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故事的女子

2009年，作家笛安在她的博客里這么描述許美靜，“喜歡她的歌的人，可能多多少少的，都有點自卑，都有點不夠積極，都有點懼怕爭名逐利的洪流，說好聽點叫淡泊，說難聽點就是輸不起，而且也害怕那種人人志在必得的表情，不夠堅定，所以想要在某些時候藏起來，以便維持風度。”

發行于20世紀末的《許美靜.Review.1996-1999》這張精選集，算是許美靜歌壇生涯中最好的一次總結，你可以很久都沒再聽過這個名字了，甚至壓根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在看到專輯曲目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她的歌聲陪我們度過了這么多個微涼的清晨和黃昏。

按一些歌壇前輩的說法，許美靜當年出道，是借著王菲的走紅。依我看，王菲和許美靜的聲線終究是有些不同的，王菲聲音清亮，許美靜的嗓音里，則總是透著點微弱的吵啞。那種朦朧的感覺正如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描述的那一個不能朗照的夜晚一樣。

陳珊妮說，唱歌最重要的還是一種氛圍和感情的營造。從最為人熟識的那首《城里的月光》開始，許美靜就像是撒出了一張巨大的網，把所有聽歌的人全部罩在她所編織的氣氛之中，一直縈繞在歌曲中的鋼琴聲宛如白月光般皎潔，而許美靜就像專輯封面那樣，穿著一席白裙坐在這片月光之中。在她的歌聲里，你聽不出什么明顯的技巧和唱功，有的只是低吟淺唱，哪怕最后，當薩克斯風將整首歌的張力再打開一層時，她還是只是淡淡的吟唱著“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飄渺沉穩，可是就是讓人覺得，換了他人便是真的唱不出這份寧靜與淡然。

《放你在心里》其實是一首旋律感過于大眾化的歌曲，歌詞也談不上上乘，甚至按如今的眼光，竟有些“網絡歌曲”的味道夾雜其中，但是許美靜就是能把這一首首歌曲全部化腐朽為神奇。這一首，包括她的大部分歌曲，幾乎都是用最簡單的吉他和鋼琴來做編曲，然后許美靜的歌聲像線一樣，把這些散落的珠子一顆一顆全部串好。你可以在這首歌里面聽到她那些獨特的口氣，“還有一絲微微的酒意”中通過聲音傳遞出的微醺感，“一生把你放在心里頭”中深情卻微弱的抖音，屬于某個深夜，也屬于某個深秋。

《只是這人生》算是許美靜唱過的為數不多的稍輕快的歌曲。這首和《陽光總在風雨后》觀點類似的歌曲，前奏和間奏悠揚的口琴聲很舒服地鋪墊出一副輕松自在的畫面，許美靜也展現出不同于演唱其他情歌時的類似“談話”類的唱腔，在其中還夾雜著些許的微笑和調皮。“只是這人生像游戲一場，凡事都不必太緊張”這樣寬慰的歌詞，尚不知，當時許美靜是不是就是想送給自己的話。

其實說到底，許美靜的每首歌真的就是一個故事。同為都會女性歌手的代表，林憶蓮唱的更多是心境，A-LIN唱的更多是態度，只有許美靜，像個說書匠，不疾不徐的，把每首歌，融入她自己的故事，融入你的故事，再唱給所有人聽。《你抽的煙》講述一個為愛逃離的女子，可是卻在陌生的小鎮里苦苦找尋舊日戀人抽過的煙，最終發現自己“一直沒改變，對你的思戀”；《遠方》講述分手時臨別心聲，那一句“外面是遼闊天空，溫暖和風，和許多等著你去實現的夢”，陳佳明的歌詞寫得極其有畫面感，許美靜也唱出了那片蔚藍天空；《帶我走》表現了一個想和心愛的人逃離甚至流浪的女子，可以拋下一切，只是為了讓愛人能夠“永遠感動我最深處的靈魂”。總之這就是許美靜，她不炫耀高音，不過分宣泄自己的感情，帶著頹廢和真誠，將每一個故事娓娓道來。

有人說，陳佳明給許美靜的創作里，歌詞總是大同小異甚至有些矯情，旋律除了上口也談不上具體的好，倒是許美靜自己把每首歌都處理出了她的風味。但是在我心里總覺得，也許陳佳明、許美靜，兩個人拆開來，個人的分數都不足以傲視群雄，可是結合在一起，就是有專屬于他們的味道，屬于他們的定位，哪怕這些歌，唱來唱去都是或如飛蛾撲火一般的勇敢，或舔舐傷口般苦苦不忘的舊日戀情。

總覺得，對于歌者來說，唱功可以練就，可是用歌聲講故事、渲染感情的能力，卻近似于一種天賦，一種需要洗練后才有的口吻，一種過盡千帆后才有的態度。很幸運，許美靜就是有著這樣的能力，哪怕到最后的最后，她用自己的故事為她的歌聲寫下了一些注腳，哪怕到如今再提起她，人們有的更多的是唏噓。這一種唏噓，似乎不僅僅是對淡然如許美靜歌聲的懷念，更是一種悵惘。畢竟，這樣一個唱著無數人心頭故事的歌者，到最后，也把自己唱進了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