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林遍略》小考

[摘要]《華林遍略》是南北朝時期最重要的類書之一，由梁武帝蕭衍下令華林園學士共同編纂，成書后流傳甚廣，成為后世類書編纂的藍本。關于《華林遍略》的領修人、書名以及卷數歷來說法不一，本文以目錄學方法為基礎，依據《隋書·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的記載，就這三方面試作一番考證。

[關鍵詞]《華林遍略》；領修人；書名；異體字；目錄學

[中圖分類號]G25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22-0019-02

《華林遍略》是南北朝時重要的一部類書，是梁武帝為體現其文治之功，下令華林園學士共同編纂完成的，成書后流傳甚廣，為后世編纂類書的重要藍本，影響深遠。但由于其成書年代久遠，參編者眾多，且全書部類鴻大，歷代多次重修輯佚，故關于此書記載各家頗有出入，且流傳過程中卷幅漸漸失佚。關于此書的記載情況，《隋書·經籍志·子部》“類書類”著錄有“《華林遍略》六百二十卷 梁綏安令徐僧權等撰”，《舊唐書·經籍志·子部》“類書類”著錄有“《華林編略》六百卷 徐勉撰”《新唐書·藝文志·子部》“類書類”著錄有“徐勉《華林遍略》六百卷”。可見，三家所著錄的《華林遍略》的內容在作者、卷數、書名等方面均有差異，清代目錄學家姚振宗先生的《隋書經籍志考證》對此只是列舉了成書背景和各家記載，并沒有作出詳細的考證。筆者以目錄學方法為基礎，收集各種資料，考證梁武帝時期《華林遍略》編纂的領修人、書名及卷數差異等方面的問題。

一、《華林遍略》作者

《華林遍略》是南朝梁武帝蕭衍下令由華林園學士共同編纂完成的， 關于該書領修人，根據史書記載主要有兩種說法：一是徐勉領修，兩唐書均記載徐勉撰。此外，《南史·文學·何思澄傳》記載：“天監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舉學士入華林撰《遍略》，勉舉思澄、顧協、劉杳、王子云、鐘嶼等五人以應選。八年乃書成，合七百卷?！薄读簳の膶W·何思澄傳》也記載：“天監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舉學士入華林撰《遍略》，勉舉思澄等五人以應選。時徐勉、周舍以才具當朝，并好思澄學，常遞日招致之。”《梁書·文學·劉杳傳》亦記載：“詹事徐勉舉杳及顧協等五人入華林撰《遍略》，書成，以本官兼廷尉正，又以足疾解。”

二是徐僧權領修，《隋書·經籍志》記載徐僧權等撰，《日本國現在書目》也記載徐僧權是領修人。從中可以看出，徐勉為《華林遍略》領修人的記載主要出自《梁書》和《南史》，均早于《隋書》和《日本國現在書目》，離《華林遍略》成書時間較近。且《梁史》和《南史》詳細記載了《華林遍略》領修人、參編人、卷數、完成時間等情況。從這些記載來看，《梁史》和《南史》的作者很可能看到了《華林遍略》資料的詳細記載，因此頗為可信。而《日本國現在書目》是以《隋書·經籍志》為底本，多數學者認為其應是抄自《隋書》。綜上，《華林遍略》的領修人應是徐勉而非徐僧權。

但如何解釋《隋書·經籍志》中徐僧權是《華林遍略》撰修人的記載呢？徐勉和徐僧權雖同姓，但絕非一人。徐勉在《梁書》中有傳記，《梁書·徐勉傳》記載：“徐勉字修仁，東海郯人也……（天監）六年，除給事中，五兵尚書，遷吏部尚書……遷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子，侍東宮……梁武帝天監中，徐勉為待中……雖居顯位，不營產業，家無蓄積……大同元年卒，時年七十。”說明徐勉是南朝梁顯赫一時的政治家，歷任各級官職，且官至宰相，年七十而卒。此外在《梁書》、《陳書》、《魏書》、《隋書》、《南史》、《北史》等許多人物傳記中都提及徐勉。

關于徐僧權未找到傳記資料，但在《南史》、《通志》、《文獻通考》以及《金石文考略》、《蘭亭考》、《法帖刊誤》、《墨池考》、《歷代名書記》等文學考據書中多見此人（因檢索內容較多未依次摘錄，只列書名）。據此可知徐僧權是南朝梁藏書家、圖書裝裱專家、書法家，曾做過綏安令。梁武帝時，他在皇家藏書樓裝裱整理圖書、名畫，內府（皇宮藏書機構）所藏名跡，多由他親手裱制，故從梁內府藏過的書籍多有 “徐僧權”等署記。

徐勉與徐僧權筆畫相差很大且字數不一，故排除誤寫可能。在一些關于南北朝文林館的資料，如《北齊書·后主紀》記載：“四年春……二月乙巳，拜左皇后穆氏為皇后。丙午，置文林館?！笨芍牧逐^的建立當在南北朝后期，北齊后主高緯于武平四年（573）建立文林館，在當時是一個重要的文化機構，主要負責書籍編纂和文學創作，其成員構成也非常龐雜。唐杜寶《大業雜記》記載：“秘書監柳顧言曰：梁主以隱士劉孝標撰《類苑》一百二十卷，自言天下之事畢盡此書，無一物遺漏。梁武心不伏，即敕華林園學士七百余人，人撰一卷，其事類數倍多于《類苑》?！弊阋姟度A林遍略》參撰者遠不止《梁書》中徐勉所舉五人，且各有分工，規模很大。所以筆者認為在文林館中，二徐皆是《華林遍略》的編纂者，而徐勉的身份側重于政治，官至宰相；徐僧權則側重學術，官至綏安令，鑒于史料中顯示兩人的身份、地位和官職的差別，領修人應該是徐勉而非徐僧權，《隋志》記作徐僧權是將參編人誤作領修人，而誤作的原因我們不得而知。

二、關于《華林遍略》的名稱

《華林編略》名稱最早記載于《舊唐書·經籍志》，之前均記作《華林遍略》。南宋學者葉庭瑋在《海錄碎事》原序中說：“昔在唐以前，則有《修文御覽》、《華林編略》，二書今不可得。”明代類書《天中記》也有類似的記載。但《資治通鑒》卷169記載：“齊著作郎祖珽，有文學，多技藝，而疏率無行。嘗為高祖中外府功曹，因宴失金叵羅，于珽髻上得之；又坐詐盜官粟三千石，鞭二百，配甲坊。顯祖時，珽為秘書丞，盜《華林遍略》，及有它贓，當絞，除名為民。顯祖雖憎其數犯法，而愛其才伎，令直中書省。”可見并不是唐以后才記作《華林編略》，有時也以《華林遍略》出現，兩者并用。

此后，清朝張廷玉等人所編《詞林典故》卷3記載：“齊文襄于文林館集諸文士作《華林編略》，邢子才等皆在焉，其職實非學士也。”清朝康熙年間的《御定佩文韻府》卷99亦記載：“《華林編略》，南史劉峻傅，峻《類苑》成，凡一百二十卷，帝則命諸學士撰《華林編略》以高之，竟不見用?！贝颂幱涊d應是出自《南史》卷49：“及峻《類苑》成，凡一百二十卷，帝即命諸學士撰《華林遍略》以高之。竟不見用，乃著《辨命論》以寄其懷。”由此可見《華林編略》有時寫作《華林遍略》或抄錄誤寫或通用所致。

通過考察文本可以看出，唐以前的《梁書》和《南史》等均用“遍”，而唐以后的記載才出現“編”，但也記作“遍”。遍，古代同“徧”，多為全面、普遍的意思?！熬帯?，《說文》中解釋：“編，次簡也”，清代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解釋：“以絲次弟竹簡而排列之曰編”。后引申出按一定原則和次序組織排列的意思，例如編年體史書、編戶齊民等。此外，各種記載中作《華林遍略》的不僅是書名，詳細記載編纂時間、原因、背詳、卷數等情況時均作“遍”，而作《華林編略》的僅是書名。故此成書之時應是《華林遍略》，疑是隋唐時期由于大量異體字出現而開始誤寫，后世抄錄記載時二者并用，但明顯用“遍”居多。

三、《華林遍略》卷數

《南史·文學·何思澄傳》記載：“天監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舉學士入華林撰遍略，勉舉思澄、顧協、劉杳、王子云、鐘嶼等五人以應選。八年乃書成，合七百卷。”可見此書修成之初共有700卷，南宋王應麟《玉?！芬灿型瑯佑涊d?！端鍟そ浖尽分?20卷，兩唐書均著錄600卷。南宋鄭樵《通志》卷69記載：“《華林遍略》六百卷，徐勉編?！泵鞒渡偈疑椒抗P叢正集》卷22記載：“命諸儒編輯《華林遍略》六百卷?！鼻宄稓J定續通志》卷164記載：“《華林遍略》，六百二十卷?！鼻宄渡綎|通志》卷34記載：“《華林遍略》，六百卷?！?/p>

從記載的先后時間來看，距成書時間最近的《南史》記載卷數為700卷，應該可信。后來記載的600卷或620卷，應是各朝代流傳抄錄過程中遺失、拆分、合并所致，到唐代已有了不同的版本?！度A林遍略》至北宋已亡佚，其詳細卷數至今無從考證。

綜上所述，筆者依據《隋書·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等記載，就南北朝時期類書《華林遍略》的領修人、書名以及卷數三方面作了考證。就作者來說，根據傳記記載和對人物身份、官職、地位的分析，在龐大的文林館中，二徐皆應是《華林遍略》的編纂者，而領修人則是徐勉而非徐僧權，《隋書·經籍志》中記作徐僧權是將參編人誤作領修人，而誤作的原因我們不得而知。就書名來說，根據文本記載的時間順序和詳略情況，成書之時應是《華林遍略》，隋唐時期開始寫作“編”，后世抄錄時兩者并用，這與隋唐時期大量異體字的出現有關，但明顯用“遍”居多。就卷數來說，從記載先后時間來看，《華林遍略》成書之時應有700卷，但到唐代已有了不同的版本，多為600卷或620卷，可能是各朝代流傳抄錄過程中遺失、拆分、合并所致，而對于這樣一部鴻大的類書，卷數差異更可能是此后歷代重修所致。

中國目錄學、版本學的發展歷史悠久，均屬于“小學”系列，長期堅持貫徹“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基本宗旨。目錄學功用在于讀書、治學的需要，毋庸置疑，無論是研究古代圖書的收藏、利用情況，還是其他宏觀問題的史料收集工作，目錄學的致用性都得到了充分的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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