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審視莫爾索的生存觀時,我們可以看到莫爾索的生存觀表現在內外兩個方面:內,忠于自我,注重自身的感官體驗,并且誠實不撒謊;外,漠視世俗,對于人情事物無動于衷。這種生存觀是自覺的,清醒地意識到世界的荒誕性是形成這種生存觀的內在原因。
關鍵詞:生存觀;忠于自我;漠視世俗;清醒自知
作為文學史上一個比較獨特的存在,《局外人》的主人公莫爾索一直引起諸多學者的探討,其身上也被貼滿具有爭議性的標簽:局外人、荒誕、冷漠、反抗英雄等,人們試圖從各個角度來理解這個人物形象。筆者在閱讀時,關注到了莫爾索所具有獨特的生存觀,但,查閱文獻時卻發現鮮有從這個角度切入的研究,而本文就試圖回歸文本把這個問題闡明清楚。
首先我們分析從對于內在感官的追求滿足、對于外在自然的極致敏銳和誠實從不撒謊三個方面來看這個人物忠于自我的生存觀。
閱讀時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困、累、餓、熱是莫爾索最常提及的感受,無論是在第一部還是在第二部中。被詬病頗深的母親葬禮前后冷漠的諸多行為表現非常集中體現了這一點。我們擇“困”這一點就可以窺見,首先強調的是天氣很熱,趕路時昏昏沉沉的幾乎睡了一路,到達養老院傍晚時分困勁兒又上來了,喝完咖啡后打了個盹兒,守靈的一夜在睡醒之間便過去了,送殯時兩眼模糊,神志不清,最后“想到我要上床睡它十二個鐘頭時我所感到的喜悅。”而“天性是肉體上的需要常常使我的感情混亂。”使得他根本沒體會到那天的事的意義。”在獄中生活的莫爾索也通過睡覺來消磨時間,每天睡十六到十八個鐘頭。面對事關生死的審判時,他卻說:我只想趕緊回到牢房睡覺。這些正常的生理感受在莫爾索那里表現得比常人突出。
此外,加繆也描寫了性欲作為一種生理需求,也體現在莫爾索的身上。對于女友瑪麗,他坦言并無感情,但出于本能的欲望,他經常和她廝混在一起,即使是在母親葬禮的第二天。入獄后的難捱其中就提到老是想女人,隨便哪一個女人,想來想去,牢房里竟充滿了一張張女人的面孔,到處只見我的性欲的沖動。當瑪麗探望他的時候,他想摟住她,除此之外不清楚還應該盼望什么。面對神甫想要莫爾索在石頭上看出上帝的面孔時,他曾尋找過一張“太陽的色彩和欲望的火焰”,那是瑪麗的面容,明顯表現出對于自身感官的追求滿足的愿望。
另一方面是對于外在自然的感受,加繆筆下的阿爾及爾地處熱帶,烈日是那兒的一個明顯標志,也是本篇小說中一個關于莫爾索生存觀一條重要的線索。貫穿小說的三大事件:母親的葬禮、莫爾索殺人和法院審判中都反復強調了天氣的炎熱。這種感受幾欲埋沒出殯當天中發生的其他事情。而,關于莫爾索殺人的原因,難辭其咎的也是烈日。莫爾索說那天的太陽和安葬媽媽那天的太陽一樣。從出門像被打了一記耳光的陽光開始,莫爾索就一直強調當天的炎熱,甚至決意要戰勝太陽,戰勝它所引起的這種不可理解的醉意。鐃鈸似的太陽扣在頭上,像是天門洞開,向下傾斜著大火,最終感官上的難受使他扣動了板機。對于外界這種敏銳釀成一起具有偶然性的悲劇。之前他曾勸阻萊蒙不要開槍,可見內心并不是蓄意殺人,而環境影響下的情感錯亂才是這起命案的原因。
此外,不同于其他奔波忙碌在工作中的人,他對于自然中其他事物,比如大海、沙灘、夏夜、晚風,也有著敏銳的審美感受。他喜好游泳,因而即使是在母親葬禮剛剛結束,他就到海邊游泳,而殺人事件也是發生在了海灘,最初入獄時所具有自由人的想法就包括想去海灘。被宣判死刑后,走出法院登上車子的時候,一剎那間,我又聞到了夏日傍晚的氣息,看到了夏日傍晚的色彩。他熱愛這座城市,那里有著最可憐、最深刻難忘的歡樂:夏天的氣味、我熱愛的街區、某一種夜空、瑪麗的笑容和裙子。即使身處獄中他仍能感受“田野上的聲音一直傳到我耳畔。夜的氣味,土地的氣味、海的氣味。”
拒絕撒謊,本真過著也是莫爾索忠于自我的重要表現,這也是莫爾索生存觀在精神上的一種表現。在養老院曾被三次問到是否想再看媽媽最后一眼,他都回答了不,這是遵循著自己內心的想法表現;面對瑪麗,誠實地回答不愛他;面對律師編造的說法,“不能,因為這是假話。”;面對獄中舊報紙上讀到的捷克斯洛伐克的故事,得出的結論是無論如何,永遠也不應該演戲;面對預審推事問我是否信仰上帝,我回答不,等等。他以一種本真的態度面對著這個世界和周圍的人們。
不同于忠于自我體現出的熱衷,莫爾索生存觀還具有另外一面,即對于世俗的冷漠。世俗中的人情與日常事務于他如浮云,無動于衷。
作為一個緘默孤僻的存在,也是莫爾索最大的爭議所在就是對于人際情感的漠然。“怎么都行”這句具有莫爾索特色的語句在文中出現過六次,分別體現在是否與萊蒙成為朋友,是否與女友結婚,是否調到巴黎工作。而在臨死刑前對神甫他吼出了五個“那又有什么關系呢”是與之有著相呼應的解釋。在莫爾索看來,這些世俗都不重要。親情上,記不清母親去世的日期,葬禮上沒有哭;友情上,對于成為萊蒙的朋友無所謂,是否幫他寫報復性的信,是否幫他作證都無所謂;愛情上,不愛瑪麗卻又結不結婚都行。這樣的面世態度誠如葬禮后他在陽臺上冷靜地觀察這個世界的人們一樣,置身局外。
然而,雖然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生活態度,但是對于人們還具有謹小慎微。不同于感官的敏銳,莫爾索對于周圍的人的反應相當大條,似乎是為了不損害,滿足他人要求,溫情對待世界。對于老板,就算請個假都擔心老板不高興,調往巴黎的問題上,“我并不愿意使他不快”;對于萊蒙,為他寫信時,“我還是盡力讓萊蒙滿意,因為我沒有理由不讓他滿意”;對于預審推事,“我認為他是通情達理,總之,是和藹可親的。”“出去的時候,我甚至想伸出手來跟他握手,辛虧我及時地想起來我殺過一個人”;對于律師,審判過程中,“竟至于我和有了和他們都是自家人的可笑感覺”;對于記者,“我又差點要感謝他,但我想這將是很可笑的”;而對于大眾,審判時“使我多年來第一次產生了愚蠢的想哭的愿望,因為我感到這些人是多么地憎恨我。”這些表現都能夠體現出莫爾索雖然對于世俗表現得很冷漠,但性格中的懦弱溫情又使得他希望討好周圍人。以至于他為門房作證。但是“我沒有權利對人表示親熱,也沒有權利有善良的愿望。”入獄后出現的強烈反差使得這一特點表現得更為明顯。
對于這個人物形象的生存觀,存在主義哲學家加繆的不動聲色的刻畫使之淋漓盡致。莫爾索雖然中途輟學,但他上過大學,代萊蒙寫信,給道爾講解電影,他并非無知,相反,他具有高度清醒的獨立的生存意識。小說雖然全篇以第一口吻敘述,莫爾索也只表達了對于事物的表層看法,只有在結尾,深層的內在的想法才浮現,給小說以更為深層的理解提供可能。時間不多的莫爾索在生命的逼迫下,打破沉默,神甫的逼問成為導火索,使他得以把內心的話發泄出來。我們發現,原來他清醒意識到這是一個荒誕的世界,任何的生活方式都沒有差別,人情是虛偽的。薩拉瑪諾的狗和他的老婆具有同樣的價值。“怎么都行”和“又有什么關系呢“實則表達的對于生活的無所謂。然而,莫爾索并非漠視生命,他對生命有著深沉的熱愛。他熱愛夏日的街區、海邊。槍殺阿拉伯人事件是偶然,打架之前曾勸說萊蒙不要開槍,并不想和任何人起沖突。判決之后曾想過僥幸逃離這不可逆轉的過程。他具有爭議的生活態度實則源于他對荒誕世界的洞見,他對自己生活有著獨特的把握。這種獨特的把握使得莫爾索坦稱自己過去是幸福的,現在也是幸福的。
審視這樣一個人物時,我們發現他身上那豐富的內涵以及給我們處于荒誕人生中的生活的啟迪。這也是加繆的存在主義哲學對于人生思考的那持久不變的意義。
參考文獻:
[1]阿爾貝·加繆.《局外人·西緒福斯神話》[M].郭宏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
[2]薩特.《薩特文論選》[M].施康強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
[3]樊曉君.《一個以誠實對抗荒誕的勇士——<局外人>主人公莫爾索形象解讀》[J].山西大學學報,2009
作者簡介:李如雪(1989-),女,山東陽谷人,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碩士研究生,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