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絲綢是中華民族的偉大發明,是中華民族對世界文化的杰出貢獻。為了弘揚彌足珍貴的絲綢文化,本刊自本期起,特辟“絲綢文化”專欄。
成功申遺的中國丹霞,正在申遺的中國大運河等等,都是國內聯合開展,絲綢之路則是中國第一個聯合外國申報的項目。通常申遺總是各國自下而上進行,而這次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議。
今年10月28日,一場主題為絲綢之路的國際研討會在伊斯坦布爾召開,來自阿富汗、阿塞拜疆、格魯吉亞和土耳其等17個國家的政府官員及400多名專家學者出席大會。
另一方面,中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三國聯合申遺項目“絲綢之路”,目前已經完成中國段的現場考察評估工作,將等待2014年聯合國世界遺產大會的最終表決。
絲綢之路凝練半個地球、18個世紀的人類文明與文化發展史,是世界規模最大、難度最高、最具挑戰性的申遺項目。今年1月27日,一份名為《絲綢之路:起始段和天山廊道的路網》的申遺文本正式提交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此后的9個月中,中國境內4省22個遺產點開展了大規模的預備工作。
“絲綢之路”項目的跨國聯合申遺行動,重振了絲綢之路最獨特的價值—經由不同地理文化區域的保護行為,開展廣泛的人類文明與文化交流、對話,為促進洲際間的協調和共同繁榮作出新的貢獻。結合習近平主席不久前訪問中亞、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構想,新絲綢之路在今天有著把亞洲和歐洲重新連接起來的產生巨大市場和效益的作用。
那么,再讓我們把目光投向歷史、投向典籍,看看在這個時代的十字路口上絲綢之路的價值。
憶往昔:風沙難掩駝鈴聲
1933年深秋,在前往額濟納河的途中,瑞典籍探險家斯文·赫定和他探險隊與一支專門馱運汽油的駝隊相遇。這些駱駝都是從1927年起就往返于中國西北科學考察團的老成員,左頰的烙印H(赫定的首字母)已淺淡難辨,其中一峰曾隨考察團進入羅布泊的老駱駝一眼就認出了赫定,毫不猶豫地離開隊伍,向赫定伸出了毛茸茸的大腦袋。
駝鈴悠揚。駱駝一峰一峰過去。年近古稀的赫定感慨萬分,當晚就著星光寫下:“我聆聽著,深深為這古老而又熟悉的鈴聲打動,正是這千百年來回響在商隊經過的古道上的特殊旋律,長伴著旅人商賈展開了一幅幅多姿多彩、震撼人心的沙漠生活圖景。”
事實上,赫定的此次行旅,已用汽車取代了駱駝。當這位西域探險的先行者、樓蘭古城的發現者,驅車在他一生中最后一次絲路之旅時,滿目只見蕭條,“一路上的村鎮,除了廢墟,還是廢墟。在一貧如洗的慘境中,人口越來越少”。
遠在20個世紀之前,這條路上運送著最受西方歡迎的商品—中國的絲綢—從近東直至地中海,因此19世紀的德國地質學家李希霍芬把這條商路命名為“絲綢之路”。然而,這條人類歷史上歷時最久、影響最大的商路,卻位于歐亞大陸最艱險的地方:在群山和沙漠之間,只有很少幾條狹窄的走廊可供人們通過。許多分散的小王國和綠洲城市向商隊征收高額稅款,外加游牧部落和強盜,致使商隊貿易成為一種碰運氣的冒險。
玉石、紙張、天馬、龍涎、琉璃、葡萄……各種商品在這條路上來往。經過絲路漫長的發展,養蠶業終于在于闐、波斯等地興旺發展;位于絲路上的撒馬爾罕城,在8世紀成了紙張制造中心,并由此傳往西歐;14世紀,德國成了歐洲的紙張生產與印刷中心,宗教改革得以擴散,為其后轟轟烈烈的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奠定了基礎。
在商品與科技交流的同時,另一種交往正悄然發展—
公元前4世紀,佛教緣起古印度。僧侶們繼而奔赴遠方傳播教義。向東土有唯一可行的道路:阿富汗、大夏、布哈拉,然后接上絲綢之路。弘法僧人也會安住下來,他們在絲路附近建立寺院(包括石窟)。中國和尚為了去朝圣和取經,同樣要走絲路,法顯、玄奘的修行不僅帶回來箴言,還送上了西域百國的風土人情。佛教最終融入中華文化之中。
除了佛教,被稱為“景教”的基督教也經過絲綢之路從西亞傳入了中國。公元635年,一個波斯基督教使團到了長安,帶來了基督教經典。這些經典很快被譯成中文,不過滲入了不少中國本土的佛教理念。許多人甚至認為其為佛教一脈。如今的西安碑林中,還存有8世紀豎立的“景教碑”。
絲路所承載的不僅是物質往來,還有精神交往和文化融合。古絲路在15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興盛后,如赫定所見,因敗落而早已模糊難辨;現代交通的發展,更使絲路變成了讓人緬懷的遺物。我們能找到的,只有被風沙掩埋的石碑,斷墻殘垣,墓葬中的絲織品脆片和風化的經文。那遠去的駝鈴聲似乎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但絲路對世界的影響從未終結……
看今朝:回歸絲路之真諦
1986年12月,聯合國大會通過了《世界文化發展十年計劃宣言》,“絲綢之路綜合研究”即其中重點文化活動之一。此后,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開始著手協調相關國家開展絲綢之路沿線的遺產保護工作。
2002年12月,來自29個國家的120位學者共同發表《西安宣言》,呼吁將絲綢之路整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并達成共識:東西方文明交流開始于5000年前,比通常所說的初漢張騫出使西域提前了3000年。
2003年至2004年,教科文組織赴絲路中國段考察團,最終提出了絲路申請世界遺產的系統性方法—作為文化線路實行多國申報。在教科文組織的組織協調下,中國和中亞五國(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土庫曼斯坦)之間的協作卓有成效。通過一系列會議的充分討論,絲綢之路遺產的性質及其控制性的框架得以確定,最終決定由中國與中亞五國作為原始提名國。至此,絲綢之路成為中國第一個聯合外國申報的世界遺產項目。
赫定曾在《絲綢之路》中寫道:“2000至3000年前,在西安、洛陽和一些大地方的重要貿易中心,中國商人永遠不會知道,那些由他們的商隊往西運送的無數大捆絲綢,到何處才是其旅程的終結。”吐火羅人、大夏人、安息人以及敘利亞人將這些昂貴的貨物送往遠方,也許只有開羅和地中海沿岸其他港口的腓尼基水手才知道羅馬才是主要市場。就像火炬接力一樣,商品由一個商隊交給另一個商隊,如此繼續下去直至抵達最后的目的地。沙漠戈壁上的國家與城市為商隊建立了各種配套設施,以便他們完成這艱險旅程并獲得經濟效益。可見,誠如美國哈佛大學肯尼迪政治學院院長約瑟夫·奈所言,中國與歐洲的絲綢之路是早期的全球化,絲綢之路的形成是早期國際經濟合作的直接體現。在這樣的經濟合作的基礎上,文化交融和“世界性大宗教”形成才成為可能。
絲綢之路聯合申遺的工作還在繼續,如果說跨種族、跨宗教、跨語言的交流與合作是絲綢之路的本義,那沿線各國聯合申遺,可以說是絲路本義之回歸。
盼未來:書寫人類生生不息的緣由
憂思之后,赫定進而想象,“仿佛已看到一條嶄新的公路穿越草原和沙漠,一路上有無數的橋梁架在河川小溪和水渠溝壑上……憧憬著技術進步將給這片土地帶來的燦爛前景,幻想著人的創造力將得到空前發展……”
事實上,赫定的這次旅行帶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作為當年國民政府交通道部顧問和交通道部西北公路查勘隊隊長,勘測通向新疆的公路走向。災荒遍地、土匪橫行、政局動蕩,滿目的荒漠戈壁;夜里的氣溫降至零下三十幾攝氏度;三輛卡車和一輛轎車;14個月,16000公里。1935年,考察結束。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沿線百萬民眾共筑路。在八年抗戰中,新疆、甘肅的道路成了運送戰略物資的生命線。新中國成立后,312國道和蘭新鐵路的修建對新疆建設開發和西北國防鞏固發揮了重要作用。
有人將絲綢之路稱為“對話之路”。對話也許只是一個隱喻,絲路從來沒有為“對話”這個目的存在過,但它確實達成了這個客觀結果。古代,絲路被賦予了精神認同性,將世界上四大古國聯系在一起,使古黃河文化、恒河文化、古希臘文化與波斯文化在這里碰撞交融。具體而言,絲路從敦煌到喀什的部分,是各種文明碰撞和交融的最盛處。浙江大學跨文化研究所所長、非物質遺產研究中心教授吳宗杰,是國際權威出版物《世界遺產》的編委,他針對像中國大運河、絲綢之路等申遺項目說,線性遺產的意義,已超越物流的概念,應把它看成一條文化的流動對話的通道。在新時代的“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構筑中,新的精神與文化或許會碰撞出新的火花,這也就是絲路的新生。
面對西域古道的大漠孤煙、遙望長河落日時,我們也許會產生疑問:怎樣的動力驅使祖先們跨過重重險阻,是為了追逐未知的遠方?怎樣的智慧和勇氣使他們成功?又是怎樣的胸懷讓迥異多元的民族交往、文化融合?這些問題的答案同樣可以訴說人類生生不息的緣由。□
(除署名外,本文照片由蕭小齊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