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體不勤，五榖不分”之“不”與“分”

摘 要：《論語》作為我國一部儒家經典著作，流傳至今。其中很多語句已化為成語，在今天仍然廣泛使用，例如：巧言令色（《論語·學而》）、溫故知新（《論語·為政》）、是可忍孰不可忍（《論語·八佾》）、朽木不可雕也（《論語·公冶長》）等等。其中“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我們常常用它來評價一個人懶惰、不勤快，含有貶義色彩。其實，這句話的本意還有可以討論的地方。

關鍵詞：《論語》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詞義訓詁

查看王力主編的《古代漢語》一書，在《論語.微子》這篇中，這句話之下給出的解釋為：“四體，四肢。勤，勞。五穀，稻、黍（黃米）、稷（與黍相似，不黏，即穈子）、麥、菽（豆）。分，辨別（依朱熹說）。”，單單沒有解釋這個“不”字。再看郭錫良、唐作藩、何九盈、蔣紹愚、田瑞娟等人編著的《古代漢語》，對這句話的解釋有：“勤：辛勤、勤勞；五榖：古代五種主要糧食作物，說法不一，一說指稻黍麥稷黍，另一說有麻無稻。”也未對這個“不”字給出解釋。按照現代漢語理解，“不”字當為常用義，表示否定。即解釋為“四肢不勤勞，五榖分不清”。具體說來又可以分析出下面三種情況：

一、丈人說自己“四肢不勤勞，五榖不分，哪里認識你的老師呢”。但從文意來看，丈人本就是一位農夫，所以這一種解釋與語境不合。

二、丈人責備子路，意為“你四肢不勤勞，五榖不分，向我來詢問你的老師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但這和后面“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的恭敬態度相矛盾。

三、把這句解釋為“如果我四肢不勤勞，那么就不會分五榖”，單看這句話，還講得通，可是從上下文來看，這樣來回答別人的提問，意思不連貫，語言也不流暢。

在楊伯峻的《論語譯注》中，是這樣解釋的：“這二句，宋呂本紫微雜說以至清朱彬經傳考證，宋翔鳳論語發微都說是丈人說自己。其余更多人主張說是丈人責子路。”又在后面的譯文中寫到：“老頭道：‘你這人，四肢不勞動，五榖不認識，誰曉得你的老師是什么人？’”很明確，這是指向了上面的第二種解釋。如果丈人真是這樣想，那么之后為什么又殺雞做黍飯招待子路，并且還讓自己的兩個孩子出來拜見子路呢？前面傲慢無教，之后又變得恭敬有禮，這樣解釋并不能使人信服。

查閱《漢語大字典》（縮印本），得到的解釋如下：“不，《說文》‘不，鳥飛上翔不下來也。從一，一猶天也，象形。”王國維《觀堂集林》‘不者，柎也’。高鴻縉《中國字例》“羅振玉曰‘象花之形，花不為不之本意’……不，原意為鄂足，象形字，名詞。后借為否定副詞，日久而為借義為專乃另造柎字以還起原。按：不，孳乳為丕，金文用為丕縣字。《說文》解形誤，所訓為假借義。”在下面的具體義項中，有這樣一種解釋——助詞：1、用來加強語氣；2、用來調整音節。并給出例證，如“《李陵變文》‘十萬軍猶不怕死，況當李陵有五千人乎？’蔣禮鴻字義通釋：‘不，語助詞。’”如果“四體不勤五榖不分”中的“不”是個語助詞，那么就不包含否定的含義了。這句話也就變成“四體勤，五榖分”，這時再來理解，或許就能找到答案了。

程樹德的《論語集釋》里這樣解釋：“兩不字并語詞，不勤，勤也；不分，分也。……古人多以不為發聲之詞。”

在上面這些眾多的解釋中，可以看出，這里的“不”并不是我們常用的否定含義，而是作為一個語助詞，起到調整音節的作用。“四體勤，五穀分”即是丈人稱自己“四肢勞動，糞種五谷。”正因為要做的農活這樣繁多，才有可能不知道子路的老師是誰。但這并沒有減少丈人對子路的尊敬，所以，勤勞質樸的丈人才殺雞做黍飯來招待子路，并讓自己的兩個孩子出來拜見他。這樣理解這句話，上下文的語義就變得很通順了。

在王士江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辨》、姚之若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辯證》以及何敢《關于“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句中的兩個“不”字》等文章中，也同樣認為這句話是丈人說自己“四肢勞動，糞種五谷”，所以才會問出“孰為夫子”這句話來。

再看一下這個“分”字，很多版本中都解釋為“分辨”之意。查閱《宋本廣韻》可知，“分，賦也施也與也，說文別也。府文切。”“糞，穢也，方問切。”在程樹達的《論語集釋》中，引《論語發微》：王制“百畝之分”，鄭注：“分或為糞。”音義：“分，扶問反，糞，方運反。”“此五榖不分當讀如草人糞種之糞，必先糞種而后五榖可治，故丈人以四體不勤則五榖不分，植杖而耘即勤四體分五榖之事。”這種解釋，要比“分辨”更為合適，丈人本就是一位農夫，這里是說自己整日勞作，沒有閑暇。分辨五榖這種事，應該不會給他造成難題，也不會讓他整日忙碌。而糞種則是相對繁重的體力活，所以才要“四體勤”。這樣一來，前后的語言也承接得更加自然。

由上可知，“四體不勤，五榖不分，孰為夫子？”這句話應該是“四體勤，五穀分，孰為夫子。”應該解釋為：“我整日四肢勞動，糞種五榖，怎么知道誰是你的老師呢？”

由于語言的發展和演變，現在我們常常用“四體不勤，五榖不分”來描述一個人懶惰不勤勞，或是空有理論知識，不懂得實踐。這種語言變化，一方面和語言本身的發展演變有關，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社會成員在語言交際中約定俗成所造成的。只有經過認真的查閱古書，并對各種注解做出最為符合文意的選擇判斷，才能得到它本來的的文意。

參考文獻：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 現代漢語詞典[M]. 北京：商務印書館. 2012

[2]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 漢語大字典[M]. 四川：四川辭書出版社，湖北：湖北辭書出版社. 1992

[3]王士江. “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辨[J]. 語文知識，1994，（9）.

[4]姚之若. “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辨正[J]. 理論學習，1987，（6）.

[5]何敢. 關于“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句中的兩個“不”字[J]. 孔子研究，198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