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關聯影響農業企業社會責任行為嗎

摘要：如何有效引導農業企業積極履行企業社會責任是解決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缺失的關鍵。以中國農業上市公司為樣本，采用面板數據進行回歸模型分析，實證檢驗政治關聯、制度環境和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制度環境負向調節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的正相關關系。具體而言，在制度環境較差的地區，政治關聯對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積極影響增強，反之亦然。

關鍵詞：政治關聯；制度環境；企業社會責任；農業企業

中圖分類號：F30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13）11-0061-05

一、問題的提出

2003年以前，在中國企業社會責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簡稱CSR）沒有受到政府和企業特別關注，因為它與“經濟增長優先”為主導的經濟政策不完全相容[1]，所以企業社會責任被無意或有意地忽略。近些年，企業社會責任失范事件時有見諸于媒體報端：產品質量缺陷、員工工資拖欠、環境污染、詐捐等。其中，三聚氰胺、瘦肉精、禽流感、三鹿奶粉、蒙牛牛奶等事件更是層出不窮，食品安全問題時時觸動國人的神經。農產品是食品原料的重要來源，大多數食品安全問題歸根結底是農產品質量安全問題。因此，農業企業被推上風口浪尖，農業企業社會責任危機急劇凸顯。

農業企業區別于其他行業的最大特征就是經營業績受眾多不可控因素影響，包括自然環境、消費需求、生產技術等，加之農業產業的天然弱質性，最終導致了農業企業的低收益和高機會成本[2]。在資本逐利性驅使下，農業企業需要通過各種途徑實現利潤最大化。其中政治環境對于農業企業的發展經營十分重要，農業企業通過采取一定的政治戰略處理與政府的關系，以獲得合法性以及某些發展資源的先機。事實上，農業企業也越來越從關注內部管理轉向關注與政府的關系，通過建立政治關聯（例如參選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規避經營風險、獲得稅收優惠、取得財政補貼等，從而謀求企業更好的發展。

因此，一個有待研究的問題是：在政府對農業企業社會責任高度重視的背景下，農業企業在進行企業社會責任決策的過程中是否會將政治關聯考慮在內？政治關聯對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是否有影響，其影響機制如何？

現有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企業社會責任行為與社會資本[3-4]、企業績效[5-7]、企業競爭力[8-9]以及消費者忠誠度[10-12]的關聯性方面，而未能回答本文所提出的問題。為此，本文以農業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基于資源依賴理論等，試圖考察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的關系，并進一步分析不同的制度環境對二者關系的影響機制。或許此舉有助于拓展企業社會責任研究的視角，并為政府相關職能部門制定政策提供理論依據。

二、理論基礎與研究假設

（一）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

資源依賴理論認為，獲得和保持資源的能力是組織生存必不可少的，而企業的生存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與外部環境（控制者）的交往和談判能力[13]。特殊的資源配置體系和政府在其中的特殊地位使得大批企業為了獲得發展所需的資源不得不向政府官員靠攏[14]。在當前中國處于轉軌時期的社會經濟背景下，政府仍扮演著資源分配者的角色，保有對各種社會資源的支配和干預權，政治環境是影響農業企業生產經營的關鍵因素，對農業企業的發展乃至競爭力的提高都發揮著積極的作用。在中國政府“強干預、弱治理”的政治體系下，契約常常以關系為基礎[15]。關系無論對個人還是對企業等組織而言都具有便利資源配置和獲取資源的功能[16]。由于農業產業的弱質性和低收益性，農業企業渴望獲得有利的政策支持或者稀缺的政治資源。因此，農業企業通過各種途徑與政府締結背景性關聯或者追逐性關聯等，從而與政治人物建立某種特殊的政治關聯[17]。政治關聯成為農業企業生存和發展的一種重要的無形資源，能夠給農業企業帶來諸多好處，如融資優惠、政府補貼或是政府援助等。從政府和企業相互依賴的角度看，政府和企業之間的關系應被看作是資源的雙向交換，企業在“得到”的同時必然也有“付出”[18]。這意味著農業企業的行為必須與政府的政策目標相一致，農業企業履行企業社會責任，無疑是獲得合法性，遵循政策導向的企業公民行為，這有利于進一步維護和強化政治關聯。

根據以上分析可知，具有政治關聯的農業企業，積極履行企業社會責任是其必然的選擇。基于此提出假設：

假設1：政治關聯和農業企業社會責任呈正相關關系。

（二）政治關聯與制度環境的交叉作用

在中國轉型的經濟環境下，政府仍掌握著社會資源的控制權和配置權，為了獲得盡可能多的稀缺資源，企業除了通過正式制度獲取外，政治關聯等非正式制度也是主要的獲取途徑。大多數農業企業扎根于農村，在生產經營的過程中，土地資源是不可或缺的生產要素。由于農村的土地產權屬于集體所有，在土地資源的獲取過程中，農業企業必須通過當地政府作為中介才能從農村社區取得其使用權。在當前土地資源越來越稀缺，而地方政府對土地資源絕對掌控的制度環境下，農業企業為了獲得更廉價的土地，往往會通過與當地政府建立政治關聯影響其行為，以獲取更多的土地資源。顯然，政治關聯這一非正式制度在市場體系不盡完善的制度環境中發揮的作用更為明顯，是農業企業降低交易成本獲取資源的利器。可以說，政治關聯的建立是由其所處的制度環境所決定的，在制度越落后的國家或地區，企業越有動機通過建立政治關聯來克服制度缺失對企業成長的阻礙[19]。因此，制度環境的健全與否決定著農業企業政治關聯在企業中的價值，進而對農業企業通過履行企業社會責任維護政治關聯的行為產生正面或負面的激勵。總之，在一定程度上制度環境決定了農業企業獲取關鍵資源的難易，當制度環境較差，政治關聯的價值將會大大提升，農業企業建立和維護政治關聯的積極性也增強，即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的正相關關系增強。基于此提出假設：

假設2：制度環境負向調節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間的正相關關系，即政治關聯對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積極影響在制度環境較差的地區會增強。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以2012年證監會修訂的《上市公司行業分類索引》為依據，選取農、林、牧、漁為主營業務的農業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為了消除企業所處發展階段及相關法規對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影響，選擇在2005之前上市的農業企業為樣本，同時剔除被ST、*ST的公司或是年報數據嚴重缺失、信息資料披露不完整的公司。最終篩選出24家農業上市公司，選擇2005—2010年共6年作為研究區間，共獲得144個平衡面板數據。本文所使用的數據來源于巨潮資訊網、新浪財經網以及各農業上市公司的網站。

（二）變量的定義與選取

1. 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企業社會責任是一個復雜的概念，涉及多種類型或多個維度。結合農業企業的產業特性和產品特點，主要從產品質量、員工待遇、環境責任和慈善捐贈四個方面考察農業企業社會責任（如表1）。通過將表1中的連續性數據進行無量綱化后，對各指標算術加總得到農業企業社會責任指數（CSR）。

2. 政治關聯。借鑒Faccio等（2006）和Fan等（2007）的做法，由是否有政治關聯和政治關聯強度兩個指標測量企業的政治關聯指數（POLCON）。其中，是否有政治關聯為虛擬變量，當農業企業的董事或是總經理滿足以下條件之一：（1）現任或前任的政府官員；（2）現任或前任的人大代表；（3）現任或前任的政協委員時，該農業企業具有政治關聯，賦值為1，否則為0。此外，根據與農業企業建立政治關聯的政府機構的行政級別，按照中央、省級、市級和縣（區）級及以下的層次分別賦值為4、3、2、1，以度量政治關聯強度。依此，通過對樣本企業的董事長和總經理的任職情況或社會兼職情況進行收集判斷后，對有政治關聯背景的董事長和總經理的最高行政級別進行賦分，然后再對該企業的董事長和總經理最高行政級別的得分進行算術加總，最終得到該企業的政治關聯指數（POLCON）。

3. 制度環境。關于制度環境（INE）的測度，采用樊綱、王小魯、朱恒鵬（2011）[20]編制的《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市場化相對進程2011年報告》中的各地區市場化指數以測量農業上市公司所在地區的制度環境。借鑒賈明、張喆（2010）[21]，劉春苗（2012）[22]的處理方式，對制度環境的原始數據進行如下處理：制度環境（INE）變量用市場化指數測量，該指數越大，表示制度環境越好，當農業企業所在省份的市場化指數高于樣本中位數時，將制度環境（INE）賦值為1，否則為0。此外，由于樊綱、王小魯、朱恒鵬（2011）[20]的報告中只提供到2009年市場化指數的數據，考慮到各地區制度環境的相對穩定性，按照前四年數據的幾何平均法測算年平均增長率進而測算出2010年的市場化指數，作為2010年樣本企業注冊地所在地區的制度環境指數，在后續的穩健性檢驗中將會剔除2010年的樣本進行檢驗，以確保研究的嚴謹性。

4. 控制變量。為控制其他可能會對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的關系產生影響的因素，設置企業規模、企業年齡、企業所有權類型以及年度為控制變量（見表2）。

（三）研究模型

（二）回歸分析

在回歸分析之前，首先進行相關系數分析。結果表明政治環境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相關系數顯著為正，而制度環境與政治環境的相關系數顯著為負。受篇幅的限制，相關系數檢驗結果沒有列出。

1. 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關系。在進行面板數據回歸分析之前，首先通過Hausman檢驗確定選擇固定效應模型（FE）還是隨機效應模型（RE）。表5中（2）FE的回歸結果檢驗了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的關系。回歸結果顯示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該結果表明與政府建立政治關聯能夠促進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在當前農產品質量問題頻發的背景下，政府對農業企業社會責任高度重視，對于具有政治關聯的農業企業給予更高的期望，以期通過具有政治關聯的農業企業的示范帶頭作用，促進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受產業特性和產品特點的影響，農業企業的生存和發展在很大程上依賴于政府。農業企業通過與政府建立政治關聯，能夠獲得企業發展所需的重要資源，并轉化為競爭優勢。為了持續獲得各種資源，農業企業積極回應政府的要求，積極履行企業社會責任。此外，根據高階理論可知，管理人員的背景和經驗會直接影響其戰略決策，具有政治關聯的農業企業，其董事長/總經理或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是政府官員，其政治經歷使其深受政府的政策目標的影響。因此，具有政治關聯的農業企業更具有社會責任意識，更積極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假設1得到驗證。

回歸結果還顯示，企業年齡較大的農業上市公司履行企業社會責任的水平更高。處于不同成長階段的農業企業，其生產經營環境、發展目標以及戰略決策也不同。一方面，農業企業發軔于農業，根植于農村，當其發展到一定階段，除了實現盈利外，農業企業開始關注并回報農村社區、甚至參與社會問題的解決。另一方面，經過較長時間的發展，農業企業的生產經營能力較為穩定，其具有履行企業社會責任的能力。因此，成立時間較長的農業企業更傾向于履行企業社會責任。

2. 制度環境、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關系。為了進一步考察制度環境對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關系的影響，在回歸模型（2）中加入交叉項POLCON*INE。同樣地，在進行面板數據回歸分析之前，首先通過Hausman檢驗確定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還是隨機效應模型。回歸結果如表5中（3）FE所示，在引入交叉項POLCON*INE之后，政治關聯對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交叉項POLCON*INE的回歸系數則顯著為負，這說明在制度環境較好的地區，政治關聯對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正向影響減弱，反之亦然。在制度環境較差的地區，政府對市場的干預較強，市場化程度不高，政府在資源配置中仍具有較大的控制權，在正式制度不盡完善的情況下，政治關聯作為農業企業獲得關鍵資源的一種社會資本。為了獲得重要資源，保持政治關聯的穩定和持續，農業企業積極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假設2得以驗證。

（三）穩健性檢驗

為了確保研究結論的可靠性，進行以下穩健性檢驗：（1）采用樊綱、王小魯、朱恒鵬（2011）編制的《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市場化相對進程2011年報告》[20]中分指數“市場中介發育和法律”替代本文中使用的“市場化指數”，并運用同樣的方法處理以構建制度環境，最后對回歸模型進行回歸。（2）剔除2010年樣本重復上述研究步驟，進行重新回歸。穩健性檢驗的回歸結果與本文的研究結果基本一致。

五、結論

本文選取2005—2010年中國農業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基于資源依賴理論等，考察政治關聯、制度環境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的關系，得到如下結論：（1）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該結果表明與政府建立政治關聯能夠促進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其原因在于政治關聯的建立使農業企業能夠獲得各種關鍵資源，為了實現企業的盈利，農業企業積極履行企業社會責任。（2）制度環境負向調節政治關聯與農業企業社會責任間的正相關關系，在制度環境較差的地區，政治關聯對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積極影響將會增強，反之亦然。在中國制度環境相對較弱的情況下，通過政治關聯的建立和維護對于促進農業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具有現實意義。

在中國轉軌的社會經濟環境下，影響企業行為的因素除了企業內部因素外，外部環境也起著深刻的作用。對于農業企業而言，政治關聯是其生存和發展的關鍵性資源，農業企業應充分利用企業社會責任這一合理合法的途徑來建立和維護政治關聯，以獲得競爭優勢，實現農業企業的持續穩健發展。對于政府而言，要解決農產品質量安全問題，促進農業企業積極履行企業社會責任，關鍵在于改善制度環境，減少對資源配置的干預，通過相關的法律法規來規制和約束企業社會責任行為，引導農業企業規范合理地履行企業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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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張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