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鵬：熱愛方能不困惑

“史上最完整的教師”，這是中國教育界給葉鵬教授的一個稱號。他1957年畢業于復旦大學漢語言文學系，因1957年的錯案，歷經坎坷，在洛陽邙山上一所小學開始了教書生涯。他教滿了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的所有階段。在擔任洛陽師范專科學校（2000年升格為本科院校，改校名為洛陽師范學院）校長的15年間，學校的辦學規模和辦學水平不斷提高，在省內外產生了廣泛影響。他先后榮獲“河南省優秀教育工作者”和“河南省五一勞動獎章”，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1994年，他榮獲曾憲梓教育基金會優秀教師獎一等獎，并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頒獎大會上代表獲獎教師發言。

“作為一名教育家，他不僅通過不懈努力成為一位有魅力的教師，而且提出了一系列富有創新精神的教育理論，構建了一套完整的師范教育體系?！边@樣一位傳奇人物，在作為青年教師時有什么樣的經歷呢？他對當前高校在培養青年教師方面有什么樣的思考呢？就高校青年教師的培養和職業發展等方面的問題，記者采訪了葉鵬教授。

教師的魅力在于精神氣質

學校是有精神氣象、文化品質的。一所好大學的標志是什么？擁有好教師，沒有名師的學校不能成為好學校。而有著“江南第一學府”之稱的復旦大學是久負盛名的老牌名校，葉鵬正畢業于此。當時，學校云集了陳望道、郭紹虞、劉大杰、朱東潤、趙景深等一批名師。在那個年代，他們在教學方面有著怎樣鮮明的特點呢？面對記者的提問，年近耄耋的葉鵬教授回憶起當年老師的風采，臉上充滿喜悅，仿佛時光又把他拉回到那個色彩斑斕的青春時代。

他告訴記者：“教師的魅力，是文化的最終成果。教師在教育教學過程中體現的文化精神，是對教育對象的尊重、關懷和熱愛。20世紀50年代，我在復旦大學漢語言文學系讀書時，學生人數少，但是名師云集，教師的整體水平非常高，陳望道、郭紹虞、劉大杰、趙景深等知名教授的課我都聽過。他們在各自領域引領風騷，他們本身就充滿了魅力?！?/p>

葉鵬回憶，那些教授雖是名家，但平易近人，和學生的關系親如父子。提及大學期間接觸時間最長的系主任劉大杰先生，葉鵬感慨地說：“我的論文就是從老師的研究領域起步的，劉先生幫我出書，指導我寫作，使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少走很多彎路?！?957年，葉鵬被劃為“右派”，向當時因病住院的劉大杰先生辭別。先生的一席話，激勵了葉鵬一生?！八顬槲业脑庥霾黄?，連連拍著床沿說：‘你怎么是右派！他們怎么可以把你劃為右派！’待喘息稍平后，他鄭重地對我說：‘葉鵬，只有知識才能救你！’病榻前這份溫馨的叮嚀，使我在后來艱難的歲月中，始終沒有絕望，追求不舍。”

回想當年，葉鵬坦言：我們實在幸運！在那個年代，很多名師不僅在精神上給予學生激勵，在教學上也處處流露著真性情?！皬偷┐髮W學術氛圍濃厚，師生們一心向學，很少有現在師生們面臨的這么多困惑。老師們或學養精深，或見識卓絕，或風采儒雅，或才氣縱橫，或情到深處立即作詩歌詠。記得清代宿儒、散文大師方苞的后人方令儒先生遇事極易感動，在給我們講卞之琳的詩《斷章》時，捧書朗讀：‘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我的夢。’方先生讀罷，雙手在胸前緊握，眼睛微微閉合，轉身說：‘啊，感動極了……’沉默良久后，她慢慢踱步到窗前，遙望遠方，如入夢境。這一堂課她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下課后，看方先生遠去，教室里沉默片刻后，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然大笑。學生頑皮，從此給她起了個外號，叫‘感動派’。”

從葉鵬講述大學往事的笑容中，記者也能夠感受到那些名師魅力的影響之深遠?！俺酥猓@些老師們在言談舉止上處處體現著為人師表的真諦。我剛入學時，曾鬧過一個笑話。當時我攜行李在宿舍樓下張望，想找人打聽方向，恰好有一位胖墩墩、笑瞇瞇的先生走來。他問清我的去向后，隨手提起我的行李到宿舍樓三樓。有學兄見了，呵斥我——怎么讓趙景深教授代提行李！我誠惶誠恐，回頭向先生致歉時，先生已悄然離去，尋不見了。趙先生助人為樂，愛護學生已成習慣?！边@就是葉鵬心中的老師風采，影響著他一生的為學、為師。甚至在他后來成為高校管理者后，仍然影響著自己的教師隊伍建設理念。

“在大學里，這些老師留給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們對知識‘癡迷’的氣質，他們不僅知識淵博、精通教學，而且對自己研究領域的探索熱情令人感動。”葉鵬說，“記得，那時踏進賈植芳先生的書房，總是同樣一個情景，書架上的書滿出來了，流到書桌上、地板上，層層疊疊，當中埋著伶仃矮小、骨瘦如柴的賈植芳先生，他陷坐在一張皮木圈椅內，前面是一張小圓桌，桌上也堆滿了書，書堆中推出的一點點空隙處，放著六七盒牌子不一的香煙。有時，當你踏進書房，倉促間四顧無人，你只會看到書堆里冒出來的一縷青煙……”

這些老師身上所散發的精神氣質，對葉鵬后來的任教生涯有著深刻的影響。葉鵬說，學校教育的任務，一是教學生做人，讓他們“懂事”。二是開發學生的思維能力，使他們“開竅”。三是傳授有關知識和技能。在大學時代，他領悟到先生的教導，更學到了為師之道?！皩W生，奉獻全部愛心，幫助其成才，這是為人師者必須具備的品格。正如樸素的白，運載五彩繽紛，卻消隱自我，這是教師的色彩?！闭蛉绱耍~鵬無論是教小學生還是教大學生，都絲毫不敢懈怠，他在傳授知識前都要經過認真的思考，認真設計教學過程，為學生指出正確的思維方向，營造廣闊的思維空間。他常常自問，我對學生的叮嚀，可也曾鼓舞他們的人生奔赴？

熱愛學生，崇敬三尺講臺

與那時的老師不同，當前很多青年教師正在遭遇科研、教學、待遇等多重職業發展壓力。在談到這個問題時，葉鵬說，無論在什么時代，教師都以育人為本，首先自身要擁有了深厚的文化底蘊，這才是成為優秀教師的根本。而深厚的文化底蘊，不僅包括自身文化的積淀和內在的涵養，還包括熱愛自己的研究領域、熱愛學生，崇敬三尺講臺，“把人字寫端正”。

他曾在《教育散論》一書中對教師有這樣一段描述：“教師應懂得教育思想，這是從業的修養；教師應明確教育目的，這是工作的方向；教師要熱愛教育對象，這是師德的核心；教師要講究教學方法，這是敬業的智慧，是在高校培養青年教師的目標。”葉鵬說，他最注重的是教師的師德。他說，洛陽師范學院的校訓就體現了對師德的要求——敬業奉獻，為人師表。敬業，從業忠誠不渝，工作勤勉勿懈，是對教育事業的神圣感和責任心。奉獻，熱愛教育對象，無私無我，是師德的核心。為人師表，言傳身教并舉，經師人師同求。教育教學的過程，是愛的奉獻過程。師德的根本，就是尊重和熱愛教育對象。教師在教育教學過程中，要具有愛的信念、愛的行為、愛的感情和愛的藝術。

回顧往昔，葉鵬感念大學時代恩師的教育。他對現在的大學青年教師面臨著生活的壓力該如何平衡教學、科研、評職稱等一系列的問題，幾乎不假思索地說：“我希望科研是為教學服務的，而不是游離于教學。教師的根本職責在于育人。青年教師不能急功近利，不能顧此失彼，要使科研與教學相輔相成、相互促進。青年教師要耐得住坐冷板凳，能專注于學術水平的提升、文化精神的修煉。而不能本末倒置。”

據葉鵬回憶，在他上大學的時代，助教都是不上課的，教授在上面講，助教和學生一起聽課。這些青年教師追隨有成就的學者，從做人、治學、授課、思想等各方面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針對當今青年教師應該怎么做的問題，葉鵬認為，青年教師成才要靠自身的努力，要樹立自己的學術目標、教學目標?！扒嗄杲處熥钪匾氖羌ぐl自身向上的動力，馬不揚鞭自奮蹄，變壓力為動力，不斷提升科研教學水平?！彼f，“高校里開設的培訓不是最根本的，對高校來說，倡導是思想管理，制度是行政管理，評估是教學管理。學校應該積極發動學生評教，實行不記名制，鼓勵學生對青年教師授課的質疑?！?/p>

青年教師是推動大學未來發展的重要力量。作為一位老教師，葉鵬期望青年教師確立“終身從教”的思想，崇敬三尺講臺?！耙驗槲拿髟谌咧v臺上傳承，文明在三尺講臺前出發。”在任何時期，教育的發展，都需要教育工作者的專注、熱愛。的確，在對葉鵬教授的采訪中，記者能夠真切地感受到：青年教師只有熱愛教育事業，才能樂觀看待眼下的困惑和問題，才能努力去解決這些問題，而不是消極抱怨；也只有熱愛教育事業，才能與學生攜手同行，引領他們走近真善美。

責編：思 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