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涼的傳奇

摘 要：《傾城之戀》是張愛玲的代表作，雖然小說以大團圓作為結局，但人性的蒼涼這一寫作主題，仍然貫穿全篇。本文以《傾城之戀》為分析文本，對整篇小說進行了總體解讀，更是對小說中冷漠、荒涼的親情世界進行了重點分析，對白流蘇與母親的關系、白流蘇與叔嫂的關系進行了深入分析，并對張愛玲親情觀的形成原因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張愛玲；傾城之戀；親情觀

《傾城之戀》是張愛玲的成名作與代表作。白流蘇和范柳原這一對現實庸俗的男女，在戰爭的兵荒馬亂之中被命運擲骰子般地擲到了一起，于“一剎那”體會到了“一對平凡的夫妻”之間的“一點真心”。他們終于結婚了。沒有愛的征服，沒有兩情相悅的激情與美，成全了流蘇的不是她的美麗、她的奮斗，而是戰爭。這樁婚姻不僅沒能證明人生的美滿，反而暴漏了人生更大的遺憾。《傾城之戀》因此成為一個荒涼的故事。

初讀《傾城之戀》，或許認為這是一本中國古典傳奇愛情似的小說，書中的男主人公必定才華橫溢、英俊瀟灑，而書中的女主人公傾國傾城，貌美如花，他們之間的愛情必定轟轟烈烈、傳世千年。但真正讀完本書才會發現，書中的男主人公范柳元只是一個薄有家財、有些小聰明的浪蕩富家子弟，書中的女主人公白流蘇只是一個薄有姿色而且離過婚的單身女人。范柳元和白流蘇之間的愛情沒有轟轟烈烈，沒有山盟海誓，有的只是男女之間工于心計的算計。只是到了書中的結尾，一座城市的傾覆成全了他們的愛情，至此，才有了一絲傳奇的意思。“香港的淪陷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誰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是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城市傾覆了。”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演繹的正是普通人的傳奇愛情故事。但在這普通人的愛情故事中凸顯了張愛玲那冷漠的親情觀，彰顯了張愛玲那與眾不同的寫作風格。

通讀張愛玲的小說，無論是《金鎖記》還是《傾城之戀》，都會發現張愛玲小說中所充斥的冷漠的親情觀。在《傾城之戀》中，人與人的關系同樣是荒涼、冷漠的。

無論是母女關系，還是家里人之間的關系，那種傳統文學中母女情深、手足情深的傳統觀念都被消解，代之以冷漠、自私、虛偽。但正是這種不同尋常的親情關系，給人以極大震撼，觸動讀者的心靈。《傾城之戀》中白流蘇與母親，與哥哥、叔嫂的關系，正呈現出家族成員不應有的冷漠、無情、自私。

首先是白流蘇與母親的關系。白流蘇可以說是封建婚姻與男權社會的雙重受害者，其本身的境遇已頗值得同情。她無法忍受丈夫的虐待，與丈夫離了婚，回到了白家。但在白家，流蘇的錢被叔嫂揮霍，還遭到叔嫂的排擠，無奈之下，白流蘇只好求助母親。老太太耳朵還好，流蘇叔嫂排擠流蘇的話，她全都聽到了，但老太太無動于衷，反而勸流蘇忍讓，一心偏袒流蘇的哥哥嫂子，老太太還勸流蘇回夫家做寡婦，只是為了夫家那一點財產，母女關系荒涼冷漠到了極點。正因為如此，流蘇發現自己期待的母親根本不在那里，與她真正的母親根本就是兩個人，自己用真心哭訴的母親與她現實中的母親根本就是兩個人。

后來當徐太太找借口帶流蘇到香港去時，白老太太嘆氣道：“到香港去一趟，談何容易。單講——”雖然話還沒有說完，但大家都知道老太太是心疼錢，舍不得為流蘇花錢。即便是自己的女兒，在白老太太看來，還是沒有自己的錢重要，母女關系可見一般。透過這兩個情景，張愛玲已將母女之間那冷漠荒涼的親情關系躍然呈現于讀者面前。

其次是白流蘇與叔嫂之間的關系。與母女關系相比，白流蘇與叔嫂之間的關系更是不堪一擊。三爺用光了流蘇的錢，還對她百般排擠，想把她趕出白家，面對流蘇的質問，三爺竟然這樣回答：“我用了你的錢？我用了你幾個大錢？你住在我們家，吃我們的，喝我們的，從前還罷了，添個人不過添雙筷子，現在你去打聽打聽看，米是什么價錢？我不提錢，你倒提起錢來了。”四奶奶站在三爺背后，笑了一聲道：“自己骨肉，照說不該提錢的話。提起錢來，這話可就長了。我早就跟我們老四說過——我說：老四你去勸勸三爺，你們做金子，做股票，不能用六姑奶奶的錢哪，沒的沾上了晦氣。她一嫁到了婆家，丈夫就變成了敗家子。回到娘家來，眼見得娘家就要敗光了——天生的掃帚星。”三爺道：“四奶奶這話有理。我們那時候，如果沒讓她入股子，決不至于弄得一敗涂地。”做嫂嫂的當面罵小姑“掃帚星”，這親情關系可以說冷漠到極點。同樣，做叔叔的用了侄女的錢，反而怨侄女晦氣，將侄女當做外人，叔侄之間已經沒有情分可言。

后來白流蘇陪著妹妹寶絡去和范柳元相親，范柳元反而看上了流蘇，四嫂更是指桑罵槐。四嫂又向那邊喃喃罵道：“豬油蒙了心，你若是以為你破壞了你妹子的事，你就有指望了，我叫你早早的歇了這個念頭。人家連多少小姐都看不上眼呢，他會要你這敗柳殘花。”后來白流蘇離開香港回到白家，四嫂在飯桌上這樣罵道：“本來，一個女人上了男人的當，就該死；女人給當給男人上，那更是淫婦；如果一個女人想給當給男人上而失敗了，反而上了人家的當，那是雙料的淫惡，殺了她也還污了刀。”做親人的不但不關心流蘇委曲求全的內心感受，不對流蘇進行安慰，反而冷嘲熱諷、幸災樂禍，這樣的親情關系讓人不寒而栗。張愛玲的小說《傾城之戀》所表現的正是這種蒼涼的親情。

在《傾城之戀》中，張愛玲所描寫的是一個沒有親情的世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充滿了冷漠、荒涼、自私。那么張愛玲為什么要描繪這樣一個世界呢？在張愛玲筆下，家族成員之間的關系為什么會如此蒼涼、冷漠呢？這或許是由張愛玲的個人生活經驗造成的。海明威曾經這樣說過：不愉快的童年是一個作家最好的早期訓練。

張愛玲系出名門，祖母李菊耦是慈禧心腹中堂李鴻章之女。不過她的童年是黑暗的，父母離異，父親再婚，生母流浪歐洲，剩下她和弟弟在父親和后娘的監管中成長。這給張愛玲的童年生活帶來極大的創傷，后來張愛玲與繼母和父親發生沖突，離開了父親逃到了母親那里，母親給了她兩條路，讓她選擇：“要么嫁人，用錢打扮自己；要么用錢來讀書。”張愛玲毅然選擇了后者，然而，母親的經濟狀況一直不好，而母女間的矛盾也在一天天地、以一種不易察覺的形式在慢慢地激化。張愛玲說：“這時候，母親的家亦不復是柔和的了。” 正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張愛玲對親情有了自己獨特的理解，而這種親情觀在張愛玲寫作時，自然而然的凸顯在作品中。張愛玲認為人生無愛，所以在張愛玲的傳奇世界里，永遠只有蒼涼的故事。張愛玲生活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環境中，見慣了人與人之間的冷漠、自私，而《傾城之戀》中冷漠、自私的母女關系、兄妹關系、叔嫂關系，正是張愛玲現實生活的真實寫照。

在張愛玲的傳奇故事里，親情永遠缺失，而在她的婚姻故事里，愛情也永遠缺失。就像張愛玲對音樂的感受，水一般的流著，“才到就已經過去了，跟著又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愛，只是悠遠廣大的時空中的一聲輕輕地問候：“奧，你也在這里嗎？”原來你也在這里，僅此而已。張愛玲的作品無論怎樣解讀，總會有一種淡淡的孤獨地味道。《傾城之戀》雖然是一部以大團圓為結局的小說，但無論怎樣讀，總會有一種惆悵的感覺，更遑論那冷漠、蒼涼的親情，更是讓人感觸頗深。

參考文獻：

[1]《傾城之戀》，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

[2]《私語》，《天地》月刊1944年7月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