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魯迅與托洛茨基的合與離

摘 要：魯迅的階級論思想作為糾正他只信進化論偏頗的有益補充是在陸續(xù)接觸有關(guān)蘇聯(lián)文藝的資料信息，及奮力譯介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過程中漸漸豐富的。通過有關(guān)蘇聯(lián)的書刊媒介信息，魯迅對文學與革命，文學與政治的關(guān)系作了更深入的思考。而他對馬克思主義文藝批評的接受首先是從托洛茨基開始的。

關(guān)鍵詞：魯迅；托洛茨基；“同路人”文學

據(jù)《魯迅日記》1925年8月26日條及同年的書賬，可知魯迅從北京東亞公司購入托洛茨基的《文學與革命》（日譯本）一書，而此事前因乃在同年4月他剛給《蘇俄文藝的論戰(zhàn)》作過序言，引發(fā)了對托氏文藝思想的興趣。從1926年3月10日寫的《中山先生逝世后一周年》到1932年9月19日作的《<一天的工作>后記》，魯迅在十數(shù)篇文章中引用或提及托氏的文藝觀點，而他在1920年代末陷入“革命文學家”們唇槍舌劍的突擊，正是有力借用了托氏關(guān)于文學與革命的思想作為理論武器作出了切中要害的還擊；有些諷刺的是，魯迅并非從馬克思和列寧出得來此類文藝思想。魯迅除了有“三階段”的看法，還有“革命人做出東西來才是革命文學”，及無產(chǎn)階級文學是未來共產(chǎn)主義時代的事，等等皆可在托氏那里找到原聲的看法。1926年7月，魯迅在《<十二個>后記》里，曾坦言：

“在中國人的心目中，大概還以為托羅茲基是一個喑鳴叱咤的革命家和武人，但看他這篇，便知道他也是一個深通文藝的批評者。他在俄國，所得的俸錢，還是稿費多。但倘若不深知他們文壇的情形，似乎不易懂；我的翻譯的拙澀，自然也是一個重大的原因。”

對托氏的贊許溢于言表，因此對魯迅曾熱切地推動托氏著作的譯介工作的動機也就無需再解釋了。1927年4月，身在廣州的魯迅給李霽野寫信到：“托羅茲基的文學批評如印成，我想可以銷路較好。”同年6月，他又致書給李霏野道：“托羅茨基的書我沒有帶出，現(xiàn)已寫信給密斯許，托她在寓中一尋，如尋到，當送上。”可見托氏在魯迅當時的視野里是一個頗為重視的存在。

但是，1927年托氏被開除出黨，1929年又被驅(qū)逐出境。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革命功臣卻遭到了黨和國家的放逐，不免令人費解。這期間，敏銳如魯迅自然注意到了托氏在政治上的“沒落”，如1928年4月，他在《我的態(tài)度氣量和年紀》一文中曾寫到：

“托歲茲基雖然已經(jīng)‘沒落’，但他曾說，不含利害關(guān)系的文章，當在將來另一制度的社會里。我以為他這話卻還是對的。”

可見在魯迅看來，托氏在政治上的“沒落”并不必然意味著要對他的文藝思想也全盤否定而后已，較之魯迅“痛打落水狗”的提法，此間有他對托氏的保留態(tài)度在，至少對待托氏他是一分為二來看問題的。

1926及1927年間，魯迅從革命對文學的影響的視角多次談及蘇聯(lián)“同路人”文學在十月革命前后的狀況。此間，對魯迅最富有吸引力與啟發(fā)性的托洛茨基就此走進了他的視野乃至于心坎。正是參閱了托洛茨基寫于1922至1923年間論述當時蘇聯(lián)文學的系列文章，即《文學與革命》一書，魯迅借助于他者的視角，使得一直橫亙于心間而未決的知識者問題，尤其是處于革命時代的知識者的抉擇與命運，有了另一種的參照與認識。以至于魯迅對托洛茨基有“也是一個深解文藝的批評者”的稱贊，也并不因為托氏后來的被否定而發(fā)生根本性改變。托洛茨基對魯迅后期思想的形成是一個不可忽視而頗具影響的存在。

“同路人”的概念即是來自于托洛茨基的《文學與革命》，亦即“革命的文學同路人”，取名的用意是提醒革命人不要簡單視之為敵人，因為他們可以同走一段路，至于能走多長多久還要參看各人思想轉(zhuǎn)變?nèi)绾巍？梢娡惺显趯Υ@一作為過渡者的作家群體采取的是寬容態(tài)度。其實，“同路人”大體上是指因為十月革命而由舊俄過渡到新俄的所謂小資產(chǎn)階級作家群體，他們不滿于舊俄的專制與朽敗，用筆對之進行無情的揭露與抨擊，以示反抗，這點可謂與革命人一路；可是他們同情革命，卻沒有接受馬列主義價值觀，他們激憤于告別舊世界，又彷徨于尋找新世界，因此而孤獨、而猶疑、而憂郁、而絕望等等，總之不無消極氣息。魯迅出于潛意識里對“同路人”的同情與共鳴，把更多關(guān)注的目光投給了在十月革命的陣痛中陷入精神困境的過渡者們。他曾在文中引用過拉狄克的一句話：“在一個最大的社會改變的時代，文學家不能做旁觀者！”他對現(xiàn)實社會的關(guān)注不論國別種族，卻重是非黑白，不外乎借他者以反觀自我，借他國以反照本土，意在從別處或域外攝取療救本邦國民病苦的偏方與良藥罷了！

令魯迅觸動不已的應該是葉賽寧與索波里的因“活不下去了”而自殺（索氏死于1925年，葉氏死于1926年），問題在于他們倆曾經(jīng)一度投身于血與火的革命，經(jīng)驗過革命的暴風雨，頌揚過，卻終于又同歸于自殺的悲劇性結(jié)局。而魯迅對此作了傾向于革命現(xiàn)實的解讀，他說：

“但葉遂寧和梭波里是未可厚非的，他們先后給自己唱了挽歌，他們有真實。他們以自己的沉沒，證明著革命的前行。他們到底不是旁觀者。”

此處，革命在詩人的沉淪與挽歌中前行，現(xiàn)實無情壓垮了詩意的幻想。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魯迅對葉賽寧和索波里的稱許在于：他們不是革命的旁觀者，雖然他們絕望于革命。

參考文獻：

[1]《魯迅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

[2]《鐵屋中的吶喊》，李歐梵 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

作者簡介：涂顯濤（1987-），男，蘇州大學文學院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研究方向：魯迅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