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日本《公司法》根據股份的公開性、規模等標準,將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合并為股份有限公司,這無疑打破了大陸法系關于公司的傳統分類。通過對日本公司法整合兩類公司的緣由以及關于公司種類劃分與規制進行分析,可以獲得對我國公司種類整合的啟示,當然,在該整合過程中需要注意一些問題。
關鍵詞 有限責任公司 股份有限公司 日本公司法 啟示
大陸法系國家往往將公司分為股份有限公司與有限責任公司,認為兩者最本質的區別在于公司規模、股東人數以及公開性。對于此種分類,立法者或學者們一般不輕易提出質疑或挑戰。然而,日本卻在其2005年的公司法修訂中顛覆了這個傳統,而是根據股份轉讓是否設置限制將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合并為股份有限公司。這無疑引起了學界的嘩然,當然我國學者也為之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本文分析了日本公司法整合兩類公司的緣由,并從中發現對于我國公司種類整合的啟示,從而提出了我國公司種類整合應注意的問題,畢竟我國公司法的改革應立足于本國國情,而不能全盤效仿日本的做法。
一、日本公司法關于公司種類整合的緣由與規制
(一)日本公司法關于公司種類整合的背景
眾所周知,日本的公司法制度是從法德兩國體例中引進的。1899年商法典確定的公司形態為無限公司、兩合公司、股份公司及股份兩合公司四種,1938年以單行法的形式引進德國1892年創制的有限公司形態。1950年廢除股份兩合公司制度后,剩下按照大陸法系傳統責任形式劃分的四種公司形態。不過,本來主要供大型企業選擇的股份公司制度,在日本沒有發揮應有的功能。實踐中大量小型家族式企業,出于種種考慮,也采用了股份公司形態。因此,日本商法1974年修改時,頒布了意在大小公司區分立法的關于股份公司監察的商法特例法,將公司分為大公司、中公司與小公司三種類別。它不僅強化了對大型股份公司的強制性規范,而且還擴大了小型股份公司的任意性規范范圍。在原則承認股份公司股份轉讓自由化的同時,允許公司章程對小型封閉式股份公司的股份轉讓作出限制。而日本引入有限公司時,雖然將股份公司的股東改稱為有限公司中的“社員”,股份也轉換成“份額”(持分),但沒有堅持德國法中份額原則上不均等的做法,社員的權利基本上按照出資比例而非人頭確定,導致日本的有限公司與股份轉讓限制的股份公司之間,無法進行嚴格區分。然而,在立法路徑選擇上,既不能刻意設置不同于股份公司的有限公司特殊規則,又無法取消章程任意規定股份轉讓限制的自由。這便是日本最終歸并兩類公司形態的內在原因。
同時,在現實經濟生活中,有很多股份有限公司在章程中對股份的自由轉讓設有限制,且其股東人數較少,這類公司在本質上與有限責任公司基本沒有差別,但兩者卻在董事的人數限制、任期規則、董事會以及監事會的設置義務等方面適用不同的規定。此外,股份有限公司中還存在著大中小公司的區分并且需要分別適用不同的規則,而有限責任公司則無這種區分。再者,公司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對企業形態有著不同的要求。因此,為消除這種制度間的不合理差異并使公司能夠根據不同的成長階段靈活機動地選擇最合適的公司形態,新公司法將這兩種公司形態統合成一種公司形態,并進一步擴大了公司章程自治的范圍。這樣,公司就可以在不改變公司類型的前提下,通過章程的制定和修改自由地選擇所需要的機構設置。
(二)日本公司法關于公司種類劃分與規制
日本新公司法典保留了股份公司形態,并新增與其對應的份額公司(持分會社)。新公司法首先根據股份是否可自由轉讓,將公司分為公開公司與非公開公司,這樣,非公開公司事實上就包含了原有限責任公司這種公司類型。然后,新公司法又根據公司規模的大小,將公司分為大公司與非大公司。于是,公司實際上被劃分為四大類型,即非公開非大公司、非公開大公司、公開非大公司、公開大公司。在此基礎上,新公司法根據公司類型的不同在董事會的權限、信息的披露等方面制定了諸多不同的規則。新公司法進一步以是否設置董事會為區分,在股東大會的權限、股東大會的招集等方面設置了差異性的規定。同時,在立法的結構上,新公司法以對非公開公司的規制為基礎,在此之上,通過對董事會設置公司、監事設置公司及公開公司規定特例的方式,逐步對不同類型的公司展開不同的規制。之所以采用這種由小到大、以小為本的規制結構,是因為在日本,中小企業的數量占壓倒多數,中小企業才是經濟活力的源泉、雇傭勞動者的主力,那么,制定符合中小企業實情、便于中小企業適用的公司法便是大勢所趨。同時,這也與日本為建立適合于中小企業的法制,有彈性地緩和規制、放寬資本金限制、擴大章程自治、擴大機構設置自由度等公司法的改革思路相一致。
二、我國有限公司與股份公司種類的整合及價值評析
(一)我國關于公司種類的劃分
公司作為具有法人地位的企業組織,其存在和運行應以《公司法》為前提,而公司類型一般也是由《公司法》所規定的。對于公司的類型劃分,我國現行《公司法》主要采取以下四種分類:(1)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2)本國公司與外國公司;(3)母公司與子公司;(4)“國有獨資公司和兩個以上的國有企業或者其他兩個以上的國有投資主體投資設立”的公司與其他公司。不難看出,現行《公司法》并沒有規定可以設立無限公司與兩合公司,這是與我國的現實相適應的,而日本新公司法則是相反。不過,根據公司類型法定原則,筆者認為應當禁止創設此種類型。
此外,我國現行《公司法》新增了一人公司,這體現了對日本公司法的借鑒,但并不是對日本一人公司進行簡單的全盤吸收,而是作了比日本一人公司更為嚴格的限制。首先,我國一人公司形式上只能為有限責任公司,而在日本商法中允許設立一人股份有限公司。我國在新公司法中設立一人有限責任公司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現實中實際上是存在一人公司的,這也是法律所無法禁止的。其次,公司法要求設立一人有限公司最低注冊資本為人民幣10萬元,股東應一次足額繳納公司章程所規定的出資額。而一般的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僅為3萬元,資本出資采用授權資本制。同時,規定一個自然人只能設立一個一人有限公司,該一人有限公司不能投資設立新的一人有限公司。而在日本商法中并未對一人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以及出資方式作額外的規定,也未對其再設一人公司作出限制。從這一點上來講,我國新公司法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一人公司由于其設立簡便,投資者只需承擔有限責任,對投資者來說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因而可能會出現濫設現象,導致“皮包公司”的出現,從而損害債權人利益。這也就有必要對一人公司做出更為嚴格的限制。
(二)對我國公司種類的評析
我國公司法上只規定了股份有限公司和有限責任公司兩種類型。當然,這種二元分類在實踐中最大的缺陷就在于:一是發起設立的非公眾股份有限公司與有限責任公司在沒有實質性區別的情況下,仍然要適用公司法對兩類公司不同的規定;二是存在較大差異的公眾公司與非公眾股份有限公司又得適用公司法對股份有限公司的同一規定,從而使公司法缺乏必要的靈活性。現行公司法的修改,雖然也受到大陸法系國家對公司形態和公司結構改革調整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突出了股份有限公司與有限責任公司的區別,較大幅度地放寬了對有限責任公司的管制,但仍然沒有解決二元分類存在的問題。由于要兼顧到非公眾股份有限公司和大型有限責任公司的法律調整,因而也使意欲突出兩類公司區別的修改受到限制。對于有限責任公司而言,《公司法》難以從根本上改變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的三元組織結構,對股東人數少、規模小的小型有限責任公司,也規定必須設執行董事和一至二名監事。其實,對于更多具有人合性質的小型的有限責任公司來說,法律應當給予其更多的意思自治空間,在組織機構的設置上應采取更為靈活的做法,可以允許完全由股東自行決定。對于股份有限公司而言,《公司法》還缺乏針對不同情況區別對待的規定。雖然《公司法》也有區別兩種情況的差異性規定,如專門設置了對上市公司組織機構的特別規定,但由于前述二元分類的缺陷,又存在著不少對二者相同的規定。實踐中也存在著當事人自行轉讓股份后發生糾紛,因為沒有在合法場所轉讓而被法院確認為轉讓無效的判例。由此可見,《公司法》在二元分類的情況下,還應當采取必要的方式來解決公司內部的差異性問題,否則就很難達到規制不同公司所要求的靈活性。
此外,筆者還認為存在著下列不足:第一,從立法者以及學者對待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的態度而言,我國大都是側重以形式化標準來進行劃分的。第二,忽視了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在功能上的互通性。一般而言,理論上認為有限責任公司主要是適用于小型企業,股份有限公司適用于大型企業,但是,在實踐并非都是如此的,也存在著一些規模大的企業,卻是以有限責任公司的形式存在的,況且雖然絕大多數的有限公司都是中小型企業,但封閉性股份有限公司的絕大多數又何嘗不是中小型企業。第三,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的交叉沒有得到人們的足夠關注,例如股權的轉讓等。在這仍需強調的一點是,有限公司的一個基本特性即在于它的封閉性,而股份有限公司中的上市公司這類公開性公司也僅占少數,大部分股份有限公司實質上也是封閉性的。此外,有限公司雖以具有較濃的人合性著稱,但在眾多的規模中小、股東人數不多的封閉性股份公司,公司成員之間的相互信任關系又何嘗不是維持公司內部和諧團結的重要基礎呢?換言之,許多名為有限公司的企業與許多名為股份有限公司的企業之間的共同點遠大于它們之間的差異。
三、日本公司法修改對我國公司種類整合的啟示
日本《公司法》在自由化的大前提下進行了大膽的修訂,其中不乏一些具有參考價值的地方,同時,也有很多值得我們反省和借鑒的教訓。可以說,此次日本《公司法》改革的一個嚴重后果是,在《公司法》在追求效率的過程中,傳統公司法的一些基本原理和原則被破壞了,畢竟改革太快且力度太大。當然,中日兩國雖然歷史背景、經濟環境很不一樣,但是《公司法》的一些規定方面還是面臨著共同的課題。
毋庸置疑,公司法是市場經濟重要的基礎經濟法律,關系一個國家的經濟秩序,它的修訂關系全社會的整體利益。日本為適應社會經濟的發展,經常對其法律進行修改,其新公司法沒有再將有限公司單列為一種公司類型,而是將其合并到股份有限公司當中。事實上,日本公司法這一改革有其自身的原因,而改革往往帶來創新,不過也難免出現利弊參雜的情形。而我國公司法的修改則應當著眼于自己的國情,不能照搬照抄,畢竟日本公司法刪除有限責任公司這一做法在很大程度上顯得過于激進。但是,我們也不能否認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些公司的整合也能給予一定的啟示,當然,我國公司法還是應該根據我們經濟發展和企業組織發展對企業組織制度安排的現實需求,來充分考量我國現行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的關系,在保證充分供給企業組織選擇制度自由的原則指導下,合理定位兩者的改革方向。
此外,對于我國公司種類整合應注意以下問題:(1)科學地整合封閉性公司制度資源,而不問資源在什么名目之下。實行有限公司與發起設立的股份有限公司制度的一體化。(2)在封閉公司一體化的同時,以上市公司為基礎,建立公開公司制度。(3)在公司法修改前,通過公司法的解釋使現行公司法中靈活而有效的有限責任公司規則適用到發起設立的股份有限責任公司。(4)修改后,重新賦予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的內涵,不必使用封閉公司、公開公司的名稱。也就是說,公司法仍然保留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兩種類型,但是相應的內容要有所變化,而這里的有限責任公司則包括現有的有限公司和發起設立的股份有限公司。當然,每一次公司法的修改,在任何國家都有階段性的意義,本身不能說是完成了改革,改革還是永恒的,可能需要持續不斷地進行。
參考文獻:
[1]劉小勇.論股份有限公司與有限責任公司的統合——日本及其他外國法關于公司類型的變革及啟示[J].當代法學,2012(2).
[2]劉路,鄧娟.日本公司類型制度研究[J].法制與社會,2009(4).
[3]趙旭東.公司法學[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14
[4]王保樹.有限責任公司法律制度的改革[J].現代法學,2005(3).
[5]呂世辰,韓衛平.我國新公司法與日本公司法的比較分析[J].山西師范大學學報,2007.
(作者單位:寧波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