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伊格爾頓打破西方傳統審美無功利論獨辟蹊徑地揭示了美學興起的政治原因。他指出,18世紀美學的興起和資產階級主體意識形態建構方面有著密切的聯系,美學的產生具有意識形態發展的必然性。在這其中,他廣泛借鑒了阿爾都塞、布爾迪厄等理論家的觀點,提出了自己對審美興起原因和過程的獨特解釋。
關鍵詞:審美的興起 審美意識形態 理論來源
一.伊格爾頓論美學在18世紀德國興起之原因
伊格爾頓打破西方傳統審美無功利論而揭示了美學興起的政治原因。自康德以來,審美無功利論一直是西方乃至世界美學的主流話語。伊格爾頓振聾發聵地發出了一個獨特而響亮的聲音,他認為,現代審美史在根本上是政治的,既是資產階級啟蒙文明意識形態的體現,也是現代社會塑造資產階級主體的一種重要手段。
審美是個人本身對美的品味與欣賞,是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的一種超越的融入狀態,來自于身體、沖動等無法阻擋的融入型情感體驗,是一種出神和陶醉狀態的感性生命體驗。審美感受的動力從根本上來自于身體最原初的本能領域,但是,這種動力一旦被利用而納入文化領域就成為一種審美經驗和審美藝術,明顯地受到社會權力的支配與操控,當個體的審美變成受社會權力操控的審美文化,它就不再是單純的個人體驗,而是與價值文化、交往模式以及社會意識密切相關。審美過程在文化中表現為個體認同與社會權力的一種交融,融合的過程中由于個體審美體驗的不同和強烈的個人性情感而導致與社會權力階級與諸種的沖突,調節這種沖突在鞏固社會權力的統治中就顯得尤為重要。
伊格爾頓認為,在18世紀的德國,審美的興起或者說美學這門學科的興起與資產階級要確立和鞏固自己的統治這一點是分不開的。對于這一點,美學這門學科的誕生地德國在18世紀的處境很能說明問題。由于長期以來處于封邦林立的專制混亂中,整個國家缺乏一種把全體民眾融合在一起的價值信念凝聚力,伊格爾頓指出這種不穩固性很大程度是由于統治者無法合理而有效地管束人們的感性世界。他認為,鮑姆嘉通的美學就是尋求理性保障自己的絕對權力和同時穿透感覺世界這兩者之間的平衡,在鮑姆嘉通那里,美學是研究感性認識的科學,“只要使美學仿佛掌握在我們手中,這就能以自然的方式達到控制…使之不再由于有害運用而受到損害。”[1]可以看出,鮑姆嘉通創立美學的目的是使感性受到控制,以一種接近并獨立與理性特有的操作方式把感性領域整理成明晰而完美的再現場地。
二.伊格爾頓解釋審美興起的理論來源
在伊格爾頓的著作中不斷流露出阿爾都塞式的意識形態論斷,具體體現在其重要概念“審美意識形態”中。阿爾都塞的《意識形態與意識形態國家機器》中把國家機器分為強制性的國家機器和非強制性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后者表現為各種各樣的宗教、教育、傳播、文化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等,這些非強制性卻實實在在存在的軟性國家機器構成了民眾社會生活的基本結構。伊格爾頓在認可這些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發揮其統治意圖的同時特別提出了審美意識形態的隱性控制作用,乍看起來,把常常和“無功利”等字眼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美學作為一種意識形態來研究甚為怪異,但這正是西方馬克思主義者伊格爾頓的獨辟蹊徑之處,審美經驗正是非常典型的非強制性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美學的現代觀念與資產階級社會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建構密切相關。他論述指出,審美和政治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當今社會大眾審美藝術和審美文化中無不深深浸染著資產階級意識形態隱喻,在資本主義誕生尤其是美學誕生以來審美不再是單純無功利的代言人,而早已演化為一種深入操控民眾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
同時,伊格爾頓還吸收了阿爾都塞關于“詢喚主體”的概念。伊格爾頓指出,資產階級要建立和鞏固自己的統治,必須將權力滲透進審美情感中,進入這塊最原初的人自身不易察覺卻無意識踐行的身體領域。他指出,“權利鐫刻在主體經驗的細枝末節里,抽象的義務與順適的性情之間的裂縫已經縫合”[2],從而使資產階級的法則“與人類主體自身的快樂存在完全等同起來,僭越法則就意味著對自我的嚴重傷害”[3],在這里,資產階級統治者用審美的方式把階級統治的實現和人民心中達到主體性的圓滿的訴求不動聲色地結合在一起,人在其追求自身主體性實現和完滿道德的過程中不知不覺落入統治者的圈套之中。主體在這里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資產階級主體和被統治階級主體共同建立了一種新的主體性,前者有意識隱性地控制人民的思想意識形態,后者則在無形中被召喚為一起實現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主體。這兩種主體漸漸融合為同樣意識形態的主體,以審美作品和審美情感認同為范式,通過自我指涉賦予自己一種與主體自身經驗融合在一起的法則。在這里伊格爾頓也體現出了阿爾都塞思想的影子,阿爾都塞有一個中心命題,“意識形態把個體詢喚為主體”[4],伊格爾頓認為審美即是實現這種“詢喚”的一種不可忽視的重要方式,資產階級將意識形態編織進主體自身的審美價值判斷中,以實現阿爾都塞所謂讓民眾主體“自行工作”,即“承認現存事物的狀態,承認事情應該是那樣而不是這樣,承認他們必須服從上帝,服從良知”[5]。意識形態通過日常審美的方式和主體范疇的作用,將朦朧的廣大民眾呼叫和建構成了具體的新的主體,權力統治的最優方式不過是這種與審美方式結合的隱形的控制,與實現主體性的形式合二為一。
伊格爾頓在《審美意識形態》中曾多次提到盧梭,盧梭關于“心靈的法則”等精辟論述深深影響了伊格爾頓并促進其更加深入思考審美作為滲入心靈的感性力量在統治中發揮的無形作用。盧梭在論最強者的權力時指出,“強力是一種物理的力量,我看不出強力的作用可以產生出什么道德。向強力屈服,只是一種必要的行為,而不是一種意志的行為。”[6]最有意義的法則不是刻在大理石上的,而是刻在公民心里的,統治的內核應經通過審美判斷的方式無聲而有效地融入人們心靈,這樣制度的強權力量就完全審美內化為民眾身體內部的判斷習慣和感覺習慣。
“習性”概念在伊格爾頓對審美興起的解釋中占取了很重要的地位。布爾迪厄認為習性是一種被社會化了的主體性,人類的思維和習慣“是被社會性的建構的”[7],習性的生成性的能力“被作為一種藝術銘寫在性情系統中”[8]。習俗在被社會實踐建構成功以后,就牢牢存在于人社會性構成性的性情體系之中,社會環境所賦予的意識使他形成了一系列的可以無意識就表現出來的行為和習慣。伊格爾頓認為,資產階級就是利用審美的方式控制了人們的性情和習俗,使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和價值成為不假思索的行為和習慣,制度的力量已經被審美化,“與肉體自發的沖動彼此統一,與情感和愛緊密相連,存在于不假思索的習俗中”[9],法律被分解成了不用思索的習俗,法則與新的主體性融為一體。
三.結論
人們的日常生活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審美活動,審美活動不像道德、法律、宗教、哲學等具有貫穿社會意識的強大的系統的觀念理論體系,但是審美的意識形態屬性不可否認,審美主客體關系的形成及其互動往往受到統治階級的無形干預,關于審美的藝術標準和情感標準與階級社會的屬性密切相關。審美作為以來感知、想象和情感的一種特殊的意識活動形式,依靠情感和經驗發揮作用,并由于其“經驗”性質提供想象性的自我滿足而在人們日常生活中發揮著巨大的意識形態作用,審美經驗與時代特殊的政治信念和階級意識形態價值標準密切相關。
在伊格爾頓對審美興起的解釋中,廣泛借鑒了阿爾都塞、盧梭、布爾迪厄等人的觀點,加上自己的創造發揮,從一個全新的角度闡釋了審美興起與資產階級興起的密切關系,審美現代性是資產階級啟蒙文明意識形態的體現,同時也是現代社會塑造資產階級主體的一種重要手段。伊格爾頓對審美興起的解釋充分考慮到了資產階級階級性的因素,不可否認,美學具有一定的意識形態功能和政治寓意,對于中國當下來說美學的政治功能和意識形態傾向很值得當代學者深入研究。
注釋:
[1] 鮑姆嘉通:《美學》,見《人類困境中的審美精神——哲人、詩人論美文選》,劉小楓主編,魏育青,等譯,知識出版社,第3頁。
[2]伊格爾頓:《自由的特殊——審美的興起》,馬海良譯,見弗朗西斯·馬爾赫恩編《當代馬克思主義文學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第68頁。
[3]同[2]
[4]阿爾都塞:《意識形態和意識形態國家機器》,李訊譯,見《現代西方批評理論》,趙毅衡、傅其林、張怡編著,重慶大學出版社,第34頁。
[5]同[4],第35頁。
[6]盧梭:《社會契約論》,何兆武譯,商務印書館,第9頁。
[7]布爾迪厄:《布爾迪厄訪談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包亞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第174頁。
[8]同[7],第169頁。
[9]伊格爾頓:《美學意識形態》,王杰,等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第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