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散文簡論

摘 要：宋白駢文寫作效法陸贄，但不失駢文矩鑊，語辭繁富華贍，辭氣暢達雄直，具備富麗象；其謀篇布局的方法類似漢賦。在宋初文壇上，宋白散文創作在繼承前人基礎上又有所創新，其創作成就雖不能與歐蘇等文學大家相比，但在宋初文壇上亦能獨樹一幟。

關鍵詞：效法陸贄 語辭華贍 辭氣暢達 曲終奏雅 勸百諷一

宋白，字太素，大名人，宋初文學家。《宋史·宋白傳》載其有文集百卷，惜其不傳。今人曾棗莊編《全宋文》現收錄宋白散文23篇：2篇制誥，13篇奏議，2篇碑文，1篇哀冊文，1篇贊，2篇賦體文。

楊億盛稱宋白是“文章盟主”[1]（p384），田錫贊宋白文“百軸文雄俠少夸”，[2]（p459）；王禹偁譽宋白文“題柱薄長卿，銘閣笑張載”，“制誥復西漢，碑板揭東岱”，[3]（p655）。從宋白現存散文呈現出的風格看，這些評語中有評價恰切之語，亦有過譽之詞。

宋白所存23篇散文，除去《乞精選舉人奏》、《中外文武官稱呼議》、《精擇舉人議》、《詳定內外官稱呼奏》、《在京諸司吏人勒留出官選限奏》5篇外，其余全是駢體四六文。

宋白所作駢體四六在宋初文壇獨具特色：

1.宋白駢文模擬陸贄奏議風格特色，幾乎不用事典，然說理稍欠精切。

《宋史·宋白傳》：“先是，白獻擬陸贄《榜子集》，上察其意，欲求任用，遂命開封府以試之……”。[4]（p12999）可見，宋白駢文寫作，尤其是公文寫作深受陸贄奏議文的影響。陸贄是中唐駢文大家，以公文奏議著稱于世，其所作駢體四六極少用典，行文中屢用長句對偶，其間雜以散句，既不露排偶痕跡，又易于生發議論，拓寬了駢文的功用。孫梅《四六叢話》評陸贄駢文“指事如口講手畫，說理則縷析條分”。[5]（p652）觀宋白所作駢文，亦幾乎不隸事典，直言實事，說理明白如話。如《賜諸道節度觀察防團刺史知州以下賀登極進奉詔》：“朕仰承先訓，纘嗣丕基。眷命歷之有歸，想寰宇之同慶。卿輟由俸祿，恭備供輸，遙陳稱賀之誠，知乃盡忠之節，省覽嘉嘆，再三在懷。”[6]（p395）遣詞用字平正，直言其情，不隸典不使事。

然而宋白的駢文并不完全效法陸贄。他雖然模仿陸贄，但其駢文仍不失正統駢文矩鑊。陸贄駢文常用長對偶，其間夾有散句；因而“古今文家于宣公駢文之所以不肯以正統與之，而以別裁目之也”。[7]（p389）宋白駢文則少用長對偶，散句亦少用之。此外，宋白駢文不如陸贄駢文說理精當。比較一下陸贄的《奉天論尊號加字狀》和宋白的《論省去尊號只稱帝字奏》即可知曉。

陸贄《奉天論尊號加字狀》[8]（p384），全文除去首尾固定格式，中間議論可分作三部分：

第一部分言臣子對可比擬天地的帝王功德理應“務崇美號”，但皇帝現今所處形勢“既越常情”，加尊號的事情應該從長計議。第二部分述不可以加尊號的原因。其說理可細分為三，先總言“尊號之興，本非古制”，妄加尊號在太平之時，已傷帝德，在喪傷之時更損事體；次言，皇帝所處形勢之危急；再次言，皇帝當務之急應躬身自省，招攬人心。第三部分直言加尊號之不便，表明反對立場。文章理路清晰，環環相接，層層深入，讀罷頓覺尊號加之不宜，于理于時，勢當必去。

宋白《論省去尊號只稱帝字奏》[9]（p397-398）除去首尾固定格式，全文可分作五部分：

第一部分贊皇帝提議省去尊號體現的“謙尊之誠”。第二部分述“皇帝”二字雖非古制，但不可驟然省去。第三部分言皇帝省去尊號之本意。第四部分分析“皇帝”二字雖非古制，但是不可以省去的原因。此段可細分為三層：先言尊號“天下行之已久，人臣呼之已熟”；又言國勢之富強威武，尊號不宜減損；又言“一定之制，千載不刊”，宜沿用尊號。第五部分，直言請加尊號。宋白的這篇文章層次雖多，但與陸贄《奉天論尊號加字狀》相比，理路錯亂，層次銜接不夠緊密，且文中有重復議論之處，議論不夠深入。讀罷未覺尊號有必存之宜，存、省乃在兩可之間。

宋白這種既效仿陸贄而又不失駢文矩鑊的駢文創作方法，可看做是慶歷之后歐陽修學習陸贄公文，將駢文散文化的先導。

2.語辭繁富華贍，辭氣暢達雄直，具備富麗之氣象，但缺乏雍容之態度。

田錫“揮毫爛彩霞，逸興飛湍水。不日演絲綸，鰲宮承帝旨”，[10]（p473）極言宋白文繁富華贍。王禹偁“辭源發昆侖，意盡若到海”，[11]（p655）極言宋白文辭氣暢達雄直。如《三山移文》寫帝王篤志學仙，荒廢朝政的荒唐行徑：“然而貌學希夷，情忘橐籥，竊祀神仙，濫封喬嶺，污吾真風，輕吾上藥，雖篤志于仙材，竟無心于天爵。……至其儼霞冠，垂朱綬，履風云之舄，列蛟龍之繡，焚百合于筵上，耀九華于座右。羽旆爭聳，瑤壇競開，丹臺紫府在何處，百鳳青鸞猶未來。大寶非貴，三清是屬。恥萬機之瑣屑，隘六合之局促。將紀號于真圖，任銷聲于帝箓。希風三十君，委政七十轂。使我徒廢步虛。”[12]（p406-407）語辭華麗，駢詞儷句，氣勢直貫而下。

然宋白文乏雍容之態，敘事說理不夠從容。比較一下宋白的《向敏中罷相歸班制》和徐鉉的《筠州刺史林廷皓責授制》，徐鉉駢文用字遣詞醇雅，如其敘林廷皓懦弱膽怯，臨陣脫逃：“而畏懦屢聞，遁逃不暇，震驚城守，詿誤軍謀”；述其構陷忠良，侵吞公款“累上表章，屢言構陷”，“侵漁公帑，積數且多，干犯詔條，為罪不一”。[13]（p144--145）宋白駢文則用字過于直率，稍欠斟酌，如其敘向敏中貪利敗名，“喻利居多，敗名無恥。始營故相之第，終興嫠婦之詞”。[14]（p396）

徐鉉善于熔化古語，妥帖自然，如言“殊不省非，更為文過”，[15]（p144）化用“文過是非”。徐鉉化用成語，使文章辭氣醇厚，加上徐鉉用字雅正，故行文委曲涵詠，氣度從容不迫。宋白模仿陸贄不隸典事而又遣詞直率，故行文乏雍容之態。《宋史·宋白傳》載：“白學問宏博，屬文敏贍，然辭意放蕩，少法度”[16]（p12999），蓋因此而言。

3.曲終奏雅，勸百諷一。觀宋白公文之外的散文，文章全篇極盡華麗之能事，但在篇尾曲終奏雅，點明了作文的真實目的。如《三山移文》末篇云：“宜扃玉洞，掩天關，揚大霧，涌驚濤，隔妖風于海上，杜安魄于云端。于是瞋波如山，怒云寡色，斥二主之訛謬，警后王之道德。請為治世者，無俟賓天客”。[17]（p407）再如《弈棋序》全文大半篇幅言弈棋之理，終篇之時，將弈棋的道理引歸治家守國的道理。《大宋杭州西湖昭慶寺結社碑銘并序》亦將儒家教化引入序中。宋白這種布局謀篇的方法，與漢大賦的曲終奏雅、勸百諷一的創作方法很相似，開啟了宋代律賦學習漢賦之源。

宋白散體古文，在《全宋文》中僅存5篇，全為奏議，內容涉及宋初科舉、官制、禮儀的制定改革與完善。文字質樸簡潔，直敘政令措施，與文采無涉。

宋白散文優劣如此。總而言之，宋白駢文寫作效法陸贄，但不失駢文矩鑊，語辭繁富華贍，辭氣暢達雄直，具備富麗氣象；其謀篇布局的方法類似漢賦。在宋初文壇上，宋白散文創作在繼承前人基礎上又有所創新，其創作成就雖不能與歐蘇等文學大家相比，但亦有可稱道處。王禹偁贊宋白在宋初文壇“當朝自獨步”[18]（p655），楊億更推宋白為“文章盟主”、“朝廷宗工”。二人的評語雖有過譽之嫌，但觀宋白文章創作實際，宋白亦能在宋初文壇獨樹一幟。

參考文獻：

[1] 增棗莊編.全宋文第十四冊.上海、安徽：上海辭書豎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8）.

[2][10] 傅璇琮等主編.全宋詩第一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7）第一版.1995（12）第二版.

[3][11][18] 傅璇琮等主編.全宋詩第二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7）第一版.1995（12）第二版.

[4][16] 脫脫 宋史·宋白傳.上海：中華書局.1977（7）.

[5] 孫梅著 李金松點校.四六叢話.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

[6][9][12][14][17] 增棗莊編.全宋文第三冊.上海、安徽：上海辭書豎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8）.

[7] 張仁青著.中國駢文發展史，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9（4）.

[8] 董誥等編.全唐文第五冊.北京：中華書局.1983（11）.

[13][15] 增棗莊編.全宋文第二冊.上海、安徽：上海辭書豎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8）.

作者簡介：王秀紅（1984-），女，河北保定人，沈陽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