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題是由一次研討課和一篇論文引出的。不久前聽一位教師講《孔乙己》公開課,課后討論時,這位教師說:“我從人性的高度來引導學生分析孔乙己的性格缺陷……”無獨有偶,筆者曾在一份雜志上看到一篇談《項鏈》教學體會的文章,那位教師在文中也說:“我把問題拓展到人性思考的高度,引導學生從人性角度深入地思考,瑪蒂爾德身上也存在我們今天應該發揚的美德……”對此筆者十分納悶:兩位素不相識、教學學段不同的教師,竟如此不約而同地把人性當成了教學的“高度”,是無意巧合還是有意為之?疑問促使筆者對閱讀教學高度問題進行一番思考。
所謂閱讀教學高度,一般是指從更高程度上把握課文的內涵、挖掘課文的最高精神價值。經驗告訴我們,雖然教師們口頭上都在說追求教學“高度”,但對“高度”的認識卻并不一致,有些人對此甚至還相當模糊。很多情況下,教師的教學高度觀不僅受其學識修養、教學觀念、教學能力、對教材的駕馭能力的影響,而且為教學思潮所左右。以前,語文被政治化和意識形態化,每每分析課文都忘不了微言大義,想方設法給教學貼上政治和意識形態標簽,這些標簽被稱為教學“高度”;后來,在批“偽圣化”浪潮聲中,語文教學又走上了忌談一切崇高精神的極端;隨著教學改革的逐步深入,特別是語文新課標實施以來,“人文性”成了熱門話題,有些教師又把“人文性”狹隘地理解為人性,于是,人性立即演化成一個時髦的標簽貼在了語文教學上,且常常被譽為教學“高度”。大凡聽公開課或聽教師談教學體會,你總會趕上“人性”沸騰的熱鬧場面。
這是一種趕潮式教學“高度”觀,這樣設計教學高度的目的只是為了緊跟潮流,而不是考慮教學的實際需要和教材的內在要求。根據中學語文教學的特點,閱讀教學“高度”的確立既要立足于課文基本內容,又要符合教學目標要求,還要正確確立“高度”的標尺。那么,教師在實踐中怎樣確立教學“高度”呢?
一、確立閱讀教學高度要以課文內容為基礎
為什么要以課文內容為基礎呢?這是因為我們的閱讀教學不是休閑式讀書活動,而是一項有明確目標指向和特定閱讀范圍的教學活動,整個活動過程始終圍繞特定課文進行,這樣才不至于使其陷入隨心所欲、漫無邊際和無章可循的泥潭之中。以課文內容為基礎,就是要充分尊重課文內容的客觀規定性和課文主題的特定指向性。任何一篇作品,一旦作者把它呈現出來,其內容和主題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都是獨特的“這一個”。雖然有些情況下我們可以對此見仁見智,可以運用探究性閱讀、自主閱讀和多元解讀等多種閱讀方式對它進行全方位、多側面的理解,但這一切都是以尊重作品的內容和主題為前提的。德國美學家、批評學家伊塞爾說:“文章的規定性也嚴格制約著接受活動,以使其不至于脫離文本的意向和文章結構,而對文章的意義作隨意的理解和解釋。”(《閱讀活動·審美反映理論》)如果我們無視課文內容的規定性和主題的特定指向性而另起爐灶,看似在拓展教學視角,實則可能偏離教學目標,誤讀教材意義。這樣做無論對正確把握課文,還是對正確培養學生的思維能力都毫無意義。比如教學《孔乙己》,從人性的角度分析孔乙己的形象沒有道理,因為人性既不是作者所要表現的東西,也不是《孔乙己》的主題指向。把它作為《孔乙己》教學的一個視覺尚嫌牽強,而冠之“高度”更是貼標簽之舉,除給學生的理解增加一些迷障外,沒有多少實際意義。確立教學高度要杜絕這種隨意性傾向,始終著眼于課文內容這個基礎。只有立足于教材的“高度”才有根基,才是閱讀該篇課文所需要的。
二、確立閱讀教學高度要以教學目標為經緯
一切教學活動都是為實現教學目標服務的,包括教學角度的選取、教學方法的運用、教學觀點的鋪陳,都必須圍繞教學目標進行。作為教學活動的一種價值追求,閱讀教學高度的確立更應該著眼于教學目標的實現。一篇課文呈現在教師面前,怎樣確立它的教學高度,首先要搞清楚教這篇課文要達到什么目的、要讓學生習得哪些知識、培養學生哪些能力、向學生傳播哪些價值觀等。搞清楚這些問題才能找準教學的著力點、正確把握教學走向。如果不考慮教學目標,隨便把一個什么觀點或一個什么切入點說成教學高度,不僅使教學達不到應有高度,還有可能迷失教學方向。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確立教學高度要以教學目標為經緯。
以教學目標為經緯,就是要始終把教學高度鎖定在教學目標的視野之內,離開教學目標視野的教學高度,只能是空中樓閣、山外之云,飄渺不定。比如,教學《蠟燭》這篇課文,把教學高度確立在“贊揚母愛”這個層面,還是確立在“贊揚老婦人偉大的愛國主義精神”這個層面更為恰當?主要應看這篇課文的教學目標是什么。教材之所以選這篇課文,從情感態度和價值觀目標來說,就是要讓學生了解歷史、對學生進行傳統教育和愛國主義教育,而非“贊揚母愛”。雖然在課文中老婦人的行為表現得很有母愛特征,但它不是主體,更不是老婦人行為的本質意義,不應據此斷定課文就是為了對學生進行母愛教育。其實,與愛國主義這種人類崇高精神相比,連動物都能踐行的母愛本能活動并不顯得多么高遠。況且老婦人精心掩埋蘇軍士兵的遺體而不去掩埋德軍士兵,這本身就在告訴我們課文的主旨。因此教學這篇課文,高度只能確立在贊揚老婦人偉大的愛國主義精神這個層面上。至于所謂“母愛無國界”之類的觀點,與本課教學目標缺乏實質聯系,也就不足以作為本課教學的高度。
三、確立閱讀教學高度要以社會意義為標尺
把社會意義作為閱讀教學高度的標尺,是由閱讀教學功能和性質決定的。從根本上來說,閱讀教學是一項以培養學生閱讀能力和認識能力(包括認識社會、認識生活的能力),使他們形成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為目標的特殊教學活動,其活動內容、活動方式以及目標體系都要受社會價值標準制約,閱讀效果也要接受社會檢驗。離開了社會意義、離開了對社會所承擔的責任,閱讀教學也就失去它應有的價值。因此,探求課文內容和人物形象的社會意義應該成為閱讀教學最高價值追求,確立閱讀教學高度自然應該以社會意義為標尺。比如教學《項鏈》,在分析瑪蒂爾德形象時,應重點關注這個人物形象的社會價值。她含辛茹苦十年還債,是她愛慕虛榮所付的代價,作者創作《項鏈》的目的就是為了借瑪蒂爾德來揭露當時法國社會中愛慕虛榮的現象,諷刺這類人的可悲命運。無視這一點,偏要從中挖出一點純“人性”的東西,偏要去贊揚她的什么美德,那是執教者的個人行為,與莫泊桑無關,也與課文教學目標無關。至于所謂的誠實勞動美德,那是大多數自然人所共有的,是人類有史以來最主要的活動形式和生存方式,不為瑪蒂爾德所獨有,不足以成為她的閃光點,也不是教學中應該大力炫耀的一塊“新大陸”。筆者認為,探索瑪蒂爾德身上某些人性塵粒,遠沒有挖掘她的社會意義立足高遠。這就給了我們一個啟示:作品內容或人物形象的社會意義才是衡量閱讀教學“高度”的標尺,我們沒有必要把那些自然本能般的所謂“人性的光輝”奉若神明,從而遮擋我們的教學視野,磨鈍我們的教學棱角。
“閱讀教學高度”是個存在于教師教學意識中的抽象概念,是教師教學時的習慣用語。既然有些教師力圖把它具體化,并在付諸實踐,就有必要給以足夠關注。這樣不僅可以為教師教學實踐提供一點參考,而且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為教師對這個問題的認識提供一個思路。所以,討論閱讀教學高度問題有著一定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
(周玉玲 湖北省襄陽市襄州區張家集鎮中學 44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