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詹姆斯·泰倫的悲劇人生

摘 要：《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是美國著名劇作家尤金·奧尼爾的代表作之一。在這部講述家庭悲劇的劇作中，作者刻畫了泰倫一家四個家庭成員鮮明的性格和不同的悲劇人生。其中，作為一家之主的詹姆斯·泰倫身上體現出了讓人即憎恨又同情的矛盾的性格。而詹姆斯如此復雜矛盾的悲劇性格正是現代西方人異化的典型體現。本文試圖通過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分析詹姆斯·泰倫異化的表現和原因，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對人性的扭曲。

關鍵詞：《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異化；詹姆斯

作者簡介：秦麗華，性別：女，出生年月：1985年，民族：漢族，籍貫：云南省宣威市，單位：曲靖師范學院，職稱：助教，學位：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國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4-0-02

尤金·奧尼爾是美國最偉大的劇作家之一。他被譽為“美國戲劇之父”，他一生中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和四次普利策文學獎。為現代美國戲劇做出了重大貢獻。奧尼爾生活在工業高速發展的時代，兩次世界大戰相繼爆發讓資本主義社會深陷危機。這樣的社會背景導致了現代人價值和信仰的喪失，人們發現自己被無法控制的力量所異化。這種異化尤其表現在奧尼爾的代表作《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中。

該劇描寫了泰倫一家普通一天的家庭生活。劇作家塑造了四個人物形象：沉溺回憶、吸毒成癮的母親——瑪麗，吝嗇愛財、不負責任的父親——詹姆斯· 泰倫，墮落頹廢、沉迷酒色的大兒子——詹米，和身患肺癆、消極避世的小兒子——埃德蒙。不僅如此，家庭關系十分緊張，逐漸惡化。瑪麗反復發作的毒癮讓詹姆斯感受不到家庭本應有的溫馨感，詹姆斯將希望寄托在兩個兒子能夠出人頭地，但是大兒子整日酗酒、毫無作為讓這位父親憤怒，小兒子的消極避世的怪癖思想也讓這位日益變老的父親越來越失望。而全家人也因為詹姆斯的冷酷和吝嗇而倍感失望。對于詹姆斯悲劇人生的探討，本文嘗試通過運用卡爾·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來分析導致泰倫讓人即可憎又惋惜的矛盾人生的原因。從而表達了資本主義社會中，異化的勞動和生活對泰倫一家的摧殘。與此同時，該劇包含著深刻的社會意義，體現出奧尼爾對現代人的生存狀態的深切關懷。

一、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

“異化”（Alienation）一詞來源于拉丁語Alineation和Aleinaer，有“脫離，轉讓，出賣，受異己力量的支配”等意思。異化概念一直都是哲學家關注的重點問題，而直到馬克思將異化現象引入經濟領域，為異化現象的研究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提出了異化勞動理論。馬克思認為，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在于自由自覺的活動，即生產勞動。馬克思認為， “人類的異化”就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對勞動者說來，勞動是外在的東西，也就是說，是不屬于他的本質的東西。因此，勞動者在自己的勞動中否定自己，并不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并不自由地發揮自己的肉體力量和精神力量，而是使自己的肉體受到損傷，精神遭到摧殘。”（馬克思，1979：47）

馬克思論述了異化勞動的四個方面。首先，從生產結果來看，勞動產品與勞動者相異化。勞動產品本應該屬于勞動者，但是在資本主義社會，“勞動所產生的對象，即勞動產品，作為異己的東西，作為不依賴于生產者的力量，是同勞動對立的。”（馬克思，1979：44）工人生產的財富越多，他的產品的數量越大，他就越貧窮，越受他的產品的統治。第二，從生產過程來看，勞動行為本身與勞動者相異化。勞動是人的自愿行為，是勞動需要的滿足，體現了勞動者的價值。但是，在資本主義社會，異化的勞動體現在勞動不屬于勞動者自己，而是屬于他人。不是自由地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受摧殘。勞動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的。不是勞動需要的滿足，而是滿足勞動需要以外的需要的手段。第三，從人的本質來看，勞動者與他的類本質相異化。勞動產品和勞動過程同人相異化成為異化了的人的本質，這正表明人不僅喪失了自由自覺的生命活動，也喪失了他活動的對象世界，因此同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異化勞動把自由自覺的活動貶低為生存手段，也就把人的類生活變成維持人的肉體生存的手段。“異化勞動造成如下后果：人的類本質——無論是自然界的，還是人的精神的，類的能力——變成了人的異己的本質，變成維持他的個人生存的手段。”（馬克思，1972：97）第四，從人際關系上看，人與人的關系相異化。當人同自己、自己的勞動、勞動產品相對立的時候，必然導致了他人對勞動者自己所失去的這些東西的占有，因而必然表現為人同他人的相對立。“這只能是由于產品屬于工人之外的另一個人。如果工人的活動對他本身來說是一種痛苦，那么這種活動就必然給另一個人帶來享受和快樂。”（馬克思，1972：99）這就解釋了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者與資本家的矛盾和沖突，以及勞動者之間的競爭關系。在資本主義社會，商品和貨幣變成了人與人之間的紐帶，每個人的勞動和產品都是為了滿足“人的需要”。人與人的關系扭曲成物與物的關系，人際關系充滿了功利性、虛偽性和冷漠感。

二、詹姆斯異化的表現

本文將從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的社會關系領域的異化來分析詹姆斯人性異化的表現和造成他悲劇人生的原因。

首先，馬克思的勞動行為與勞動者關系的異化理論揭示了詹姆斯如何從事業成功的演員淪落到金錢的奴隸的原因。對藝術的追求和熱愛讓他放棄了機械師的工作去跑龍套，他熱愛莎士比亞的劇本，為了努力變成話劇演員，改掉了自己的愛爾蘭口音，終于在自己不懈的努力下，在逐漸在戲劇領域嶄露頭角，變成“全國最有前途的三四個青年演員之一”（奧尼爾：1988：371）。然后在偶然的機會下獲得了一個賺錢的商業劇本，在金錢的誘惑下，他最終喪失了理智，為了賺錢放棄了自己的藝術夢想，不停地出演商業劇，荒廢了自己的藝術才華，最終導致他為自己毀掉的前途和事業追悔一生。當詹姆斯回憶起當年被金錢沖昏頭腦的時候，他后悔不已，“我就在抽不出身了——一個演出季可是凈賺三萬五到四萬五呀！這在那些年可是一大筆大財喲。我真不曉得自己想買什么東西，值得。現在懊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奧尼爾：1988：371）如果不是因為詹姆斯對金錢扭曲的欲望，他本可以實現自己的藝術抱負，實現自己成為一個了不起的莎劇演員的夢想。

詹姆斯變成了金錢的奴隸，金錢對于他而言比家人的幸福和健康更加重要，因為他的視財如命，直接導致了他的婚姻的失敗和家庭的悲劇。馬克思認為，在勞動過程中，勞動者本應該主導生產過程，讓工作服從于人，但是在現代資本主義工業社會，異化的現代人卻被工作和自己的勞動產品所主宰。這一變化的直接后果是金錢變成凌駕于人之上的“神”，這就是勞動者和他勞動過程異化的最佳體現。勞動者工作僅僅是為了得到金錢，勞動者注重的是賺更多的錢，而忽視了金錢應該是為人服務的。金錢主宰著詹姆斯的思想，招致了妻子和兒子對他的怨恨和疏遠。詹姆斯中年時作為流行的商業劇演員，收入不菲，但是他吝嗇的本性卻不舍得為家人提供一個溫馨和穩定的家庭環境。妻子瑪麗抱怨說唯一可陳作是“家”其實就是簡陋的消夏別墅。在妻子臨產的時候，他不舍得花錢，找了一個對醫術平庸的江湖術士為妻子接生，致使瑪麗落下頑疾，由于醫生的誤診，害瑪麗不幸染上毒癮，從此毀了瑪麗的人生和幸福。小兒子埃德蒙不醒患上了肺結核，作為父親，詹姆斯將錢用來購置了大量的地產，卻不舍得送埃德蒙去正規的療養院治療，打算把埃德蒙送到便宜的州立農場去養病。埃德蒙對父親的無情和冷酷傷心失望，他抱怨道：“天理良心啊，爸爸，你還要不要個臉面，還怕不怕個羞恥？給你剩下幾元臭錢去買什么破地皮！你這叫人惡心的老摳鬼——！”（奧尼爾：1988：364）

但是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詹姆斯省吃儉用，將金錢看做是自己生命的意義，但他卻對用節約下來的錢感到不知所措，金錢即沒有改變他的生活，也沒有實現他的人生價值。相反，金錢卻讓他變得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他不敢把錢存到銀行里，害怕銀行倒閉奪走他的一切。他犧牲了自己的夢想和家人的幸福，將金錢換成地產，他認為：“心里總怕哪天會走背運，我手里的一切東西都會丟光。”（奧尼爾：1988：371）詹姆斯的話中透露出資本主義社會雖然在物質上給人提供了很多財富的機會，但是異化的勞動和扭曲人際關系卻讓現代人陷入深深地危機和恐慌感中。

其次，馬克思的人與人關系異化理論揭示了詹姆斯對他所生活的美國中產階級社會的排斥與格格不入。社會中，當個人或者少數群體因為不同的意見或者生活方式而與自己所處的社區發生分歧和沖突的時候，就容易遭到社會的排斥，因此導致了這部分少數的個人被社區異化。作為愛爾蘭的天主教徒，詹姆斯始終被清教徒主導的美國主流社會所排斥。在社會中，當個體被自己所處的社區排斥時，就會導致個體被社區異化。詹姆斯作為一家之主所承受的美國主流文化的冷漠、敵意、排斥在作品中隨處可見。

詹姆斯與美國社會的異化感源于他悲慘的童年經歷。他的父母從愛爾蘭移民到美國，父親在他十歲的時候拋棄妻子和家庭回到了愛爾蘭，只剩下母親艱苦得撫養著四個孩子。小詹姆斯作為唯一的兒子，沒有條件上學，從小小年齡開始就開始工作，承受著這個年齡的孩子無法承受的辛苦，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詹姆斯回憶到：“學校是去不成了，我倒一家機器廠做工，學做銼刀，一天得干十二個鐘頭。工棚又臟又破，一下雨就漏水，到了夏天就像進了爐子烤，冬天有沒有爐子取暖，手凍得木木的。你曉得我拿多少工錢？一禮拜只有五毛錢。”（奧尼爾，1988：367）詹姆士在童年所受的苦，都為他厭惡美國冷酷無情的工業化社會埋下了伏筆。

詹姆斯童年的痛苦經歷讓他深深厭惡周圍的社會和冷酷的美國人，因此他主動選擇不去積極地融入主流社會。詹姆士為自己的愛爾蘭血統而驕傲，他拒絕放棄愛爾蘭的傳統，他堅持聲稱自己是天主教徒。比如，詹姆斯固執地堅信莎士比亞是一個天主教徒，并且他批評兩個兒子侮辱了他們愛爾蘭的祖先。他珍藏著很多愛爾蘭的古老戲劇和詩歌，并且“這些書看上去都已被一讀再讀”（奧尼爾，1988：237）。從中可以看得出詹姆士對是愛爾蘭人身份的珍惜。在第一幕中，詹姆斯一家調侃愛爾蘭佃戶肖尼西惡作劇報復美孚石油百萬富翁哈克，雖然詹姆斯和哈克一樣屬于中產階級，但是作為一個愛爾蘭人，他立場堅定得支持他的愛爾蘭同胞肖尼西的做法，他稱贊了肖尼西的勇氣和智慧。用小兒子埃德蒙的話說，這是“愛爾蘭人大獲全勝”（ 奧尼爾，1988：250）。

三、結語

通過上述分析，在《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中，詹姆斯的人生悲劇充滿了充滿矛盾和復雜，他是一個讓人厭惡的吝嗇鬼，但同時他的經歷又讓人充滿了惋惜之情。詹姆斯作為丈夫，他沒有能給妻子一個穩定的家，瑪麗只能依靠毒癮和沉湎于回憶中來痛苦度日。作為父親，詹姆斯終日關注金錢，沒有能正確地教育兩個兒子，致使兒子們沒能得到應有的父愛。除此以外，詹姆斯為了守住財富，不惜以埃德蒙的健康為代價，導致了兒子們對父親的憎恨與蔑視。作為一個演員，他為了追求財富而荒廢了自己才華，使得他晚年對自己的選擇悔恨不已。詹姆斯矛盾的悲劇命運是體現了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勞動、生活以及精神方面的深層危機。結合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詹姆斯正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性異化的最佳體現之一。奧尼爾通過對詹姆斯的形象的刻畫，批判了在物質上豐裕的美國社會，人們在精神上卻是一片“荒原”，表達出奧尼爾對人類生存狀況的關注。

參考文獻：

[1]卡爾·馬克思.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卡爾·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1-4 卷）[M].人民出版社，1972.

[3]龍文佩選編.《外國當代劇作選（一）》[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 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