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曙光《歲月的遺照》注解

摘 要 本首詩一方面通過照片，對過去的時光進行了追憶。把時間、回憶及歲月自然拼接在一起，從而告訴人們：讓人們成熟的不是歲月，而是個體的經歷；另一方面寫出了80年代寫作中的境遇和困境。

關鍵詞 時間 詩歌 歲月

我一次又一次看見你們/我青年時代的朋友仍然活潑、樂觀/開著近乎粗俗的玩笑/似乎歲月的魔法并沒有施在你們的身上/或者從什么地方你們尋覓到不老的藥方/而身后的那片樹木/天空/也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形狀/沒有一點兒改變/仿佛勇敢地抵御著時間和時間帶來的一切

我、你們：虛構的角色，前者是追憶者，后者是預設的追憶對象。“追憶者”佯裝不知地加入到 “追憶對象”的精神生活中，表面看失去了評價的權利，而實際上通過這預設的“客觀距離”，讀者反而程度更深地參與了作者的生活。看見：一方面指從可以觸摸到的照片中看見“我青年時代的朋友，另一方面也指進入一種回憶的狀態。或：“或”是詩中的高頻詞之一，這個詞蘊含著他慣用的語言方式和寫作技法，通過它展開敘事，連接和衍生詩意，制造效果。這里，把“或”放在句首，在遞進和轉折中產生了跳躍的頓感。

這節通過照片的定格，把回憶的鏡頭帶回青年時代，塑造了一個靜止的世界。不僅把“活潑、樂觀，開著近乎粗俗的玩笑” 的“我們”被定格，連那些“樹木、天空”也都被照片停留在青春歲月。然而，時間在照片上“靜止”后，我們也只好在回憶里“一次又一次看見”那些漸行漸遠的記憶。

哦/年輕的騎士們/我們曾有過輝煌的時代/飲酒/追逐女人/或徹夜不眠/討論一首詩或一篇小說/我們扮演過哈姆雷特/現在幻想著穿過荒原/尋找早已失落的圣杯/在校園黃昏的花壇前/追覓著艾略特寂寞的身影/那時我并不喜愛葉芝/也不了解洛厄爾或阿什貝利/當然也不認識你/只是每天在通向教室或食堂的小路上/看見你匆匆而過/神色莊重或憂郁。

騎士：英雄的化身。指“我們”忠于夢想和追逐夢想。特指在創作中堅守寫作立場，崇尚寫作自由，不被僵化的理論與體制所束縛的詩人。《哈姆雷特》：借指詩壇所面臨的困境。《荒原》：精神上的幻滅，暗指創作理想的幻滅。黃昏：艱難追求。在追尋夢想的過程中，“尋覓著艾略特寂寞的身影”，暗示了自己的孤獨，他的思想得不到他人的理解。艾略特寂寞的身影：暗示人生的一種困頓和詩人創作所面臨的困境。葉芝、洛厄爾、阿什貝利：并非指詩人，是一種介入。指對西方詩歌借鑒之后，對詩人有影響的觀點。即一種精神上對話或思想的認同。作者曾提到：“他很喜歡葉芝，阿什貝利、奧哈拉等，尤其是前面的兩位對他的影響更深些。他還說自己一直在他們兩人間游移”。

上節巧妙的把照片上的靜止與歲月的流動結合起來。同時，80年代的詩壇由于外國文學的介入，一方面，詩人人格獨立，思想解放。另一方面，詩人在外來詩學的指引下，追求自由的寫作。詩中，描述了青年時代的一些場景：雖然“我們”都有過“飲酒，追逐女人，或徹夜不眠/討論一首詩或一篇小說”生活經歷，但由于不同的價值觀、世界觀、和人生觀，對生活有了不同的認知；由于年輕，曾在夢想面前跌倒，但是，“我們”有繼續追尋夢想的勇氣，因為“我們”是“騎士”，為了“尋找早已失落的圣杯”，不能在精神的荒原里荒蕪。于是，便有了敢于追求夢想的寂寞的身影。在時間的見證下，努力得到了彰顯，從不喜歡到慢慢理解，從形同陌路“匆匆而過”到認識，最終與他們思想上形成了共鳴，實現精神上的對話。此外，作者開始思考寫作在當代的命運，寫作的意義等。 我曾為一個虛幻的影像發狂/歡呼著春天/卻被拋入更深的雪谷/直到心靈變得疲憊/那些老松鼠們有的死去/或牙齒脫落/只有偶爾發出氣憤的尖叫/以證明它們的存在。

我：“第一人稱”，是作者的“在場”。虛幻的影像：與前文的“尋找早已失落的圣杯”相呼應，喻指作者不能實現的寫作理念。春天：與“虛幻的影像”相對。指“由虛幻的影像”所帶來的一些看似美好、永恒的事物！雪：是詩人虛構的一個“世界”。他在寫給朋友的詩中坦然承認，“我也寫雪，雪或死亡，那都是一片虛幻的白色”。

這節對過去生活進行了反思。在青年時代，曾經為不切實際夢想瘋狂，可是，“我”在最充滿希望的季節“春天”里被夢想拋棄在更深的深淵里，其結果，不僅是身體上的傷害，更多的是心靈的創傷。面對夢想破碎，有些人就像“那些老松鼠們”在生活中“死去”，體現為精神上的絕望。當然，還有些人是“牙齒脫落”，在生活中歷練和掙扎來證明存在。

我們已與父親和解/或成了父親/ 或墜入生活更深的陷阱/而那一切真的存在/我們向往著的永遠逝去的美好時光/或者它們不過是一場幻夢/或我們在痛苦中進行的構想。

父親：專制、僵化、權利的象征。與父親和解：與父親尋求平衡點。暗指80年代的寫作環境。作者曾說：“80年代詩歌是從對朦朧詩的反動入手的，它的一個明顯特征就是反叛的姿態，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帶有草莽的性質”。成了父親：一方面指失去自我，成為專制、僵化、權利的犧牲品：另一方面暗指80年代的詩歌被專制、僵化、權利所籠罩。墜入生活更深的陷阱：在這里，詩人譏諷了在追求夢想時的盲目。此外，也指那些反對專制、僵化、權利的束縛詩人，體現為與時代精神格格不入，自覺走向邊緣的現象。或：“或”字代表了多重可能和不確定性，詩人通過它展開內省和懷疑，展開多重思考，擴張意義的空間，形成意義的遞進和轉折。美好時光、幻夢：在這里詩人在思考如何返回到過去 。

這節，緊接上面的沉思，一方面，對過去的生活提出質疑。從有矛盾到“和解”，或實現了角色的轉換，即“變成了父親”，這意味著年齡的成長與心智的成熟。然而，更執著于對“虛幻的影像”的追逐，將我們帶入了絕望——“墜入生活更深的陷阱”。而這一切，都在時間的見證下成為歷史，變成對過去生活的真實寫照。接下來，詩人用疑問句把他前面的陳述句的東西給顛覆之后，對生活的存在予以了質疑。在另一方面，詩人對80年代以來的詩歌歷程進行了一個總結，體現了對詩歌的反思。

也許/我們只是些時間的見證/像這些舊照發黃/變脆/卻包容著一些事件/人們？一度稱之為歷史/然而并不真實

我們只是些時間的見證：質疑之后，作充滿迷茫而絕望的回答，生活對于時間來說，只是證據，像“發黃”“變脆”的舊照片一樣，證明時間的存在而存在。舊照片：與“一度稱之為歷史，然而并不真實”互文。詩人借“舊照片”寫出了強烈的痛感。照片寫了個人的關于青年時代的個人記憶和詩歌的集體記憶。他借“舊照片”凸顯了自己對于詩壇的獨特意義，象征了90年代詩歌的整體轉變。一些事件：也許，存在留下了“一些事件”，但這也不過是偶然性的交集，因為這些事件可以由任何一個個體承擔，作為記憶，一開始就已經被時間給架空。一度稱之為歷史，然而并不真實：與“舊照片”互文。生活存在的真實位置不在時間本身的進程中，而是在人的記憶里，在人返回記憶的那個時刻。

參考文獻：

[1]張曙光訪談.從維特根斯坦到禪宗[N].江南時報，2012年12月.

[2]張曙光.張曙光詩集[M].小丑的花格外衣.

[3]王家新，孫文波.中國九十年代詩歌備忘錄[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作者單位：云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