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慶典理應是全體成員參與歡慶的快樂的節日,但不久前中國某高校的慶典再次給大家展示了“領導歌頌會”式的慶典模式。從大學校長自身的效用函數入手,分析這種慶典的原因,即校長借此進行信號顯示、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的行為的制度必然性,并以此探討中國高校現行委托—代理體制存在的制約渠道不通暢、利益取向不一致等嚴重弊端和無效的規避機制,最終通過對外國私立大學的委托—代理機制—校董會制度的對比分析,為中國高等教育在制度層面上的改革提出政策建議。
關鍵詞:委托—代理關系;信號顯示;高等教育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3)12-0229-03
一、背景
慶典是全體成員參與歡慶的快樂的節日,但近日國內某高校的慶典卻出現了“慶前學生邊抱怨邊彩排,慶典時學生無奈地聽著各路領導的歌頌詞,慶后學生排2個小時隊吃不上午飯而領導在食堂吃自助餐”的奇特情景。事實上這種現象已經成為了中國大多數高校慶典的通病。
2012年9月28日,某校六十周年慶祝大會隆重舉行,整個慶典上出現的14個人名中,沒有一個人是在校的老師、學生,只有3人與學校有一定關聯,即校黨委書記及兩位是學校校友的高官,而14人中12人為省部級以上的官員、領導。而此時,全校數千名教師、數萬名學生,只是拿著自帶的廢報紙或海綿坐墊,坐在遠端的濕漉漉的看臺上和足球場剛下完雨的草坪上觀看著、參與著這場六十年一遇的母校的校慶。此時我們不禁要問這場號稱是全校師生重大節日的校慶到底是在為誰舉辦?我們中國的高等教育到底是在為誰的利益進行呢?
二、問題提出——校長為什么這樣辦校慶
毫無疑問,在當今的中國高校,辦校慶這種重大的活動是由校長、黨委書記來做決定的,也就是說從校慶的舉辦方式到請哪些人登臺講話,都是校領導來拍板定奪的,所以要想知道校慶為何這樣舉辦,必須要從校領導的角度——而不是學生、老師的角度——入手來分析他們的利益權衡,或者說他們的效用函數。
三、現象原因——基于效用論及信號顯示的決策分析
從效用論的角度來說,校長這樣辦校慶必然是其基于個人無差異曲線,在預算線下的效用最大化的選擇。在上例,無差異曲線包括在官員、老師、學生中的選擇給校長帶來的效用比例關系,預算線包括講話的人數與慶典的時間等客觀因素。那校長選取官員來做講話、這樣辦校慶的方式,顯然是他認為這些人的影響力、作用對自己效用提升的最大。那這些所謂的影響力和作用是什么呢,校長為什么如此看重呢?
這里可以從信號顯示的角度略作分析,信號顯示即具有信息優勢的一方(擁有私人信息的一方)采取某種行動向信息劣勢方(擁有公共信息的一方)發送相關信號,用以回避逆向選擇,改進市場運行狀況。
在上例中,校領導肯定是希望借此次校慶展現自己的“執政成績”,這看似是無可厚非。這里,他們即對自己的政績、學校的情況擁有信息優勢的,而上層領導們,包括來的和沒來的領導們,是信息劣勢的,他們只擁有所謂的公共信息,即在他們的角度上,只能依據市場上一類學校的平均水平來判定某一學校的水平。而對于既非985又非211的學校,在沒有信號顯示的情況下,一般的主管領導和其他官員只能以“雙非”的平均水平來評價此校的水平,自然也只能以“雙非”學校校長的平均水平來看待此校的校長。
此時,校長自然很不樂意,他自認為自己的水平遠高于同類學校校長的水平,希望進行信號顯示,突出自己的優勢,以便抓住那“稀缺”的升遷機會。
校長要想進行信號顯示,避免被逆向選擇拖后,顯然只能辦一些其他校長辦不了的事情,而在校慶上,這個別人“辦不了的事情”,不能是幾乎無法評判的優美歌舞、學生講話,而應是最明晰、有效、極易區分的領導、嘉賓的級別。官員的級別顯而易見,高低極易排序,當然,和外校的比較也就極易進行了。
回顧慶典上的5封高級別領導的賀信與七位省部級領導的講話,恐怕并不是所有“雙非學校”在校慶時都可以做到的,至此,校長借助校慶活動完成了自己與學校的雙重信號顯示,避免了主管官員和其他領導們在信息不對稱下的均等評價,避免了在沒有名頭時自己在這個市場上被逆向選擇的結果。
校長基于政績工程對于自己進行信號顯示,在中國高校十分普遍。在上述這個學校歷史上,先例尤多、效果也尤為明顯:1997年四十五周年校慶后,時任校長次年升任副市長,現已任省部級高官;2002年五十周年校慶后,時任校黨委書記當年升職;2007年五十五周年校慶后,在次年5月30日,時任校黨委書記升職至市紀委書記任職。
大型校慶與校領導升職均不到1年時間,看著這樣的歷史經驗,哪個校領導不動心呢?
四、深層分析——委托—代理關系下中國高校
1.中國高校的委托代理關系。眾所周知,對于公司,委托主體是股東,代理主體是CEO,分析一個公司時,委托—代理關系非常重要,其關系處理的好壞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一個公司的業績表現。
學校何嘗不是如此呢,先來看中國,大學的所有權是誰?校長,非也,表面上似乎是地方或國家政府,而實質上是在校的教師與學生。這點可以從兩個角度來看,第一,政府的主體本來就是該區域的公民,政府與其公民本來就是委托—代理關系;第二,當今中國高校的學費的80%以上由學生直接繳納和財政專款支持(見圖1),學生繳納的購買學校教育服務的學費自不用說來源主體是學生,而教育經費呢?這些經費明顯不是撥給校長發工資的,也不是撥下來用于安置后勤人員下崗再就業的,而是撥給在校學習的學生和做研究的老師的,既然這筆專用經費的主體、對象是學生與老師,自然在財務角度,這些實際的經費來源(資產)的擁有者也就是學校的主體。
所以,對大學來說,投入占比超過80%的學生與老師是學校的主體從理論上是委托人毫無疑問(初、中等教育則尚有不同與爭論),而這里的中間環節——政府,充當了實際執行的委托人的角色,那大學的校長也就自然的平行于公司的CEO,是代理人。至此,中國大學現行的委托—代理關系就清晰了。
2.基于委托—代理理論下中國高校校長行為分析。在委托—代理關系下,委托人和代理人的利益有必然的沖突,在國內現行公立大學體制下,委托人中的學生希望獲得優秀的學習服務,包括師資、實驗室、生活、后勤服務等,以便快速提高自己的人力資本;而老師希望取得優秀的研究成果,也就需要優質的研究環境、實驗室和收入。但由于校領導一屆任期最多不過五年,平均也就三年左右,所以代理人更注重短期利益,希望在這幾年中有更多的政績工程,如“眾星云集”的校慶、蓋大樓的數量、高的論文數量等,以便進行信號顯示,最終目的是升職。
而高論文數的指標與教授注重論文質量和寫論文時由內而外的感情抒發的期望行成了鮮明的矛盾,先進的現代設施與學生們更希望提高的后勤服務人員的自身素質形成了對比,再加上上文論述的校慶時的場面,我們顯而易見委托—代理制度下雙方的利益矛盾。
但為什么如此明顯的委托—代理矛盾沒有像公司那樣被有效地解決、避免呢?關鍵就在中間一環,在中國高等教育下,實際的委托人是主觀政府,這就形成了兩個小的委托代理關系,一是學生、老師與主管政府的委托代理,二是主管政府于校領導的委托代理。
在第一個委托代理關系中,學生、教授與主管政府很少有交集。對上例這個學校而言,唯一的溝通渠道就是有一個區人大代表的選舉名額,而且還是在預選之后從兩名院長中選舉一名院長當選。而區人大代表只能監督、管理該區政府的政務,而大學雖地理位置在該區,但行政上不屬于該區,并不對該區政府負責,而是隸屬于所在省政府、教育部,所以這一個委托—代理由于渠道的不通暢實際上是名存實亡的、無法制約的。
在第二個委托代理關系中,校長對主管政府部門負責,該政府部門監督、任命校長。由于主管政府部門有眾多事物處理,很少會知道某一學校的實際情況,由此產生了強烈的信息不對稱和監督困難,所以就只能以來校長的信號顯示行為,在有限信息下判斷校長的管理工作,其既不能像上市公司那樣從公司員工選舉、組成的理事會、監事會獲得監督情報,也不能采取長期股權協議等來客觀上制約、激勵管理層的行為。
由上述分析我們得知,在中國高校的委托—代理機制下,作為名義上委托人的在校學生、老師和作為實際委托人的主管政府部門之間由于委托渠道的不通暢而導致委托—代理的制約關系名存實亡;而在主管政府部門對校長的實際委托關系中,由于存在著高度的信息不對稱和缺乏監督機制,導致在這一情況下,校長的行為和利益取向與實際委托人和最終委托人(學生、老師)不相關的客觀情況沒有被有效的激勵、制約機制規避。所以,在此時發生的校長請眾多領導來校慶講話的行為的目的和其他政績工程一樣,在于進行自我的“信號顯示”,是謀取個人的短期利益最大化,最終達到個人升職的目的的行為。
五、問題解決——對于外國私立大學的對比分析
1.外國私立高校的委托代理關系。再來觀察與中國高校制度不同的外國高校,或者說是不依賴政府財政撥款的、本質上類似于公司制的外國私立大學的情況,此處以私立大學最為發達的美國為例。
對于美國私立大學來說,通常設有校董會,校董會是美國大學的最高權力機構。所有學校重大決策包括校長任命均需通過校董會批準,構成包括極少量的校領導和知名校友、教授、學生、社會名流等人員。以杜克大學為例,該校校董會共有36人。現任主席是美國財政部副部長羅伯特·斯蒂爾。校董會中僅有兩位校領導,卻有三個席位分配給本科生,兩個席位分配給研究生。比如,在2008年3月,南京大學畢業生、27歲的中國碩士留學生宗興就通過公開競選,當選杜克大學校董,成為杜克大學歷史上第一位外國校董。
這里面校長對校董會負責,而校董會由選舉產生(學生、老師、校友選舉),又對教師和學生負責,所以,對外國私立學校,本質上的委托人為學生與老師,實際委托人為校董會,代理人為校長。
2. 基于委托—代理理論下外國私立高校校長行為分析。外國的學生、老師的訴求恐怕與中國學生、老師無疑,而區別就在于不同委托—代理關系下的校長行為。
正如上文所述,在外國私立大學,校長對校董會負責,而他的利益也就完全不同于國內校長的升職,而是長任期與高收入。而這些又直接取決于校長的籌錢能力。
籌錢之所以是外國校長的最大使命,是因為它既是私立大學的生命之源,是老師、學生訴求解決的關鍵,也是制衡校長、校管理層行為的最有力方法。在2000年,美國私立大學非政府投入到經費占83.6%(見圖2),眾所周知的哈佛大學2005—2007年時平均大于80%(財政收入屬于“其他收入”項的一部分)。
之所以說籌錢是制衡校管理層行為的最有力方法,是因為錢的主要來源是學費、校園捐助、公司研究資助三部分,這從圖2、表1中均可明顯看出(表1 中銷售和服務收入中大部分為研究成果收入),這三部分總共占70%~80%。而這三部分共同制衡著校管理層的行為,下面分別分析這三比收入是如何制衡的:
學費方面,在美國自由申請、自由錄取,信息接近完全充分的選校市場上,能招到多少優秀的人才幾乎完全取決于學校的水平,私立學校學費高于公立、私立學校越好學費越貴已是事實。雖說這一正相關關系并不是嚴格的,但從整體角度,長遠來看,只有學校的教育水平高、服務好,才能吸引更多的申請者,也就有了更多的學費收入。
捐助方面。這是最明顯的區別,也是對學校教育成果最直接有效的監督。大學的根本目的之一是培養在校學生,使學生的人力資本上升,學生人力資本的上升就勢必導致了學生永久收入的上升,也就間接體現在了校友的捐款數目的的上升上。
研究收入方面。大學的另一目的是做學術研究,而對社會由價值的學術研究往往會得到領域內各大公司的贊助,這個贊助數額便從市場角度,充分體現了一所學校現行研究水平的高低。
至此,我們發現,學校學長籌錢的數額直接取決于對學生的培養、對教師的支持,所以說在這一委托代理制度下,校長的根本利益是收入,手段是籌錢,籌錢又取決于對老師、學生的支持與服務水平。所以,外國私立大學的校長,不光在名義上依靠選舉,直接對校董會代表、對全體學生、老師負責,在實際行動上他的個人利益也與學生、老師的利益高度一致。
六、最終結論
基于上述分析,解決當今中國高校委托—代理關系的高度不對稱性的關鍵一是要打開這不通暢的委托—代理的渠道,使學生、老師成為切實的委托人,具有有力的監督職能;二是解決校長追求個人短期利益與學生、老師追求長期利益的不對稱性,也就是建立有效的激勵、制約機制。
“中國高等教育為什么培養不出優秀的人才?”——這一世紀之問仍回響于全體中國教育人的耳邊。從委托—代理角度來看,這一問題產生的原因在于現行的制度下,代理人(學校領導層)與委托人(學生、老師)的利益不一致的現象沒有被有效的規制,當大學并不是專注于學生人力資本的培養,不是致力于支持教師的研究成果時,中國高等教育怎么可能培養出源源不斷的高等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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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