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啟蒙、回歸

摘 要：希臘神話“阿爾戈英雄”是聞名世界的英雄歷險神話，其中心英雄伊阿宋盜取金羊皮，與美狄亞出逃的故事更是家喻戶曉。約瑟夫·坎貝爾的著作《千面英雄》設定了英雄歷險的標準路徑，從神話原型批評角度分析“阿爾戈英雄”神話原型，將英雄的歷險分為“啟程”“啟蒙”“回歸”三個階段，體現了神話作為人類心靈自我實現的功用，豐富了生命的主題。

關鍵詞：原型批評；《千面英雄》；阿爾戈英雄；歷險神話；自我

神話不僅在一個民族知識與文化價值的傳承與創造上有著關鍵地位，而且在對個人的心靈發展上也有著重要影響。神話原型批評派認為文學藝術的產生是人類潛意識的結果，“文學家的任務就是通過獨創的藝術手段， 揭示神話內含中意指的東西， 揭開包含在這個隱喻世界中的無限內蘊， 以表達人類的最高愿望。”神話學家約瑟夫·坎貝爾指出：“神話是每個人在一生中，隨著歲月流逝，不斷追尋真理、人生的意義和重要性的故事。”同時，“神話也是找出人類精神潛能的線索。”這就是說，神話是人類自己的故事，人類在神話中表達出的主題是人類自身的處境，以及他們對自然世界甚至宇宙存在的看法。

古希臘人的神的意識源于蠻荒時期人類對大自然的朦朧認識，希臘神話反映的就是古希臘“荷馬時代”的社會生活面貌。希臘神話分為神的故事與英雄傳說，其中英雄的歷險訴說人類從啟程、試煉到回歸的過程，沒有這個過程，生命就不能達到豐富多彩的境界。根據原型批評理論，原型在本質上是文學的一種或一組象征，在歷險神話中，英雄便是這樣一組有象征意義的原型。坎貝爾的《千面英雄》從眾多英雄神話中抽取出單個情節單元進行組合，以不同文化中共有的英雄冒險故事為焦點，進行神話背后的原型研究，總結出神話中英雄歷險的標準路徑，即從“啟程”到“啟蒙”再到“回歸”，這也被稱作單一神話的原子核心：英雄自日常生活的世界外出冒險，進入超自然的神奇領域，他在那兒遭遇到奇幻的力量，并贏得決定性的勝利，然后英雄從神秘的歷險帶著給予同胞恩賜的力量回來。阿爾戈英雄中的主角——伊阿宋王子到達奇異之地，智取看守金羊皮的火龍，帶回金羊皮，使他具有了與篡權者決戰合法王位的力量。

一、啟程：召喚與跨越

伊阿宋在他的叔父——篡權者珀利琉斯的要求下，去科爾喀斯王國尋找國王埃厄忒斯取金羊皮，珀利琉斯告訴伊阿宋：“你可以在這場事業中獲得巨大的榮譽。如果你能取回這筆寶貴的戰利品，那么就能從我的手中獲得國王的權杖和王國。”神話之旅的第一個階段即是歷險的召喚，英雄已經受到命運的召喚，他的精神重心已經從他所在的社會轉移到未知的領域。但他不明白叔父的真正用意，不知道叔父其實希望他客死他鄉，不相信他經歷如此巨大的冒險還能活著回來。這種寶藏與危機并存的領域可能表現為遙遠的地方、神奇的幻境甚至是深沉的夢境等多種意象，但它總是一個充斥著奇異風景、多變事物、難以想象的困難、超人的能力及極樂的地方。英雄可能憑他個人的意志啟程，也可能是以一個英雄團體的方式啟程，正如“聞名希臘的英雄們都被召集起來，他們決心共同參加這一場英勇的事業。”他們按照雅典娜的指示，建立了華麗的大船，命名“阿爾戈號”，伊阿宋擔任整個船隊的總指揮，也就是此歷險神話的中心英雄。

歷險一直是從已知到未知的過程。英雄在歷險中前進，大眾的信念使他們在層層門檻中跨出未知領域的第一步。未知領域是沒有任何意識內容的自由地帶，其中常常會有神秘的誘惑力及暴力威脅來阻止英雄的前行。在雷姆諾斯島，英雄們沉浸在熱情洋溢而又溫順友好的女主人那里，忘記了他們需要創造的英雄偉業。幸好冷靜倔強的赫拉克勒斯喚醒了英雄們，他們解下纜繩，搖動船槳，再次出發。在基奇科斯、俾斯尼亞海灣、珀布律喀亞王國，英雄們都與當地人進行了斗爭，突破層層障礙，才再次啟程。

在較高層次的神話中，超自然的助力通常表現為向導、老師、擺渡人、引領靈魂至死后世界的人等偉大人物來充當這個角色。在俾斯尼亞王國，英雄們幫助國王菲紐斯趕走哈爾庇亦恩神鳥，菲紐斯作為回報為他們預言禍福、占卜未來。菲紐斯的協助對英雄們來說，就是一種超自然助力。這其實是針對英雄們前進中的危險而產生的指引，這也意味著我們的意識人格是有另一個更大的體系來支撐的，因為菲紐斯的神力是太陽神阿波羅傳授的，而宙斯因為菲紐斯濫用神力，命令哈爾庇亦恩神鳥來懲罰他，英雄們幫助了菲紐斯，也獲得了指引。在英雄全然不知的領域中，在不受他們本人意志的控制下，看似是偶然事件的發生，其實他們的命運已經開始發生轉變。

根據菲紐斯的預言，英雄們會在海洋的狹路之際遇上兩堵巨型巖石，這是陡峭的海島大山，經常往一起擠，當相擠時，兩山之間潮水奔流，如果不想船破人亡，那么在經過兩山之間時必須急速滑動，像鴿子一般地飛速穿過。這個門檻對人類來說非常危險，想要從巨巖中穿過去風險很大，但是對那么有能力、有勇氣的人來說，危險便會消退，當然其中還有佑護女神雅典娜的暗中協助。在這里擊碎旅人的撞擊之巖是一個成雙的對立，但是英雄能從中穿過，這是全世界都熟悉的主題。自伊阿宋王子駕著阿爾戈號從中駛過后，巖石便分開了，這也說明英雄的自我從塵世之墻中解脫出來，然后繼續前進。接下來的旅程是由“啟程”向“啟蒙”的轉化，因為從這里開始英雄們開始進入試煉之地，在進入這個領域前所遇到的超自然助力、預言者都幫助了他們。

二、啟蒙：試煉與愛情

英雄跨過門檻的旅程，是通過陌生但卻異常親切的力量所造成的世界，有些會深刻地威脅他，有些則會為他提供神奇的助力。在忒耳末東河入海口、阿瑞蒂亞他們經歷了小小的試煉，在海島登岸后偶遇佛里克索斯的四個兒子并將他們帶往科爾喀斯，事實證明這四個青年在進入科爾喀斯之后給了他們很多的幫助。一旦跨越門檻，英雄便進入了充滿懷疑、奇異、多變的目的地，他必須在此通過一系列的試煉。這是神話歷險中最令人喜愛的階段，也成為了充滿奇異考驗與痛苦試煉的世界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啟程”進入試煉之地，只是代表這條漫長且非常危險的路徑上初期征戰時刻的開端。英雄必須一次又一次通過艱難的障礙，才能瞥見樂土。為了得到金羊皮，伊阿宋接受了國王埃厄忒斯的考驗，打敗阿瑞斯田地里的兩頭長著鐵蹄、口中噴火的公牛，并且要打敗丑惡的龍牙長出的一群男人。面對艱巨的考驗，英雄不知所措。與此同時，愛神將寶貴的愛情之箭射向埃厄忒斯的女兒美狄亞，使美狄亞愛上了伊阿宋。美狄亞決定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伊阿宋獲得勝利。

在神話的圖像語言中，女人代表的是能被認識的全體，英雄則是去認識女人的人。隨著英雄在人生緩慢啟蒙過程中的逐漸發展，女性的形象也經歷了一系列的變形：她絕不會比他偉大，但她總是能幫助他了解超過他所能理解的事物。她引誘、指導并命令他掙脫自己的腳鐐。女人是帶領英雄到達感官歷險崇高頂峰的向導。在神殿，美狄亞與伊阿宋互訴衷情，之后美狄亞把魔藥交給了伊阿宋，并告訴他破解公牛與男人的方法，經過了艱苦的戰斗，伊阿宋取得了勝利。其實英雄通過神和公主的幫助所要追尋的終極目標并不是神祇本身，而是要靠他們的幫助去發掘自身的神性，也就是支撐他們本質的力量。美狄亞的愛情被埃厄忒斯和國民所知，希臘佑護神赫拉撩撥了美狄亞的心緒，希望美狄亞幫助伊阿宋識穿珀利琉斯的陰謀。恐懼的美狄亞請求伊阿宋把自己帶回希臘，并通過自身的法術給看守金羊皮的巨龍催眠，伊阿宋趁機取下金羊皮，帶著美狄亞踏上了回歸的路途。

三、回歸：追逐與歸返

回歸社會并與之重新結合，對精神能量持續循環注入這個世界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回歸的路途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如果勝利的英雄是得到了神祇的明確授權并攜帶著濟世靈丹回到塵世的，那么他在歸返的階段便會得到所有超自然的助力。而伊阿宋獲得金羊皮違反了道義，他不僅挑戰了其守護者，還帶走了科爾喀斯公主美狄亞，因此阿爾戈英雄在神話歷險的最后階段，把回歸變成了一場追逐，這個逃脫之舉可能因魔幻般的驚奇障礙與躲避變得萬般復雜。在返回的路上，科爾喀斯人跟蹤而來，“他們要求把美狄亞帶回自己的祖國，否則就要在海島上擺開陣勢，血戰一場。”為了能順利逃脫，美狄亞說服伊阿宋殺死與她隨行的弟弟阿布緒爾托斯，并把死者的尸體分段投向大海，這使得埃厄忒斯不得不調轉船頭撈起碎尸，舉行隆重的葬禮，他放棄了追趕，帶著兒子的遺體無限悲痛的回到科爾喀斯。而阿爾戈號早已乘風而逃。

對阿爾戈英雄來說，他們必須借助外來的助力，才能從超自然的歷險中歸返。在英雄們已經遠遠望見故國海岸之時，風云突變，一場狂暴的北風使大船漂泊到非洲的瑟提斯海灣，這是一片荒涼之極、沒有生命跡象的泥淖。這就是英雄從神秘領域跨越歸返日常生活世界的門檻所涉及的極大困難。當英雄們陷入山窮水盡、慢慢等死的境地時，阿爾喀諾俄斯國王送給他們的三位半仙的女子將一份令人興奮而又深奧莫測的神諭告知伊阿宋，海洋女神將駕起波塞冬的馬車來幫助他們。他們顯示出，只要人活著，生命就會召喚他們。在中選人整個痛苦的過程中，一直照顧他的超自然助力，在歷險的最后階段仍然持續運作著。此后他們又經歷了一些小的波折才返回希臘。歸返他們的世界之后，美狄亞幫助伊阿宋識別了珀利琉斯的陰謀，但伊阿宋依舊沒能當上愛俄爾卡斯的國王，他只得帶領年輕的妻子逃往科任托斯。

結語：坎貝爾說：“為了發現新的事物，人們必須離開舊有環境，去尋找像種子般的觀念，一種能醞釀新事物的觀念。”在神話的冒險故事中，英雄離開現有的世界，然后深入、遠行或高攀，試煉之后，在奇異之地找到平日生活的世界里所欠缺的東西。對于英雄來說，危險的旅程不是成就，而是重現既有成就的工作，英雄追尋并冒險贏得的神力，被證明一直存在于他內心中，英雄就是自我的原型。英雄的歷險反映著人類在成長中獲得的經驗，尤其是獲得成熟和成年的經驗，即成年自我的實現，這在英雄歷險中的啟程，試煉，恩賜與歸返中都得以體現。“神話告訴你在文學及藝術背后的東西，神話教導你認識自己的生活，神話是一個偉大的、令人興奮的、豐富人類生命的主題。”換言之，神話就是幫助人們發現內在自我的線索，或許人們能通過與內在心靈世界相聯系的神話，完成自己內心的英雄歷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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