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解析了《說文》中帶偏旁“非”的字與“非”的關系。大致分為三類,一是與“非”字音同義通;二是只與“非”字意義相通;三是只與“非”字聲音相同。從而證明偏旁“非”在合體字中或為聲符或為義符,與“非”字在語音或語義上存在密切聯系。
關鍵詞:《說文》 非 偏旁
古漢語研究史上,很多學者試圖對漢字進行追根溯源,探索漢字之間的孳乳分化關系,總結漢字發展衍變規律。他們都關注于同一語族中有共同發生源的字或詞。本文換一角度,探索一組有共同偏旁的字與偏旁在音、義方面的關系。并以《說文》中“非”與帶偏旁“非”的字為例來說明。“非”既可單用,也可作偏旁,是《說文》部首。
探索“非”旁字與“非”的關系,首先要看“非”字音義。《說文》:“非,違也。從飛下翄,取其相背。”[1]245《段注》、《句讀》均從許說。“違背”是否為“非”字本義,我們采用訓詁學探求本義的方法——“以形索義”和“因聲求義”來求證。從古文字形分析,《說文解字約注》:“三體石經‘非’,古文作‘’,毛公鼎作‘’,象鳥張翅飛舉之形,自篆變為勻整之‘’,而原意失矣,鳥飛舉則兩翅必相背,因引申為違背之稱。”[2]42張舜微從字形推論“非”字本義為“飛翔”。我們再看“非”、“飛”二字的聯系。古音方面,唐作蕃的《上古音手冊》中都釋為“微幫平”[3]35。兩字古音完全相同。字形方面,“飛”小篆寫作“”,上面象鳥首,下面象展開的雙翼,即為“非”。徐灝《注箋》云:“從飛下翅,謂取飛字之下體而為此篆耳。鐘鼎文正合‘從飛下翅’之語”。綜上可得,“非”字本義為“飛翔”,與“飛”屬一字之異體。可能是視角不同所致,“非”為仰視見兩翅,“飛”為頭尾兩翅并見,舒頸展翅之狀。
本文將《說文》中收錄的34個“非”旁字加以剖析,它們與“非”的關系大致分為三類。一是與“非”字音同義通,偏旁“非”做義符兼聲符;二是只與“非”字意義相通,偏旁“非”做義符;三是只與“非”字聲音相同,偏旁“非”做聲符。具體分析如下:
一、偏旁“非”做義符兼聲符,與“非”字音同義通的“非”旁字
這類“非”旁字中,偏旁“非”既是義符又為聲符,增加的形符則表現詞的區別意義。這些與“非”音同義通的“非”旁字,又分為幾小類。
(一)與“非”字音同且本義相通的“非”旁字
“非”旁字“蜚、、翡、罪、霏”等都有“飛翔”義,與“非”字本義相通。
蜚,《說文》:“臭蟲,負蠜也。從蟲,非聲。”[1]284蜚為昆蟲名。有“飛翔”義。大量語料證明“蜚”與“飛”是異體字,如:《廣韻》:“飛,古通用蜚。”[4]31段玉裁注:“蜚,古書多假為飛字”,[5]676“流言飛語”亦作“流言蜚語”,“飛短流長”亦作“蜚短流長”。
,《說文》:“塵也。從土,非聲。”[1]289指塵埃。塵土飛揚,與“飛翔”有關。
翡,《說文》:“赤羽雀也,出郁林。從羽,非聲。”[1]75《集韻》:“一說雄曰翡,雌曰翠。”[6]139翡是一種羽毛赤紅的鳥,即翡翠鳥。與“飛翔”有關。
罪,《說文》:“捕魚竹網。從網,非聲。”[1]157段玉裁注:“本形聲之字,始皇改為會意字也……始皇以辠字似皇,乃改為罪。”[5]355罪最初指捕獲飛禽走獸的竹網。與“飛翔”有關。
霏,《說文》:“雨云貌。從雨,非聲。”[1]242《辭源》:“霏,飛散,也作“”。《詩·邶風·北風》:‘北風其喈,雨雪其霏。’霏霏。紛飛貌。”[7]3338霏指雨雪紛飛的樣子,有“飛翔”義。
(二)與“非”字音同且引申義相通的“非”旁字
“非”字的本義為“飛翔”,因為鳥的雙翅是成對成對出現,故“非”字引申出“相對”義,“、餥、棐、俳、屝、斐、斐、騑、扉、輩”都有“相對”之義;兩翅是分立相背的,故引申出“分離”義,“、誹、悲、悱、腓、排”都有“分離”之義;凡物分散則微細,又引申出“多”義,“、、婓、裴、琲”都有“多”義。
1.具有“相對”義的“非”旁字
,《說文》:“兩壁耕也。從牛,非聲。”[1]29段玉裁注:“兩辟耕,謂一田中兩牛耕,一從東往,一從西來也。此形聲包會意。”[5]52兩牛相向而耕,此往彼來,有“相對”義。
餥,《說文》:“餱也。從食,非聲。陳楚之間相謁食麥飯曰餥。”[1]107餥指古代以麥粥招待客人。“相謁”當為二人,請客吃飯,互通往來,有“相對”義。
棐,《說文》:“輔也,從木,非聲 。”[1]125《說文通訓定聲》:“棐者,夾車之木也。”[8]562棐指車兩邊的輔正之木,引申為“輔助”。有“相對”義。
俳,《說文》:“戲也。從人,非聲。”[1]166段玉裁注:“戲也。以其戲言之謂之俳,以其音樂言之謂之倡,亦謂之優,其實一物也。”[5]380俳起初指站在兩旁取悅皇帝的樂人。有“相對”義。
屝,《說文》:“履也。從尸,非聲。”[1]174段玉裁注“履者,屨也。足所依也。云屬者,屨之麤者曰屝也。《釋名》:‘齊人謂草履曰屝。’《方言》:‘屝,麤屨也。絲作曰履,麻作曰屝。’[5]400屝是用草、麻、皮等做的粗鞋。鞋子必然是成對使用,有“相對”義。
斐,《說文》:“分別文也。從文,非聲。”[1]185段玉裁注:“‘分別文’指色有分別,對比成彩。”[5]425斐指色彩的對比美(間色對比、明暗對比等),比喻色有分別而呈“章彩”,有“相對”義。
騑,《說文》:“驂也,旁馬也。從馬,非聲。”[1]200古時候車有一轅四馬,中兩馬夾轅,名服馬,兩邊名騑馬。騑指駕車時轅馬兩旁的馬,有“相對”義。
扉,《說文》:“戶扇也。從戶,非聲。”[1]247段玉裁注:“用木曰扉,用竹葦曰扇。”[5]586扉指木制的門扇。古之門多為兩扇,開時相背,關時相對,有“相對”義。
輩,《說文》:“若軍發車百輛為一輩。從車,非聲。”[1]302輩,本義指車百輛,亦指分行列的車。又,輩引申指尊卑長幼的行次。輩分是個相對的概念,如長輩是對晚輩而言,前輩是對后輩而言。都有“相對”義。
2.具有“分離”義的“非”旁字
,《說文》:“ 跀也。從足,非聲。”[1]48《廣韻》:“刖足,亦作剕。”[4]256是古代斷足的刑法,有“分離”義。
誹,《說文》:“謗也。從言,非聲。”[1]54《廣韻》:“謗人非。”[4]255段玉裁注:“誹之言非,言非其實。”[5]97誹謗之言本來非實,所以,誹是說出分離事實的話,有“分離”義。
悲,《說文》:“痛也。從心,非聲。”[1]222悲是哀痛,傷心,心之所違則悲。有“分離”義。
悱,《說文》:“口悱悱也。從心,非聲。”[1]223《說文通訓定聲》:“悱,心誦也。按《論語》‘不悱不發’亦悵恨之意,憤近于怒,悱近于怨,自怨自艾也。”[8]563悱是心口分離,想說而不能恰當說出來。有“分離”義。
腓,《說文》:“ 脛腨也。從肉,非聲。”[1]P88腓也指古代一種剔膝或斷足的刑法。有“分離”義。
排,《說文》:“擠也。從手,非聲。”[1]250《說文通訓定聲》:“排者,推移之謂也。”[8]563推移、排擠有使物體“分離”義。
3.具有“大、多”義的“非”旁字
,《說文》:“大目也。從目,非聲。”[1]71《廣韻》:“大目貌。”[4]31
,《說文》:“毛紛紛也。從毳,非聲。毳,獸細毛也。”[1]174段玉裁注:“紛紛者,多也。非分雙聲,猶紛紛也。”[5]399指細毛紛亂貌。有“多”義。
婓,《說文》:“往來婓婓也。從女,非聲。”[1]264往來不停,絡繹不絕,有“多”義。
,《說文》:“長衣貌。從衣,非聲。”[1]172 “裴”亦作“裵”,指衣長下垂的樣子,有“大”義。
琲,《說文》:“ 珠五百枚也。從玉,非聲。”[1]14《集韻》:“珠百枚曰琲,一說珠十貫為一琲。”[6]151琲指成串的珠子,有“多”義。
(三)與“非”字音同且假借義相通的“非”旁字
“非”字古音與“避”相近,常假借為“避”,因此“非”字又有“隱藏”義。“非”旁字“厞、匪、篚”含有“隱藏”義。
厞,《說文》:“ 隱也。從廠,非聲。”[1]194《說文通訓定聲》:“西北隅隱蔽之處。”[8]562厞指宮室屋角隱藏之處,與“隱藏”有關。
匪,《說文》:“器似竹筐。從匚,非聲。”[1]268段玉裁注:“匪與與飯器之筐,異名同實,《小雅》言匡,《禹貢》、《禮記》言匪。”[5]636匪是古代筐類竹器名,可隱藏物品,與“隱藏”有關。
篚,《說文》:“車笭也,從竹,非聲。”[1]P97段玉裁注:“匪、 篚古今字。”[5]195《說文通訓定聲》:“車前后蔽也。”[8]563“篚”是“匪”的今字,指車前后用于隱藏物品的竹器,與“隱藏”有關。
二、偏旁“非”做義符,與“非”字義通的“非”旁字
偏旁“非”在“靠、靡、”中只做義符,都有“分違”義。這幾個字都出自《說文》的“非”部。與“非”字引申義(許慎認為是本義)相通。
靠,《說文》:“相違也。從非,告聲。”[1]246段玉裁注:“相違者,相背也。故從非,今俗謂相依曰靠,古人謂相背曰靠。其義一也。”[5]583相依、相背皆有“相對”義。
靡,《說文》:“披靡也。從非,麻聲。”[1]246段玉裁注:“披靡,分散下垂之貌。”[5]583靡本義是散亂倒下,有“分離”義。
,《說文》:“別也,從非,己聲。”[1]246段玉裁注:“別者,分解也。非已猶言不為我用。會意,非亦聲。”[5]583
三、偏旁“非”做聲符,與“非”字音同的“非”旁字
偏旁“非”在“菲、痱、緋”中做聲符,與字義沒有關系。
菲,《說文》:“芴也。從艸,非聲。”[1]26《廣韻》:“菜可食。”[4]256菲,古代指蘿卜一類的蔬菜,花紫紅色。
痱,《說文》:“風病也。從疒,非聲。”[1]155 痱指中風病。又指痱子。如《廣韻》:“熱瘡。”[4]256
緋,《說文》:“帛赤色也。從糸,非聲。”[1]278《集韻》:“絳色,一曰赤練。”[6]17本義指紅色。
結語:偏旁“非”在合體字中或為聲符或為義符,與“非”字在語音或語義上存在密切聯系。如果將相同偏旁的字系聯在一起,《說文》可以分出多個在語音或語義上聯系密切的詞類系統。由此可見,漢語詞匯發展是成系統性的,也可看出古漢語詞匯發展的兩條路徑,一是字音不變,字義發展,從而衍生新詞;二是字音變化,增加字義,從而發展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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