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李楊的愛情故事在中日兩國廣為流傳,而兩國對李楊愛情的創作各有取舍。筆者認為,其差異主要表現在取材不同、主題不同,而這又有著特定的原因。
【關鍵詞】李楊愛情 中國 日本 創作
【中圖分類號】I20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3)14-0051-02
唐朝中期,唐玄宗“重色思傾國”,納了天生麗質的楊玉環為貴妃并形成專寵,直到“安史之亂”爆發,玄宗被迫使楊妃自盡。李楊的愛情故事在中國和日本都廣為流傳,并在流傳過程中產生了差異。
一 取材不同
李楊的愛情故事發生在唐代由盛轉衰的時期,當時已有許多文人以此為題材創作詩歌。因此,在中國,關于李楊愛情創作的直接取材是文人在他們所處時代的所見所聞。如《長恨歌》中“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這便是詩人在唐代所感知到的帝王鐘愛美色對整個社會價值取向的嚴重影響。中唐時期的文人,他們感受著一代帝王沉迷美色而對于朝政不聞不問的無奈;他們經歷著一個大帝國由盛轉衰的悲涼坎坷;他們體味著當朝皇帝痛失愛妃的孤寂苦楚,時代所賦予他們的是不可取代的豐富素材,這便是中國文人對李楊愛情創作的獨特之處。
唐代以后的文人對此的取材則多以正史《舊唐書》為主。《舊唐書》中關于楊玉環的記載頗多,如“玄琰女姿色冠代,既進見,玄宗大悅”,側面描繪了楊玉環的絕世美貌;“祿山母事貴妃,每宴賜,錫賁稠沓”,暗示著其與政治的勾連;“及潼關失守,從幸至馬嵬,禁軍大將陳玄禮密啟太子,誅國忠父子。四軍不散,遂縊死于佛室”,將唐代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安史之亂”也與其聯系起來。因此,在中國文人的眼中,楊貴妃有著閉月羞花的美貌,她使得唐玄宗不理政事,讓兄長楊國忠當上了禍國宰相,她直接或間接地引發了“安史之亂”,她與唐玄宗的愛情悲劇令人同情,同時她又是紅顏禍水。豐富的取材賦予了中國文人多維的思維和廣闊的發揮空間。因此,在中國的文學創作中,李楊愛情故事有著多重主題。
“安史之亂”和李楊愛情故事也在同一時期傳入日本,而使李楊愛情故事在日本廣為流傳的直接原因是白居易的《長恨歌》。目前學界普遍認為《長恨歌》東傳日本是在公元837年,正值“安史之亂”結束后半個多世紀、《長恨歌》在中國流行的時期。也就是說,日本文人對于李楊愛情的創作,是基于《長恨歌》,同時又可以或多或少地體味到當時的時代氣息。因此,就取材而言,日本文人對李楊愛情的創作,缺少了大的時代背景,缺少了那個時代的人民對它的直接感知和體會,多少會近似于空中樓閣。
二 主題不同
中國封建社會的文學創作多以倫理善惡為評判標準,且多與政治聯系密切。因此,在中國文人對李楊愛情的創作中,有著“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的感慨,感嘆楊貴妃雖身為貴妃卻不得不做政治犧牲品的悲劇命運;有著“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的低訴,訴說著盛世帝王對已故愛妃深切的思念;有著“明月自來還自去,更無人倚玉闌桿”的惆悵,嘆息盛世不再,悲戚空藏;有著“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諷刺,諷刺國君因美色而誤國。而更多的還是對楊貴妃的譴責和批判,“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楊貴妃便成了盛世王朝紅顏禍水的代名詞。
與中國主題多變不同的是,在日本,愛情是李楊故事永恒的主題。由于日本文人對李楊故事的感知主要來自于《長恨歌》,因此其對政治、歷史的關注則會大打折扣,加之李楊愛情的浪漫凄美對日本文人有著強大的吸引力,因此,在日本文人對李楊愛情的創作中,很少不去寫李楊的愛情。而在對其愛情的文學創作中,日本與中國亦有所不同。首先,日本的創作僅關注李楊愛情本身。在中國的創作中,不論是人們借李楊愛情的悲劇表現對盛世不再的感慨、諷刺帝王的荒淫誤國,抑或宣泄對紅顏禍水的憤恨,其文學創作始終是與政治緊密結合的。而在日本,文人描繪的是“相看不厭看,嘆息無盡時。相會何其稀,七月七日時”,是“情愫千千結,心空如蒼天。孤身相吊影,遙遙望曉月”,他們描繪的是純粹的愛情,與政治無關、與歷史無關、與他人亦無關。這與中國傳統的女人禍國的思想是脫離的。其次,日本的部分創作從佛教的思想出發否定了李楊的愛情。謠曲《楊貴妃》否定了李楊愛情本身,認為他們追求的愛情是根本不存在的虛無之物。這與中國從儒家的道德倫理出發的評價體系有所不同。
三 差異原因
1.中日創作的來源不同
中國的創作來源于文人們在當時特定時代的所見、所感以及中國史書的記載。這些材料為中國文人們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和多維度的感知,同時作為本國的歷史故事,中國文人有著特定的情結在其中,因此在創作中盡情發揮。而對于日本來說,李楊愛情的主要來源僅限于《長恨歌》,是在現有作品的基礎上進行再創作,其可以吸納、借鑒的東西極為有限。另外,李楊愛情對于日本來說屬于“異域文化”,其在進行再創作時已進行了主觀取舍,僅吸收了其民族可感知、所喜愛的內容,因此其創作的范圍便十分狹窄。
2.時代背景不同
中國關于李楊故事的創作以唐朝為多,這一時期的人們多是經歷過“安史之亂”、體會過政治大動亂對百姓生活的影響、感受過身邊輿論對楊貴妃的批判,因此他們會關注唐玄宗和楊貴妃的心理狀態,會諷刺唐玄宗好色誤國,會批判楊貴妃迷惑圣主。他們需要借助文學作品來警醒當朝的君主,抑或抒發內心的憤恨及無奈。而在日本,對于李楊愛情這樣的“異域文化”,他們不需要過多地與當下或歷史聯系起來,僅需要作為一部文學作品加以賞析,作為一個文學素材加以創作,他們需要的僅是一種欣賞和審美。在這種需求下,李楊愛情便被提煉成純粹、唯美的愛情,而與政治歷史毫無關系。
3.文化傳統不同
早在漢代,中國便確立了儒家學說的正統地位,這影響了其后整個封建社會文人的思想觀念。孔子認為:“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于是女性便成了男性不成大事的禍根,于是史書中有了妲己、褒姒。而在那個特定的年代,文人們便不考慮唐玄宗的執政能力,不考證楊貴妃實際的影響力,不考證那個時代的黨爭、藩鎮割據,直接把責任推給了楊貴妃。孔子認為,記錄歷史時應當“為親者諱,為尊者諱,為賢者諱”,因此,在中國的史書中,君主幾乎是沒有什么錯誤,而有錯誤的均是君王身邊的人。因此,在對李楊愛情的創作中,楊貴妃承擔“安史之亂”的責任“責無旁貸”。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下,文人有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他們會努力學習仕途經濟從而為官做宰,他們會創作文學作品以刺世事,他們認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們會把歷史事件與過往及當朝的政治聯系起來。因此,李楊愛情便在中國特定的歷史及文化傳統中被賦予了多重意義。而在日本,其文化傳統集中體現在“物哀”二字。他們欣賞的是一種凄絕艷麗的美,是沉靜而傷感的。因此,中國文人政治色彩很強的創作便很難為日本人所接受,而《長恨歌》所表現的李楊愛情悲劇卻剛好符合日本人的審美。假若李楊愛情是以一段政治悲劇的故事而非文學作品的形式傳入日本,筆者認為那將不會有如此大的影響。
李楊的愛情歷經上千年而依然純凈清晰,并在東亞多國廣泛傳播。相比而言,中國的李楊愛情沉厚大氣,日本的則哀婉純凈,這體現著不同文化對它的不同態度和取舍,同時也體現著文化的交融和碰撞。隨著時代的發展,李楊愛情的創作觀念定會沉淀得愈加清澈、明晰。
〔責任編輯:龐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