米,口徑23.1厘米。銅鼎為廣口,寬折沿,圜底較平,立耳,三足蹄。外壁花紋為兩層,上層為鳥形竊曲紋,下層為波帶紋,雙耳重環紋,三重足飾紋為變形獸面紋。環帶紋形狀特征似一條抖起的帶子,波浪起伏,因而又稱之波浪紋。在環帶的上下凹里,常填以眉形及口形紋樣。在銅器上表現為依照一定的距離連續組成環帶組。環帶紋常飾在鼎、壺等器物的明顯部位上。這種幾何形紋飾,以其動態的美,給這個沉重、嚴肅的青銅器加入了新鮮的飄帶,使其動靜結合,矛盾之中反而映襯出和諧,使人有一種舉重若輕的感覺。鳥形竊曲紋則是竊曲紋的一種變異,學者已經指出,這是鳥紋套用了竊曲紋線條簡略的結構,而非竊曲紋與鳥紋有什么演變淵源關系。筆者認為自商代開始紋飾趨于簡單化、符號化,與青銅器隨著時代的發展開始大量生產不無關系。使用這些青銅器的人群也在不斷地擴大,使用地域互相影響和發展。甘肅隴右地區作為秦王朝的發祥地與中原文明緊緊地聯系在一起,不論在技法上,還是紋飾風格上都深受商周核心文化區的影響。
此外,在甘肅省博物館館藏青銅器中,動物紋還有饕餮紋、龍紋,幾何圖形有玄紋、乳丁紋、云雷紋、渦紋等,在此就不一一列舉了。
三、對青銅器紋飾的幾點認識
第一,我國對青銅器的研究,主要集中中原地區青銅器的研究,對西部地區,尤其是甘青地區的青銅器研究缺乏深入研究。比如早期中原青銅器對西部地區出土青銅器的影響,尤其是在紋飾方面的繼承和發展,值得我們研究。
第二,在青銅器紋飾方面,研究往往集中于一個或者一組,并且集中于動植物紋飾的研究。而對于一些出現頻率較高的幾何紋飾則不太重視。我們應該去深入剖析這些頻繁出現的幾何紋飾背后的文化現象。
第三,青銅器紋飾的研究需要加入巫術、宗教的因素去解釋可能更合理一些。夏商周時期,巫、伊、史合為一體,他們的歷史中有巫術,巫術中有歷史。把這些恐懼、殘酷、兇狠的紋飾作為一個符號標記去分析、研究,必然能夠體現它的美學意義。
第四,在青銅器紋飾研究方面,我們需要把一件青銅器上的文字、圖像的布局做一系統分析。這些圖像和文字的組合關系恰恰反映其自身的歷史意義和美學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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