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的事跡變遷與形象分析

摘 要：魯智深形象從元明水滸雜劇到《水滸傳》小說有一個發展和變遷的過程。通過閱讀我們可以發現，在元雜劇中很多李逵事跡轉移到了魯智深身上，元雜劇中的魯智深性格也像極了《水滸傳》小說中的李逵。但魯智深形象中有些東西是不變的，比如仗義、性急卻不濫殺無辜。

關鍵詞：闊；元明水滸雜劇；孤獨；轉換

金圣嘆曾經用一個字來形容魯智深——“闊”。他身體“闊”，性格也極為曠達，可以說是整部書中最通透豁朗的人物。這個形象在元代時事跡、性格尚未完全固定。那么明小說中的魯智深相對于元雜劇中的魯智深有著怎樣的變化呢？魯智深的性格是怎樣的呢？

一、元明雜劇中的魯智深

聯系元明雜劇和小說來看，李逵和魯智深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雜劇中的魯智深就活脫脫一個小說中的李逵，雜劇中很多李逵的事跡到了小說中變成了魯智深的。通過兩人的對比能更好地了解魯智深的事跡變化和性格。

雜劇中的魯智深著墨不多，只能通過片段進行分析。首先仗義，《梁山伯李逵負荊》第四折中，魯智深本不愿再下山：“那山兒開口便罵我禿廝會做媒，兩次三番要那王林認我，是甚主意？他如今有本事自去拿那兩個，我魯智深決不幫他。”只因吳學究勸道：“你只看聚義兩個宇，不要因這小忿，壞了大體面。”魯智深就下了山；其次莽撞，在《魯智深喜賞黃花峪》他一見蔡衙內劈頭就罵“這一個無徒禽獸”，“氣沖牛斗，煩惱似長江不斷流，打這廝出盡丑。”揶揄蔡衙內“賣弄你玲瓏剔透，美也，撞見愛廝打的都領袖”。正罪之“打你個軟的欺硬的怕，蠟槍頭；你是個無道理無仁義酒魔頭；打你個強奪人家良人婦，你是個吃劍頭。”狠揍之，“我著這莽拳頭，向這廝嘴縫上丟。潑水難收。潑水難收，則一拳打你個翻筋斗，來叫爹爹的呵休。”蔡衙內說：“干你什么事？”魯智深回答道：“你是個強奪人家女艷羞。……打這廝將沒作有。”最后終于將蔡衙內拿住殺掉。魯智深拳打鎮關西同這一部分十分相似，同樣是為了救一位無辜的女性——李幼奴和金翠蓮，被懲罰的都是強占妻女之人——一個是衙內一個是屠夫，這些事情本和他也沒有關系，但他就是出手了。看打死了鎮關西邊罵他“這廝詐死”一邊走，在雜劇中怕蔡衙內喊將起來就往他嘴上打。《黑旋風李逵負荊》中李逵救滿堂嬌的事跡和魯智深救金翠蓮的事跡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雜劇中的李逵雖然粗魯，卻多了溫柔和精細，他可以“喬斷案”，能“窮風月”、“詩酒麗春園”，《黑旋風雙獻功》中的李逵就使計策麻倒了牢子救得孫孔目，而不是直接一斧子砍去；《梁山伯李逵負荊》中寫他醉時賞桃花瓣：“……（唱）他道是輕薄桃花逐水流。（云）俺綽起這桃花瓣兒來，我試看咱，好紅紅的桃花瓣兒。（做笑科，云）你看我：好黑指頭也！（唱）恰便是粉襯的這胭脂透。（云）可惜了你這瓣兒，俺放你趁那一般的瓣兒去。我與你趕，與你趕，貪趕桃花瓣兒。……”粗魯但是可愛，還有些憐香惜玉之意，這和后來只知道砍人喝酒吃肉的黑旋風明顯不同。小說中李逵完全沒有了這種閑情雅致，倒是魯智深時不時的觀賞美景，五臺山上喝彩五臺山，桃花山上也是看了許多景致。在《黑旋風仗義疏財》中李逵假扮新娘懲治了強取豪奪的趙都巡，到了小說中成了魯智深脫得赤條條“醉臥銷金帳”，假扮新娘用棍棒與強盜小霸王周通“說姻緣”。

通過比較閱讀可以看出，從元明雜劇到《水滸傳》小說兩人的性格、事跡都發生了巨大變化，李逵的事跡大量轉移到了魯智深身上。李逵與魯智深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粗魯，比如性急，但是兩人在小說中是存在著本質區別的——李是真正的莽撞，魯是粗中有細；李是隨性不拘束，魯是自由但守規矩。通讀《水滸傳》可以了解到，魯智深絕對不是一個莽和尚，恰恰相反，他看透世間，懂人情冷暖，知人情世故。

二、魯智深的性格

人們經常把魯智深與李逵相提并論，但他們之間的差異是十分明顯的。兩人都有在吃酒時遇到唱歌女的事跡。在小說第三回魯智深與史進、李忠到酒樓上吃飯，正說話間，聽得有人啼哭就焦躁起來，把碟兒盞兒都丟在樓板上，然后酒保告知情況：“……這個哭的，是綽酒座兒唱的父子兩人。不知官人們在此吃酒，一時間自苦了啼哭。”這時魯智深細心的發現這一對父女似有隱情，便將他們叫出來，接下來就是慷慨解囊救濟金氏父女，拳打鎮關西。同樣的，在第三十八回中宋江、戴總、李逵和張順在酒樓上吃酒，這時出來一個女子唱歌，李逵正要賣弄胸中許多豪杰的事務，結果其他三人都去聽歌，這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李逵一下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跳起身來把那兩個指頭去那女子額上一點，那弱小女子一下子便暈倒過去，好容易救得起來，聽說是李逵當下驚得不敢言語，還是宋江發現其中有蹊蹺，然后給了他們二十兩銀子去討生活，李逵還滿不在乎說：“只指頭略擦得一擦，他自倒了，不曾見這般鳥女子，忒地嬌嫩！你便在我臉上打一百拳也不妨！”巨大的性格差異可見一斑。

《梁山伯李逵負荊》第三折中這樣唱道：“誰不知你是鎮關西魯智深，離五臺山才落草。便在黑影中摸索也應著，只被你爆雷似一聲先唬倒。”一百回本的第三回魯達拳打鎮關西前說了這樣一段話：“灑家始投老種經略相公，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也不枉了叫做鎮關西。……”我們可以判斷，魯智深原來也是號稱過“鎮關西”的，“鎮關西”又是怎樣的一個人物？看第三回：“魯提轄挽了史進的手，便出茶坊來。魯達回頭道：‘茶錢灑家自還你。’茶博士應道：‘提轄但吃不妨，只顧去。’”然后為了讓李忠和他與史進同去喝酒，把圍住李忠看的人一推一跤便罵道：“這廝們挾著屁眼撒開，不去的灑家便打。”眾人見是魯提轄，一哄都走了。后來他們仨個喝完酒，下樓走時魯達叫道：“主人家，酒錢灑家明日送來還你。”主人家連聲道：“提轄只顧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提轄不來賒。”從這短短的三個情節中我們就可以看出，魯提轄的確是具有濃重的“飛飛兒”的霸王氣質的，他的名號說出來當地人都會害怕。我們可以說他不拘小節，但同時也難以忽略他的霸道和有時的蠻不講理，但也只有憑著這樣的性格，他才救得了金氏父女，才大鬧得了五臺山。

不同人不同態度。見到史進，見他長得高大魁梧，像條好漢，便來與他施禮。稱呼他為“阿哥”，史進拜他，他也連忙還禮，挽了他的手請他吃酒。碰到在街上賣膏藥的李忠，態度就降了一個檔次，他看出李忠并不是一個真漢子，通過第五回桃花山上的經歷就可以看出，最明顯的一點——山寨中許多金銀不分給魯智深，偏要下去搶。魯智深請他去吃酒不過敬他是史進的師傅，李忠說要賣了膏藥同去， 便不滿意道：“誰耐煩等你？去便同去！”對于周圍的看客，直接就罵：“這廝們夾著屁眼撒開！不去的灑家便打！”對待史進，禮數周到，對待李忠，見他是個小氣的，便有些看低，見他優柔寡斷便更不耐煩，對待周圍的看客，身上的那種“飛飛兒”的霸王氣質便真正顯現出來。

他小心謹慎，知曉三教九流，知道搞好地方關系。他來到大相國寺后被發送到菜園看地，一伙地痞要耍弄他想把他掀進糞池里，讓他看出了端倪：“這伙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來，莫不是要攧灑家？那廝卻是倒來捋虎須，俺且走上前去，教那廝看灑家手腳！”他知道，這伙地痞不佩服會讀書的也不佩服有錢的，就佩服武藝高強的，他要是想在這個菜園子里呆下去，就得讓他們口服心服。踹倒兩個潑皮，顯露出自己的身份——“灑家是關西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官，只因為殺得人多，因此情愿出家。”其時魯智深只不過誤打死了一個賣肉的鄭屠。但是他明白對付這些地痞，只有“惡”事跡才能起到效果。果然小嘍羅們嚇得諾諾連聲拜謝而去。第二天潑皮們請他吃酒，他更是來了一劑猛藥——倒拔垂楊柳，這下便是徹底征服了這些人物。這世界上不怕得罪君子就怕得罪小人，市井中的無賴便是小人，他們不會有大的罪過，但是如果你招惹了他們，絕對不會讓你安生。魯智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便先征服這些小人物免除了后顧之憂。但是這還不夠，他還要和他們搞好關系，因為這種小人，雖然不干正事，但是對于自己真正當朋友的人，是很仗義的。所以他便請這些潑皮吃酒吃肉，和他們拉關系，這些混混把他當大哥看待——混混們也是很講義氣的，這些人后來幫了他一個大忙——高俅知道魯智深救了林沖懷恨在心，派人來捉他，“卻得一伙潑皮通報，不曾著了那廝的手”——這簡直是救命之恩啊！

他是一個細心有柔情的人。初遇史進與他吃酒時聽到有人哭，雖然焦躁，卻還是叫來了酒保聽他解釋，覺得奇怪，便叫來當事人，了解了金翠蓮一段冤情，而不是直接闖進去大吵大鬧。在桃花莊上，聽了劉太公的難事，便要幫他“說姻緣”，也不再自稱“灑家”，卻喚自己“小僧”；為了幫劉太公徹底免除后顧之憂，硬逼著想要強娶的周通折箭為誓方才放下心來。為了林沖，一路護送到滄州，打聽的有人家了，方才決定離去，臨走之前還是不放心，用禪杖打折了一棵松樹，確定產生了足夠的震撼效果，那兩個防送工人才回去了；來到梁山遇到林沖，首先動問到：“阿嫂近來有消息否？”

他雖然性急卻并不是沒有理智不聽勸的人，他救金翠蓮時本來要氣哼哼的直接殺過去，讓史進、李忠勸住了；在瓦罐寺中餓的心慌，一聽老和尚們說“我等端的三日沒飯吃！卻才去那里化得這些粟米，胡亂熬些粥吃，你又來吃我們的！”便住了嘴，還幫他們去打丘小乙崔道城；魯智深說要給高衙內幾百禪杖，但也最終沒下去手，因為他明白現實的差距；聽說史進因為救人被陷，急躁躁的要去去救史進，聽了武松勸導日頭已晚，只得憋著氣回到山寨，他如此嗜酒那天卻是滴酒未沾，第二天孤身前去見到王太守，看他陣勢頗壯便小心回避，雖然沒想到這個太守如此有心計還是看出他是個潛在危險抓了他。

這樣的一個人物，怎么能說是一個莽和尚呢？他明明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

從雜劇到小說，魯智深形象不斷地得到豐滿。但在一開始他就是這樣的一個豁達的人物——自由卻在法度范圍之內；他仗義看不慣冤屈；喊殺喊打卻從不濫殺無辜；他看似莽撞卻七竅玲瓏；他未曾修佛卻成佛，終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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