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盲山》中涉及到的是被拐賣的婦女,主人公白雪梅盡管被束縛在人情冷漠的深山中,但她從未放棄過逃出去獲取自由的念頭,相比她的婆婆和同村被拐的婦女,白雪梅身上體現(xiàn)了新一代女性特殊的氣質(zhì)。
關(guān)鍵詞:盲山;女性主義;女性;天使;魔鬼
電影《盲山》曾入圍第60屆戛納電影節(jié)“一種關(guān)注”單元。它被國際影壇譽為2007年度全球最受爭議、題材最敏感的華語作品之一,由艱辛籌備開拍、全球公映到國內(nèi)順利過檢,惹來無間斷熱論。
該影片從表面上看是揭露社會的現(xiàn)實問題,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社會頻繁發(fā)生的拐賣婦女事件。然而導(dǎo)演李楊并不這樣認為,李楊說,拐賣婦女這個話題并不新鮮,但他關(guān)注的是事件背后的人。2006年年初,李楊專程到成都金堂、中江,花了兩個多月時間采訪被解救的被拐婦女的生存狀態(tài),并撰寫劇本。李楊表示,以前在電視上看見一條新聞,一個女孩被拐賣到山村,為了逃出來而殺了她的“丈夫”,最后被判處死刑,這個新聞令他感到很震撼。為了拍攝《盲山》李楊甚至抵押了房子。李楊表示,自己一直對婦女命運的題材比較感興趣,為拍攝這部影片也調(diào)查了大量關(guān)于被拐賣婦女的資料。而《盲山》這個片名也是欲與之前的《盲井》形成系列,隱喻人性的冷漠、自私:“這個名字有多重涵義,留給觀眾自己去定位吧。”故事背后的婦女命運尤其值得我們深思。
一、她不是天生的女性
波伏娃說:“女性被男性作為他者存在,當代“非本質(zhì)”的存在,男人在自由王國里,可以隨意超越而女性只能受制于內(nèi)在性而被決定。”[1]由此產(chǎn)生了男女二元對立。女權(quán)主義者認為女性的不幸緣于男權(quán)的壓迫,女性可以通過脫離家庭與婚姻、進行同性戀以及爭取經(jīng)濟獨立等方式來謀求幸福。
(一)她沖破了傳統(tǒng)的束縛
《盲山》中涉及到三個女人,白雪梅、鄭小蘭以及白雪梅的“婆婆”。中國的傳統(tǒng)思想在鄭小蘭和白雪梅“婆婆”這幾個女人腦海中已經(jīng)根深蒂固,女人就應(yīng)該完全從屬于男性,,在影片中白雪梅“婆婆”有兩次說到:女子,遲早都要過這一關(guān)。咱做女人的嫁誰不都是嫁。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全面和歷史分析了婦女的處境、權(quán)利與地位,指出男女之間存在著一種對稱的差別,古往今來,西方社會對婦女自由在各方面加以壓制,“女人”降格為男人的客體,“女人”被看作為男人的“他者”,她自身主體性的權(quán)益和自身行動的權(quán)益被剝奪了,在社會上只能處于“第二性”的地位。婦女的劣勢不是自然形成的,等級劃分的二元體系是父權(quán)制的產(chǎn)物,是用來為鞏固男性權(quán)力服務(wù)的。[2]在他的情感世界里,根本沒有愛情,她認為何談愛情,談了又能怎樣,女人生來就應(yīng)該是為男人生娃,照顧家庭的,因此無論是貧窮還是貴賤,女人都逃脫不了為男人服務(wù)的命運,這種愚昧二落后的思想在他的眼中就是天經(jīng)地義,理所應(yīng)當?shù)模运焚M苦心的勸說著白雪梅,甚至還找來有同樣經(jīng)歷的程春蘭和鄭小蘭。
這個演鄭小蘭的,真就是四五年前從四川一個縣城給騙嫁到那村里,才20歲,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媽。“我們是拍攝時候才知道的。”李楊說,“她天天來劇組,我們后來就讓她演戲。她丈夫不愿意,打她,她就威脅:你再打我就跟劇組走!丈夫沒敢再打,后來我告訴副導(dǎo)演讓這丈夫也來串個角色。反正是農(nóng)閑,劇組一天管3頓飯,連她抱的孩子也給一份錢。”在鄭小蘭最后跳出接他們出山的警車的時候,這個女人的未來的命運就已經(jīng)注定了。在以男性為主體的法盲、文盲的山區(qū),她如何能保證自己的孩子能接受良好的教育,而如果她的孩子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在她兒子難以通過正常途徑娶妻生子的話。陳麗會不會變形為下一個“黃德貴的母親”? 陳麗的悲劇在于她對野蠻勢力的妥協(xié);在于她沒有堅持追逐自由,堅守文明,她以女性的軟弱、善良助長了野蠻的力量。如果說雪梅走出“肓山”后尚有路可以選擇的話,那么陳麗的人生如果在“盲山”自然發(fā)展的話,只能有一條路可走——成為下—個黃德貴的母親 。
與上面兩個人大相徑庭的是女主人公白雪梅,她隨人販子來到中國西北某個偏僻山村采購中藥,結(jié)果一杯水喝下肚,她倒床昏睡。醒來后,白春梅遍地不尋她的“醫(yī)藥公司同事”,檢查身份證和錢包時,發(fā)現(xiàn)它們也一同消失,瞬間,她醒悟自己已被賣給當?shù)厝耍嗫喟笠环螅籽┟访靼字孬@尊嚴和自由的唯一方式是逃出去,她開始了一次次的出逃冒險,而該過程中,她漸漸知道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在整個影片中,白雪梅從未有過心甘情愿留下來的想法,在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逃出去。雖然命運一次次捉弄她,讓人看得揪心,甚至有時候會讓觀影者生出想幫她一把的想法。然而雪梅并沒有氣餒,她所有的行為都是為自己能逃離苦海。
(二)三次也要出逃改變命運
白雪梅的思想轉(zhuǎn)折點有三處,第一次是被黃德貴強奸當老婆之后,她變得心灰意冷,為了女人的貞潔而割腕自殺放棄自己的生命,這時候她是個純粹的弱者,在被欺辱之后,拿自己的生命去反抗現(xiàn)實。此時此刻,生活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毫無意義。因為此時傳統(tǒng)的觀念女性失貞占據(jù)著她得整個腦海,這個時候她完全是個為他人而活的女人,現(xiàn)實讓她絕望。當剪刀減掉她得秀發(fā)之后,她的純真、軟弱也隨著長發(fā)被剪掉了。她一次次計劃著自己的出逃方案,在三次出逃中,身無分文讓她看到女人擁有獨立經(jīng)濟的重要性;想依賴黃德成出逃卻被那個軟弱的男人拋棄,她明白了女人不應(yīng)該依附于任何人,解救自己的唯一辦法只能靠自己。這個時候的白雪梅開始變得堅定、果斷、勇敢、有自己的主見,她為了能和自己的家人取得聯(lián)系,每當郵遞員路過的時候必投信件,即使在自己臨產(chǎn)期間也不例外。
為了能得到出逃的路費,她寧愿失身于小賣鋪的老板,但這并不代表白雪梅的墮落,而是對反抗的無奈之舉。不像其他兩個被拐賣的婦女,安于現(xiàn)狀,甘愿誠服與命運。白雪梅獲得一定的經(jīng)濟支持,再一次逃離。盡管以失敗告終,但這一次的逃離給了她更多的勇氣和信心。她并沒有因此而氣餒傷心,而是發(fā)揮著自己的聰明才智,為自己爭取明天的自由和幸福。第三次即警察來解救他們被拐賣的婦女,在開往山外的車上,鄭小蘭等人因為放不下自己的孩子,中途放棄,選擇留下來。而白雪梅則毅然選擇離開。她仍然愛她的孩子,但她拒絕履行完全母親的責任,因為孩子對她來說是一種“束縛”;她可以放棄一切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可以為自己的孩子犧牲錢財,甚至犧牲生命,但是不會去犧牲她自己。白雪梅三次抉擇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讓她從一個弱小單純的小姑娘變成一個成熟堅定的女人。她不再束縛于任何人,她知道她的命運沒有誰能掌握得了,只有靠自己才能走出生活的溝壑她要做自己身體和靈魂的主人。在追求個性自由和自我意識的過程中完全放棄了傳統(tǒng)社會道德規(guī)范對女性的定義,徹底否定了男權(quán)社會強加給女人的虔誠、貞潔、溫順、持家四種品質(zhì)。
二、一個追求自我的女性
吉爾伯特和古巴的《閣樓上的瘋女人》中研究了西方19世紀前的男性文學(xué)中的兩種不真實的女性形象——天使和妖婦。傳統(tǒng)女性的兩種極端形象,要么是溫柔、美麗、順從、貞潔、無知、無私的天使,她們是女兒,是妻子,是母親,唯獨不是她們自己,她們是男性的犧牲品。要么是淫蕩、風(fēng)騷、兇狠、多嘴、自私的“妖婦”,她們不肯順從,不愿放棄,自私,不恪守婦道。本片中女性的形象是被拐賣的婦女,她們不同于傳統(tǒng)的女性,片中白雪梅并非天使,不甘心這樣的生活,不甘心做男人心目中的天使,換言之,男權(quán)社會統(tǒng)治下的失去個性和自我意識的時代犧牲品。她是一名自我意識很強的女性。她不是天使也并非是魔鬼。白雪梅的女性意識使她沖破來自各方面的禁錮,完美得體現(xiàn)著被拐賣婦女爭取自己幸福的魅力,她身上散發(fā)著本我的氣息,該影片主要從以下幾點體現(xiàn):
(一)對“家庭”的反抗
被拐賣到黃德貴家的白雪梅最初反抗自己的丈夫,丈夫也因此心慌,不敢接近白雪梅,白雪梅為了自己的貞操一直拒絕著黃德貴,然而最終還是被殘忍地奸污。被奸污之后,她與這個家庭格格不入,她守護者自己的不讓這個家庭改變自己,因此雖然身體上被奸污,精神上仍然保持者這份純潔。相比黃德貴的母親,白雪梅的生活才顯得有一定的意義。女性本該是善良與美麗的化身,但我們看到的卻是黃德貴的母親幫助兒子強奸雪梅。她日日緊盯著雪梅,她在雪梅逃跑后立刻報信給村民進行“追捕”,她在警察解救雪梅時以死相逼。在這些行為中,我們無法認同這樣的一個女性是善良的,是可以被原諒的。如果她可以稍稍善良一點,她可以輕易地幫雪梅逃出“盲山”。然而她沒有,她已經(jīng)被盲目的男權(quán)意識給盲化了。或許她曾經(jīng)像雪梅一樣追求過自由。或許她也曾像陳麗一樣善良,但在文明與理性之光無法燭照的山區(qū),她只能被野蠻同化,進而成為悲劇的制造者。從而助長了野蠻勢力,其自身也成為了一種野蠻勢力。或許黃德貴的母親所承載的人性與人生的悲劇遠比雪梅與陳麗要沉重得多,因為是她們孕育了一代又一代“野蠻”的人。
(二)愛情的失敗
白雪梅在心灰意冷的時候,遇到了黃德貴的弟弟黃德誠,她本以為可以通過黃德誠,找到走出盲山的路,然而最終愛情宣告失敗。黃德成是曾一度被文明爭取,但最終又被野蠻奪回的象征。黃德誠受過中等教育,他對買賣、毆打婦女的現(xiàn)象也感不平或憤怒,原本應(yīng)該被劃入文明人的范圍。但當野蠻常常以一種強勢的姿態(tài)出現(xiàn)時。他也就慢慢習(xí)慣了。最多也只是背地里發(fā)發(fā)牢騷。后來他甚至借錢給黃德貴買媳婦,已暗示了他在山外所受到的文明教育在蒙蠻文化的圍剿下進一步的敗退。黃德誠最初對雪梅的遭遇表示出了相當?shù)耐椋航o雪梅送去幾本雜志解悶,甚至曾有過幫雪梅逃走的念頭。但當他與雪梅發(fā)生肉體關(guān)系后,他的同情心及良知就漸漸變質(zhì)了。他最終放棄了讓雪梅獲得自由的想法,他比村民多的那點教育,被用在了和村民一樣的自私、可恥的行徑上,這種利用雪梅在絕境之中依賴救命稻草的心理去解決自己的感情與性生活的做法。令人憎惡,同時也宣告了文明的再次失利!但是從愛情的失望中,雪梅卻走出了盲山。
(三)永遠禁錮的自由
作為現(xiàn)代知識女性,雪梅表現(xiàn)出了與陳麗等以往被拐賣的婦女不同的性格:她失去了肉身的清白,仍要追求自由:在被軟禁的情況下,仍然堅持讀書。盡管那些書不能使她解放:她多次逃跑失敗,但仍不放棄追求自由:她寫信向外界求救,雖然信件一直是石沉大海。但她始終沒有放棄努力。這就是文明的執(zhí)著與堅韌!她恨那個家庭中的成員。恨村子里那些粗鄙的教唆者,但她沒有恨屋及烏,仍對他們的孩子保持一顆善良之心,并無私地為他們傳授知識,這充分體現(xiàn)了文明的理智:哪怕受到了不合理的對待,仍將情感與理性分開!這就是文明的清醒和理智!
結(jié)語:然而盡管雪梅追求自由,并在最后得到了自由,但是在現(xiàn)在教育體制下,我們不得不想象她的未來,社會上的人還會像曾經(jīng)一樣看待她嗎?她在就業(yè)、婚姻等方面不會受到歧視嗎?作為一名被拐賣的女性,她得救了,這方面她是勝利的,但是勝利之后呢。自由永遠都被無形的傳統(tǒng)思想禁錮著,也許等待白雪梅的仍然是一座盲山。盡管她用自己的身體換來一點金錢,而這幾乎是處于無奈的選擇,和自己的自由相比,只能委屈自己。她向往自由、獨立、實現(xiàn)自我,同時這種向往是高尚的而非墮落的,高尚到可以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徹底的自由,換得徹底的解放。概言之,她超越了天使與魔鬼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突破男權(quán)傳統(tǒng)文學(xué)束縛而創(chuàng)造的新女性形象,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表現(xiàn)了婦女性意識的覺醒和自我意識以及對獨立人格的渴求。但是在中國現(xiàn)實的社會中,白雪梅是否能走的一帆風(fēng)順,還是一個讓人深思的問題。
注釋:
[1] [法]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桑竹影等譯,湖南文藝出版社,1986,23頁
[2]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16頁
參考文獻:
[1](英)簡·弗里德曼 著, 《女性主義》,雷艷紅 譯 , 吉林人民出版社 2007年9月
[2]荒林著,《中國女性主義 》,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2010年6月
[3]《從<盲井>到<盲山>——李楊訪談錄》《金燕藝術(shù)評論》, 2008年3期
[4] 李智偉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盲山>中的悲劇女性形象探析》,《飛天》,2009年10期
[5]李智偉 任群著,《文明與蒙蠻的較量——<盲山>的悲劇性啟示》,《電影評介》2008年22期
[6]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中國書籍出版,1998,16頁
[7][法]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桑竹影等譯,湖南文藝出版社,1986,23頁
作者簡介:寧高峰,山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專業(yè)研究生。
通訊作者:孟湘(1961-),女,河北唐山人,天津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博士,現(xiàn)為山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主要從事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