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堅守與突破:“中原作家群”的主題開拓與藝術創新(2012-GH-104)
摘 要:“中原作家群”是指包括堅守在河南本土的作家和在外地發展的豫籍作家在內的龐大創作群體,其內涵是指河南作家寫的文學作品和寫河南大地的文學作品。文學創作與地域文化緊密相關。中原文學的根系深深扎在廣袤的中原鄉土世界和肥沃的中原文化之中,“背負著歷史行走”的中原作家群正是在展露中原文化底蘊、揭示中原文化生態中精準捕捉和剖析著幾千年傳統文化哺育下的鄉土文明,其文學底色彰顯了中原地域特有的濃郁文化特點。
關鍵詞:地域文化;中原作家群;小說創作;文學底色
作者簡介:徐春浩,1971年出生,男,漢族,講師,碩士研究生。籍貫:河南平頂山郟縣;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工作單位:河南理工大學黨委宣傳部。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0-0-02
中原作家是一個有著數千年輝煌歷史的龐大創作群體,其興起、發展、壯大經歷了中國文學的發展過程。歷史上,中原曾經歷過先秦時期的文學奠基、建安時期的群星璀璨、唐宋時期的大師輩出……也經歷過明清時期的沉淀歷練、“五四”新文化運動后的漸趨走強、新時期的輝煌燦爛,但縱觀中原作家的作品,地域文化是構筑其小說創作的文學底色。
“中原作家群”是指包括堅守在河南本土的作家和在外地發展的豫籍作家在內的龐大創作群體,其內涵是指河南作家寫的文學作品和寫河南大地的文學作品。1995年底,《光明日報》刊文“文壇沖過來一支豫軍”,被稱作“文學豫軍”的河南作家群開始引起文壇關注。2010年11月,以“堅守與突破”為主題的中原作家群論壇在河南鄭州舉行,“中原作家群”第一次作為學術概念被正式提出,其地位得到了文學界的普遍認可。
19世紀法國文學史家丹納提出,種族、時代與地理環境是決定文學的三個要素。他認為在分析評價作家作品的風格時,應十分關注地理條件對它的影響,這使人們日益重視從地域性視角考察文學作品并揭示其發展規律。地域性既有地形氣候等自然條件,還有民族關系、風俗民情、歷史沿革、生活狀態、語言鄉音等社會因素。地域文化影響著作家的思維方式、性格氣質、審美情趣、藝術風格,并在它的作用下產生了一批重要的文學流派和作家群體。
文學創作與地域文化緊密相關。河南文學的根系深深扎在廣袤的中原鄉土世界和肥沃的中原文化之中,“背負著歷史行走”的中原作家群正是在展露中原文化底蘊、揭示中原文化生態中精準捕捉和剖析著幾千年傳統文化哺育下的鄉土文明。“一方面沒有哪一個群體,像中原作家群這樣如此堅定,如此執著,如此深入地立足于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立足于這片土地上人民的生活,但同時也沒有哪一個群體像中原作家群這樣,從這片土地上的復雜經驗中,不斷地汲取創新和創造的動力,不斷去開拓文學的藝術的新思維,不斷開拓藝術的新境界。”[1] 厚樸深刻、堅持批判和啟蒙的文學立場,對中原社會生活、人性與民族靈魂的挖掘是中原作家群的一大創作特色。
一、中原地域文化的基本特質
“任何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存在。因此第一個需要確定的具體事實就是這些人的肉體關系組織,以及受肉體組織制約的他們與自然界的關系。……任何歷史記載都應當從這些自然基礎以及它們在歷史進程中由于人們的活動而發生的變更出發。”[2] 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強調了人是歷史性地在特定的地域文化環境中生存著的,對人的考察必須從人與“自然界的關系”即地理環境、“自然基礎以及它們在歷史進程中由于人們的活動而發生的變更”即人文環境出發。文學創作中取得重大成就、生命力最為恒久的小說大都是各個時期的地域文化小說。中原作家群的地域文化小說也給中國文壇增添了許多沉雄厚重的華章。
文化是文學的濫觴,文學是以語言為手段,以詩歌、小說、散文、戲劇文學、影視文學等一系列文學體裁為載體對文化現象的社會觀照。由于文化具有地域性,所以文學相應地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藝術的地方色彩是文學的生命力的源泉,是文學一向獨居的特點。”[3]在20世紀中國文學史上,那些獨具魅力的地域文化小說構成了現代中國文學的重要特征和屬性。
作為中華文明的發祥地,河南既是老子、莊子、孫子、杜甫、韓愈、劉禹錫等文化名人生活過的地方,又是一塊歷史上朝代更替頻繁、風侵雨蝕、災難深重的土地。傳統文化的各種形態在這里集結并沉淀下來,最終凝聚成了中原地域文化的基因。
“以農業文明為底色”是中原地域文化的首要特質。國風、宋詞反映的都是農業社會的圖景。對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土地的深深眷戀,使中原人自古形成了“安土樂天”“固土重遷”的習慣。對農村生活的追懷和思戀是中原文學的重要主題。作為描寫農村生活的能手,許多中原作家始終關注著農民命運、農村生活和鄉村泥土氣息,他們的作品從故事細節到人物語言,大都是從故鄉生活的泥土里抓取出來的含塵帶露的“鄉土題材”。
其次,中原文化高度重視道德倫理,并以德性覺悟為表現目標。中原文化可以稱之為德性文化,它始終圍繞天人關系、歷史之變、心性、治亂、道德、生死等主題展開,而較少表現出對人性、神性的終極關懷。此外,中原文化所看重的是“圣化”而非“智化”,爭做賢人、仁人、大丈夫、君子,最高目標則是成為圣人。總之,中原文化的精神指向主要來自內在的道德良知和道德自覺,主要在于成就高尚的道德實踐而非恢闊深弘的知識。
第三,中原文化富有政治色彩。歷史上,在中原建都的王朝最多,為了強化政治統治,歷代帝王都很重視文化的教育作用,這也決定了中原文化發展的特色表現。注入了政治熱情的中原文化富有進取精神和社會使命感,形成了國家利益至上的觀念,“文以載道”思想根深蒂固。但文化人對權力的迷信和服從、服務心態,使中原文化在一程度上淪為政治的奴仆。其中很少有異端或新思潮,這對于文學創作來說,無疑具有一定的消極作用。
第四,中原文化看重歷史,重視社會、現實關懷。中原文化是一種以經驗理性為基石的世俗文化,具有濃郁的人文精神。它十分看重歷史,重實際而輕幻想、重寫實而輕浪漫,由它孕育出來的河南作家偏愛寫實。注重對個體生命存在體驗和表現的寫實主義是中原文學創作的突出特征。如唐代偉大現實主義詩人、河南鄭州鞏義人、“詩圣”杜甫就傾向于對社會和現實關懷,其作品大多是對國家的憂慮及對老百姓艱難生活的同情。
此外,中原文化往往具有宏大的氣勢和集大成的燦爛風采。當代河南作家對大氣魄的追求更是孜孜不倦,李準《黃河東流去》、姚雪垠《李白成》、魏巍《東方》、二月河“清帝”系列小說等都顯示出一種恢弘的氣度。
中原文化的特質在文學創作中固然有許多積極影響,但其消極負面作用也不容忽視。主要表現為:濃烈的歷史意識使中原作家執著于對作品的歷史觀照,而缺少對現實中的失魂、漂泊、斷根等現代性思考;過重的鄉土情結、鄉土本位遮蔽了其創作視野,限制了其挖掘生活的廣度和深度;過于濃烈的政治意識往往使中原文化人缺乏獨立的學術人格;由于求善、追求道德境界的愿望成為首要目標,導致求真的文化范式被冷落;過于強調注重氣節和操守、注重社會責任與歷史使命,一定程度上約束了自我色彩、個人色彩的情感欲求。中原作家群要脫出“農業文明”的固有軌道,實現中原古典文化特質的現代轉型,其使命任重而道遠。
二、中原地域文化對作家作品的影響
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是構建小說獨特思想文化內涵和藝術魅力的重要元素。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文壇產生了一大批地域文化特色鮮明的“尋根小說”,并形成了相應的作家群。如“湘軍”“浙軍”“陜軍”……其中,表現“中原文化”的“豫軍”有著獨特的思想和藝術價值。
對農民問題的深度思考與中原“農業文化”的歷史積淀密切相關。中原作家群所寫的大都是家鄉的人和事,言談舉止、生活方式都帶著濃厚的中原鄉土味兒。在中原作家創作中,深厚的鄉土情結、傳統的文化積習、聚族而居的村鎮是其主要敘述內容,鄉村人的生產生活及其在現代文明和商品意識沖擊下所發生的精神震蕩與道德裂變是主要敘述對象。
“原鄉意識”是中原作家群創作的突出特點。長期以來,中原作家對鄉土這個心靈家園做著持續性的、充分的闡述。如,河南作協主席李佩甫的鄉土寫作,通過鄉土和城市間的交叉關系表現鄉土變化和人的命運變遷;劉震云等在北京的河南籍作家的文學資源和文學表現內容同樣基于中原故鄉……中原文學、中原作家成了一個地方的名片和代言人。生長在中原大地上、飽受中原文化浸潤和滋養的中原作家群以鄉土文學為大端,創作出了大量具有鮮明地域特征的優秀作品。
“根性寫作”是中原作家群創作的另一個顯著特點。身在京城、省內、省外的豫籍作家,雖然寫作風格迥異、寫作習慣多樣,但共有一個特點:以中原家鄉的生活為寫作素材。地域的風土人情、故鄉的生活經驗是他們的主要描寫對象。田中禾《父親和她們》重在表現豫西南的生活現實和時代變革;閻連科、張宇主要描寫豫西地區的社會生活;劉震云則側重于再現故鄉豫北的社會圖景;李佩甫則把深深扎根于豫中平原……可以說,沒有故鄉風土人情、生活經驗的滋養就沒有他們的輝煌成就。
“無可否認的是,任何一個地方,自然環境、文化氛圍、歷史傳統都會對作家形成潛移默化的影響,并在他們的創作中表現出來,從而形成一種地域特色。由此,這種在很多時候具有政治或宣傳意義的地域劃分,也自有其合理之處。”[4] 毋庸置疑,地域確實會影響作家的感覺、情感方式和行為方式。作為中華文化的發源地和承載體,河南保留著中國最原生態、最純粹的村莊形式,積累和凝固著中國文化的原型狀態,因其難以被復制的特殊現實存在,中原作家群不約而同地對“土地的根性”進行著文化考察和再闡釋。
堅持關注現實傳統、注重對作品深度和厚度的追求,形成了鮮明的中原創作風格。中原作家群在近期的文學實踐中,把藝術創新與內容厚重很好地結合在一起,以寬廣的世界觀、文化觀和人性觀主動與世界對話。李佩甫從《羊的門》《城的燈》《等等靈魂》到《生命冊》對于人性和生命意義的深刻思考、對農民精神的挖掘是中原文化生態的真實寫照,是追溯城鄉時代變遷的“心靈史詩”,更是中原文化的感性表現。在城市文明與鄉土文明的沖突中,李佩甫對中原人的生命狀態、生存韌性進行了深挖細掘、靈魂勘探。正如艾愷所說,“現代化及與其同時存在的反現代化批判,將以這個二重性的模式永遠地持續到將來。”[5]作為一個對中原文化呈現、反思、審美的“新標本”,《生命冊》的精神向度開掘與文化價值選擇具有前所未有的多向性,包含著對文化認同與批判的悖論。
文學作品是作家對特定時期特定環境下特定人生的理解與表現。中原作家群把中原社會現實、時代變革、鄉村生活場景、農民思想靈魂的掙扎矛盾等呈現在了當下的文化史景觀里,他們在河南這一“文學社區”中,關注著鄉村生活的精神嬗變和漸行漸遠的“鄉愁”,努力為中原文化保留著“民族的記憶”。
獨特的地域風情、堅實的文化積淀、深厚的人文內涵是中原作家群保持創作青春的核心秘密,鄉土情懷燭照下的中原人文審美觀照,構建起了其小說原初的文化內涵。“可以說地方文學是一種地方性的區域文學現象,因而從地方文學到區域文學的現象性存在,實質上取決于民族國家在特定環境之中文化發展的地方性表達。”[6]在文化肌理的交融中展示地域文化特色、挖掘民族文化心理與積淀,匯成了中原作家群的精神圖譜,彰顯著他們的精神訴求和理想寄托。
當然,明顯的地域特征是一柄雙刃劍。這會讓中原作家群習慣于立足河南看世界,而不是立足世界看河南,眼界太窄,容易使作品缺乏應有的高度和寬闊的視野,形成同質化傾向。因此,河南作家需要擺脫地域文化的局限和束縛,不迷惑于地域文化的表征現象。堅守但不被禁錮,革新而不流俗,沉浸而不迷戀,擺脫局限,跳出窠臼,以現代眼光加以審視,以創新視野進行寫作,這或許是中原文學重新出發、力求實現新突破的關鍵所在。
參考文獻:
[1]楊鷗:《正在崛起的中原作家群》,《人民日報海外版》2012年9月4日,第5版。
[2]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22-23頁。
[3][美]赫姆林·加蘭:《破碎的偶像》,見《美國作家論文學》,劉保端等譯,北京三聯書店1984年版,第84頁。
[4]傅小平:《“中原作家群”崛起引發思考———文學表達的局限與可能》,《文學報》2012年9月6日第3版。
[5][美]艾愷:《世界范圍內的反現代化思潮》,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35頁。
[6]靳明全:《區域文化與文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66-16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