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霸王,至今依然昂首屹立于烏江之畔;千秋霸業,早已幾度江山。但霸王在“鴻門宴”上的“沉默”卻依然讓人費解,難道真是范增“項王為人不忍”的讖語道破了天機?
在節選《鴻門宴》中,司馬遷濃墨重彩凸顯的人物有兩位——劉邦和樊噲。劉邦謀、言、屈、逃,全身而退,委實令人嘆服;那樊噲呢?面對霸王,卻敢瞋目而視、發盡上指,確實讓項王心生一絲敬意——英雄相惜呀!可這就足以讓項王將用鮮血與生命換來的江山拱手讓人嗎?恐怕不會。可樊噲力陳秦王之暴、懷王之約和沛公之功后,項羽又沉默了。有人說項羽太年輕了,太容易輕信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了;也有人說,三人成虎,劉邦、項伯和樊噲的輪番游說,讓他喪失了辨別的能力:可這些評說也未免太看輕了項羽,他很明白自己的處境,稍有不慎,將會滿盤皆輸。那一定是樊噲的話刺中了他的隱憂。回想項羽殺會稽太守響應陳勝,何其迅捷;剿殺宋義,下首級如割野菜;巨鹿之戰,以少勝多,成為諸侯上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書寫了太多的神話,他的驍勇與狂飆,讓人人膽寒。此時他自己已隱約感到“高處不勝寒”了!至于入關前因秦軍俘虜心生浮動而坑殺二十萬之眾,恐怕項羽坐在鴻門宴上聽了樊噲的“此亡秦之續耳”定然會心弦一顫,霸王和暴君還遠嗎?一步之遙而已。項羽猶豫了。
再說懷王“先破秦入關者王之”。眾所周知,楚懷王為項氏家族輔助登基,為諸侯之共主,懷王之約,不可不踐。劉邦先破秦入關,稱王關中,名正言順。項羽心中明白,當初立懷王是大事所需,可在當下,已然成為掣肘之锏。雖然自己在推翻暴秦中攻城拔寨,立下赫赫戰功,但如因不能稱王關中就不守約定,自己將成為眾矢之的,人人得以誅之。更何況在剛入關的敏感時期,懷王之約還是要守的。這一點從鴻門宴的座次上就可看出,因為項羽是坐西面東的方位,而不是坐北面南,絲毫沒有僭越之意。由此看來,對樊噲的“不忍”由“賞勇”到“畏言”,委實為不得不“忍”,未必真是沽名釣譽。
其實,在樊噲之前,項羽有多次改變命運的機會。面對范增的舉玦,項羽默然不應。你是打定主意了嗎?還是優柔寡斷?也許,你被劉邦的如簧巧舌蒙蔽了;也許,你還惦記著并肩作戰的兄弟情義;也許,你被多年的戰果沖昏了頭腦,覺得劉邦壓根都不能和你分庭抗禮,自高自大,剛愎自用了。也許,項莊的舞劍是一次絕好的機會,可卻偏偏跳出一個項伯來搗亂。可沒有了項伯的搗亂,劉邦倒在了項莊的劍下,項羽,你就能一統天下了嗎?你為什么要屠咸陽、擄婦女、火燒秦宮呢?你真的是沐猴而冠呀!也許,上天賦予你的歷史使命早已圓滿完成,只等著你自毀長城了。你在四面楚歌聲中,在“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悲嘯中突然發現戰場已經消失了。真的,長達7年的抗戰,任是誰都累了,倦了。難怪王安石會感慨“百戰疲勞壯士哀”!你,一只在疆場縱橫馳騁的猛獅,在東城為后人留下了你輝煌的謝幕,讓你的子孫永遠去揣摩你……
不,你又確實是“不忍”的,你“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你對虞姬的千般疼愛,萬般呵護,無微不至,心細如發;你對項伯,該罰嗎?在那個時候,項伯該去傳信嗎?也許,你認為,季父應該也不會錯,可誰知道呢?只好靜觀其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