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當代闡釋

摘要：文章取學科意義上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視角，就學科史中的相關觀點作宏觀的邏輯梳理，給出客觀公允的評價；并立足當下音樂美學研究的發展狀況，對其對象進行闡釋。旨在求得進一步深化對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認識。

關鍵詞：音樂美學 研究對象 當代闡釋

音樂美學，是一門以人類聽覺感性體驗為基礎，運用概念分析、哲學思辨等方式來揭示人類音樂立美審美實踐普遍規律的藝術哲學學科。與其他人文學科一樣，音樂美學研究必須直面的首要問題是對研究對象的追問。這不僅直接關系到學科自身的論域和研究目的；而且也決定著學科的性質和發展方向。肇始于西方19世紀下半葉的音樂美學學科，經過無數學人的辛勤探索，不論是理論研究還是實踐進展都取得了長足的發展。然而，在閱讀眾多的文獻資料時，我們也發現，對于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認識，有各種各樣的觀點見諸于中外各類辭書、著作以及學刊文論之中。給當今音樂美學的研究和未來的發展帶來了種種挑戰和思考。文章選取學科意義上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視角，以學科發展的歷史進程為框架。在宏觀的梳理、把握前人經驗與成果的基礎上，結合當下音樂美學研究的實際狀況，就相關觀點作出客觀、公允地評價和理論層面的反思和探索，以期深化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認識。

一、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歷史敘事與批判

所謂研究對象，指的是研究客體。音樂美學研究的客體當是音樂美學研究的基本點和關注的焦點。誠如法國學者埃米爾·迪爾凱姆所言“一門學科之所以能成為特別的學科，是因為它所研究的對象，是其他學科所不研究的?！雹俸诟駹栆矎娬{說：“每門學科一開始就要研究兩個問題：第一，這個對象是存在的；其次，這個對象究竟是什么？”②關于音樂美學的研究對象，在音樂美學的歷史進程中，國內外歷來存在諸多不同的看法：

第一種，認為音樂美學的研究對象是音樂之美。這一命題可以包括以下幾種亞陳述：如音樂美的規律、音樂美的本質、音樂美的現象、美的實踐、美的標準、美的內容和形式、價值和功能、美的存在方式以及美與人類之間的關系等論題。這一觀點是使音樂美學研究具有哲學品格的一個根本要素，但是把音樂美學的對象限定在音樂之“美”上面，而忽略了人類聽覺感性的多元化，也忽略了許多重要的研究課題。實際上，這種同語反復等于沒有回答問題。我們認為對于音樂美的研究應該屬于，并且一定是音樂美學研究中的一個最高層次，而不能成為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全部。

第二種，主張音樂美學研究人類音樂的審美關系及其規律。強調音樂與人類感官及心智間的關系。毫無疑問，這一設定較之第一種，在音樂美學的研究范圍上有所擴大。但是這種看法忽略了審美的其它方面，如音樂的審美文本、審美形態、審美經驗等。

第三種，主張音樂美學是研究音樂藝術的特殊性。這也是一個涵蓋面非常寬廣的命題，波蘭的音樂學家卓菲婭·麗莎在《論音樂的特殊性》認為音樂藝術的特殊性包括音樂材料的特殊性、音樂反映現實的特殊性、音樂的內容與形式、音樂的價值與功能等等多個方面。③這種觀點主張從哲學的高度對音樂藝術進行思考。這可以說正確的較為突出的反映了音樂美學研究的焦點問題，遺憾的是由于過分的強調特殊性，而無法涵蓋普遍性的方面。

第四種，將音樂美學的對象設定為音樂語言，這種觀點顯然是歐美“分析美學”的代表行看法，主張從音樂作品入手，對其構成進行技術上的分析。可以說音樂研究離不開對作品的技術解讀，但是這樣一來，音樂美學的對象就限定在作曲家的音樂創作上面，大大的縮減了音樂美學的研究對象。

第五種，認為音樂美學的對象是包括音樂立美、審美在內的更為廣泛的音樂文化問題，這個對象是全面而綜合的。因為當今社會，音樂已經不僅僅是一連串的音符，而是與文化水乳交融、相濡以沫。我們認為這是對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無限泛化的結果。以上諸多的觀點，要么將音樂美學的對象縮小，要么無限泛化。對于音樂美學的研究帶來了機遇與挑戰。

二、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當代闡釋

音樂美學，作為一門學科必然有其嚴格的學科范式、專門的知識體系與特定的研究對象。我們認為音樂美學所關注的是音樂為誰而存在、人如何通過感性體驗在音樂音響中生成意義，這都不約而同的指向“康德式”的追問音樂是什么。音樂是一種在時間中展現、訴諸于人類聽覺、善于表現的藝術；音樂是人類意識能動性的創造物，是人以流動的音響為媒介、以滿足人類自身聽覺感性需要為目的而創造的審美對象，這一點人們已經達成共識。問題的關鍵在于回答：音樂成為人們的審美對象何以成為可能？

直面該課題，我們必須返回到音樂自身的根源中去探究人與音樂之間最原始的關系規律。伽達默爾曾表示只有通過追溯到從“根源獲取的本質洞見”這種方式，才能從原則上解決問題。因為音樂是人為了人而創造的精神產品，他隨著人類的產生而獲得生命的。在沒有音樂之前，我們首先只能經驗到相互之間并無關聯甚至是雜亂無章的各種聲音。是人這一主體將雜多的聲音借助創造性的手段組織起來，才形成優美動聽的曲調。從音樂產生的初始，就與人類建立起了親密的聯系，在這種聯系中人類獨特的本質力量——對音樂美的需要得到顯現、人類音樂審美意識得以萌生。馬克思認為：對象之所以是他的對象，取決于對象的性質以及與之相適應的本質力量的性質。

音樂之所以成為人類的審美對象，從客體方面取決于音樂自身美的性質。直觀感性構成了音樂美的首要因素。眾所周知，音樂音響是構成音樂的物質材料，音響的本質屬性是聽覺感性，音樂音響就成了音樂感性的物質載體。并且這種聽覺感性是音樂成為音樂本身最實質的、無法替代的東西，他是主體與客體共同行為的結果，由時間的連續、空間的共存兩種先驗形式所構成；而非康德所說的“被諸對象所刺激的方式來接受表現的能力”，④也不是普遍意義上的人所具有的本能和欲望。從這一角度看，音樂的存在方式首先需要一個感性的、物質的媒介，如果沒有這種媒介，審美對象就沒有存在的意義。并且只有當音響充當物質媒介時，才具有審美的價值。再者，音樂中的感性并不是雜亂無章、隨意拼湊的東西，而是一個有機統一的形式結構。這里的形式不是外在人為的，而是存在于感性之內，成為感性借以顯現和付諸知覺的方式。就如同舞蹈的情節表現各種動作配合的方式一樣，一個個樂音在時間中消失和出現，構成一個統一的、具體可感的形式，呈現為有序性。還要進一步說明的一個問題是，作為審美對象的音樂的感性離不開物質材料的存在，但是并不等于物質材料本身；這是由于音樂音響具有非語義性、創造性的本質特征而使這一感性成為一個蘊涵豐富意義與世界的感性。音樂的意義，也就完全的內在于感性之中。正如杜夫海納說“審美對象不但用豐富的感性說話，而且還用它表現的、使人們無需通過概念就能認出他來的這種情感特性來說話。”⑤從這個角度來說，作為人類審美對象的音樂不僅是感性的統一體、也是有序的整體、還是蘊涵豐富意義的有機體。

從主體方面取決于與音樂性質相適應的人類某種本質力量的性質。從本質上說，音樂是為了人而存在。因為個人的對象只是個人的一種獨特的本質力量的確證，任何一個對象對我的意義都以我的感覺所極程度而為我自為的存在，只有這樣，這個對象的性質才能與主體的人的特殊本質力量相適應，才能構成具體可感的對象化關系。那么，與音樂美的特質相適應的人類本質力量又是什么呢？也就是說主體需要借助哪一種特殊的本質力量來與音樂建立起具體可感的審美關系，我認為人作為創造、表演和欣賞音樂的主體，這一切音樂實踐活動的開展都離不開感性和知覺，并且是審美的感知。人類的審美感知是音樂成為審美對象的重要構成要素，因為他是感性直觀的基礎，也是知覺、想像、聯覺等行為的具體執行機關。我認為音樂審美感知是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共同行為的結果，架起了音樂與人之間關系的橋梁和基礎；并不能涵蓋審美對象與審美主體之間所有的關系，但它僅僅從人類接受音樂的環節來思考，把音樂當成認識對象來看待，而忽視了音樂是人創造的行為和事實。直到20世紀末，我國音樂學家趙宋光首次提出“立美”概念，王寧一主張“立美”與“審美”并用，作為創作主體的人在音樂實踐活動中的重要作用——創造音樂美的關鍵，才被重新理解。所謂創造就是提供前所未有的新東西。音樂創作，就是創作新的音樂作品，這個過程就是音樂立美的過程。當然，這里的創造主體（立美主體）既包括創作者也包括表演者。

從主體與客體的關系方面看，我們欣賞音樂、認識音樂只是對音樂進行直觀的反映，追求音樂的“合規律性”，我們改造音樂，是對音樂進行能動的反映，注重音樂對人的價值和意義，追求音樂的“合目的性”。然而，我們的目的不在于認識音樂、改造音樂，更要創造音樂。音樂創作（立美）的過程，不論是一度創作還是二度創作，都是立美主體個人本質力量的顯現。創造的過程追求音樂與人的“合而為一”，人只有在審美感知的基礎上，建立起音樂美的標準，運用音樂美的規律去創作，才能把自身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為物態化的音樂作品，從而人的本質力量在作品中得到確證。然而，音樂美學研究的不是那千姿百態、繁復無窮，充滿著種種個性與諸多偶然性具體音樂作品，而是按照哲學、美學的方法去研究種種偶然背后的必然性，簡單的說，就是要研究音樂美的規律是如何體現在實際具體的音樂作品中去的。既要揭示音樂美的本質，又要闡明音樂美的規律。

總而言之，音樂美學既有形而上、又有形而下的內在規定性。從研究層面來說，音樂美學研究的不是形象、具體的音樂現象和音樂作品，而是抽象理念的音樂；從對象層面看，他研究的不是音樂的具體知識點或是某一個理論問題，而是與這些知識或理論相關的一系列問題綜合的感性顯現。從實踐層面論，音樂美學總是以概念、理論的形式體現在基本而又具體的領域中，彰顯其自在的理論有效性。隨著人類音樂實踐活動的橫向演進和縱向深層發展，音樂美學只有其自身的研究對象——音樂，進行深層的追問，才有研究的價值與意義。只有這樣，音樂也才能得到更高的估價，音樂美學才是真正的音樂美學。

參考文獻：

[1]卓菲婭·麗莎.論音樂的特殊性[M].于潤洋譯.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

[2]王寧一.關于音樂美學研究對象的思考[J].音樂研究，1991，（03）.

[3]于潤洋.現代西方音樂哲學導論[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

[4]韓鍾恩.音樂美學基礎理論研究[M].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8.

[5]韓鍾恩.判斷力批判--置疑音樂美學學科語言并及音樂學寫作范式[J].音樂研究，2012，（01）.

[6]卡爾·達爾豪斯.音樂美學觀念史引論[M].楊燕迪譯.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

吳遠華，浙江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碩士生。

注釋：

① [法]埃米爾·迪爾凱姆：《社會學方法的規則》，胡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99年，第120頁。

②黑格爾：《美學（第一卷）》，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第20頁。

③ [波]卓菲婭·麗莎：《論音樂的特殊性》，于潤洋譯，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 1980年。

④康德：《純粹理性批判》，鄧曉芒譯，楊祖陶校，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94頁。

⑤杜夫海納：《審美經驗現象學》，韓樹站譯，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6年，第17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