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焦油博士和羽毛教授的療法》是埃德加·愛倫·坡創作的一篇閱讀性很強,有著深層含義的幽默小說。在這篇小說中,埃德加·愛倫·坡滲透了一些他在現實生活中不便表達的政治觀點與態度,包括對當時比較敏感的美國南北問題和奴隸制問題的個人看法。
關鍵詞:埃德加·愛倫·坡;美國南北問題; 奴隸制問題
一、引言
在美國文學史上,埃德加·愛倫·坡占據著不可動搖的重要位置。他在詩歌、小說以及文學評論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不僅對美國文壇產生了沖擊性的影響,而且對世界文壇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塔爾博士和費舍教授的療法》是坡一生當中創作的為數不多的幽默短篇小說之一,講的是一個傻乎乎的年輕人要求參觀一座以其現代化療法聞名的瘋人院,但未料到在他到來之前瘋人院已經經歷了“政變”,精神病人們越獄并占領了整個醫院,自充醫生、護士和董事會成員,卻把看護人員都關了起來。當不知情的年輕人來訪時,精神病人們煞有介事地組織了歡迎晚宴。本篇小說沿襲了坡一貫的創作風格,文章語言俏皮,內容連貫,布局精心,條理清晰。雖然小說在閱讀時會給讀者帶來一種輕松愉悅的感覺,但其中所蘊含的內容卻是相當豐富,所運用的諷刺也是一如既往的深刻尖銳。它側面反映出坡對當時社會局勢的態度及其在政治上的觀點與傾向性。下面我們就這篇小說的內涵進行深入的探討,進而揭示這篇作品的深層魅力所在。
二、坡對美國南北問題的看法
坡利用這篇小說間接闡述了他對美國南北問題的看法。雖然在開篇坡就指明了故事的背景是法國,但當讀者通篇閱讀完小說后會發現小說中所映射的事情并不是發生在法國,而是美國。從下面的例子中,我們可以一窺究竟。
坡用生動打趣兒的口吻描寫了晚宴開始時,故事的敘述者“我”,自以為穿著得體的來自巴黎大都市的社會名流,同那些身穿異服,其中不乏坦胸露背卻不知羞恥的老婦人之流一起用餐的情景,當時的“我”也曾懷疑過這些人的真實身份,但后來“記起來在巴黎時有人告訴過我,說那些南方佬都有點古怪脾氣,還有一大堆古舊的念頭”。正是這種想法打消了敘述者的疑慮,身為北方人的他認為自己很清楚南方人的古怪做派和穿著習慣。在飲食習慣上,“我”也明顯帶著對南方人鄙視和自認為高級的想法,當“我”知道餐桌上出現貓兔肉時,“我”“暗想,在這些鄉下人的餐桌上,誰知道吃進去的是什么東西”。從文中這兩個場面我們不難看出,作者鋪墊了北方人對南方人的抵觸和藐視的情緒。在法國的確存在地域性優越感現象,但是那是南方人自認為高級而瞧不起北方人,因為在法國除了巴黎之外,北方再沒有其他更多引以為豪的著名城市了。如果說北方人自以為是、驕傲自大,這種情況應該是發生在作者的國家——美國應該更為合適。當時美國南北方的沖突極度激化,南北矛盾不僅體現在蓄奴制問題上,還體現在南北方日常的生活方式、處事原則、文化禮節、社會形態、歷史進程和價值觀念上的差異,這些矛盾和差異導致了南方人和北方人在心理上的互相排斥進而在交往過程中產生的相互敵意。北方由于提前實行了工商資本主義,在經濟上和思想開放性上都高于南方,所以北方人在這些方面上沾沾自喜,他們認為南方的文明是過時的,南方人過于講究的穿著和談吐以及在餐桌上的禮節都是過時和多余的。即便北方人如此討厭南方人,但他們卻不得不承認南方人骨子中的高貴氣節,以至于在他們平庸的靈魂深處暗暗充滿著對南方人的嫉妒和敬畏。而在封閉獨立的種植園經濟體制下的驕傲自信的南方人眼里,北方人是粗俗無禮,沒有文化底蘊、沒有家族背景的暴發戶。那時的坡居住在紐約,作為在弗吉尼亞長大的南方紳士來講,坡對南北方在穿著和飲食上的差異還是深有感觸的。他像其他南方人一樣把自己包裹在高傲的優越感里,并輕蔑的把北方佬看作是出身卑微、愚不可及和愛錢如命的人。
下面的這個場景更能深入說明坡在南北問題上的看法。在所謂的“病人”闖入宴會之時,已被瘋子們取代的晚宴樂隊選擇演奏的樂曲是《揚基·杜德爾》。《揚基·杜德爾》的曲調源自荷蘭。在十八世紀七十年代以前,英軍曾唱《揚基·杜德爾》來嘲笑美國的大陸軍。“揚基”是對新英格蘭土包子的輕蔑之詞,而“嘟得兒”的意思即蠢貨或傻瓜。在美國革命期間,美軍采用《揚基·杜德爾》作為他們自己的歌,以表明他們對自己樸素,家紡的衣著和毫不矯揉造作的舉止感到自豪。多年來,這首歌一直被當做非正式的國歌。瘋子樂隊演奏這首樂曲并試圖用這首樂曲使闖入者們冷靜下來,這實在令人忍俊不禁。這一場景加深印證了小說的實際隱藏背景是美國。坡讓瘋子樂隊演奏這首樂曲的目的也是為了借此展現一下過時了的南方紳士風度。坡知道如果僅僅靠南方文明使北方人在戰爭中退縮是根本不可能。南方的文明在戰爭中消亡,他們的種植園經濟必然敗給北方的資本主義。但身為南方人的坡和大多數南方人一樣,在心里面拒絕面對戰敗的慘淡現實,自欺欺人地沉浸在對所謂“美好的過去”的懷舊情緒之中。
其實坡在自己的意識當中并沒非要給自己規定一個強烈的南北地域歸屬。因為作為一名靠寫作謀生的作家,坡不得不離開沒有文學市場的南方,到并不熟悉的北方來謀生。但是坡生長在南方,對故鄉有深刻的了解、深厚的感情和執著的信念。正是在籠罩著當時南方社會的悲劇意識的熏陶下,他們對故鄉才有一種刻骨銘心的依戀;另一方面,坡能夠用客觀的眼光正視生活,正視歷史。在坡眼中,南方只是遠離資本主義現代化進程存在于夢幻中的田園牧歌般的避難所,這個避難所沒有歷史記載,也對政治漠不關心,可以說坡對南方沒有多少政治上的親密性。而從小說中坡對敘述者和瘋人們都給予了或多或少的諷刺挖苦來看,坡雖然身為南方人,但并沒有在南北沖突過程中特別偏袒或同情支持哪一方。坡在作品中盡量避免在南北問題上使用過于激烈的語言和特別明顯的尖酸比喻,就是想躲開在有關南北地域上所引起的政治上的爭論,這也是他把故事背景設在法國的原因,他只用模棱兩可的比喻和溫和的反語來表達他對南方特征的看法。從作品中我們能注意到,坡對南方最終的描繪圖像是一個受到威脅的、消亡的田園。這也表達了坡對南方曾經井井有條的秩序以及富饒、歌舞升平、快樂生活的一種懷念。雖然戰爭的失敗激化了南北方在意識領域的沖突,但也只是讓南方人在意識上更加珍視南方曾經擁有過的、不會再現的、獨有的文明。
在小說的結尾部分,神志清醒的瘋人院管理者們將精神病人重新置于管理之下,從結局來看:就南北沖突這個問題,坡的看法是北方取得勝利是必然的、無可爭議的,但是坡認為南方的享樂主義可以使生活更有趣一些。
三、坡對美國奴隸制問題的看法
《焦油博士和羽毛教授的療法》當中還隱藏著坡對另一個當時社會熱點主題——奴隸制問題的態度。在小說結尾,全身被瀝青涂黑并插上羽毛的醫院管理人員從地下監禁室逃出來闖入瘋子們舉辦的晚宴會場時,愚蠢的敘述者認為他們是“一群非洲的黑猩猩或是好望角的大黑狒狒”。好望角在非洲的最南端,最初的美國黑奴就是從那塊陸地被運來的。從這句話可以看出,坡在這篇文章中映射了奴隸制這個當時比較敏感的話題。小說中,管理者們的膚色因為瀝青的涂抹而呈現黑色,這只是外在的黑色,他們依舊是瘋子的管理者。對黑人奴隸來說,這個道理同樣適用。不能因為黑人的黑膚色就引起對他們外表的排斥由此導致他們的不幸命運,這是沒有任何生理和理論根據。難道說給管理者們涂上瀝青插上羽毛他們就真的變成了非洲的黑猩猩或是好望角的黑狒狒了嗎,就改變了他們是瘋子管理者這個事實了嗎?當然不是。這也就糾正了奴隸主先前所謂的黑人天生就是奴隸的自然法則,沒有人能將這個謬論強加于人,奴隸主是人,奴隸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奴隸和他們的主人一樣有思想,有智慧,有感情,有語言。
由此可以看出坡對奴隸制的觀點:他認為奴隸和奴隸主在人性上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沒有什么優劣之分,并不能因為黑人的膚色是黑色的,白人的膚色是白色的,白人就能成為黑人的主人,就有權利讓他們失去自由,毫無條件地為自己拼命工作,只擁有低廉的或根本沒有報酬。
小說中精神病院院長梅亞德在晚宴上津津樂道地講著他參考“焦油博士和羽毛教授”的觀點而研發出的獨特高超的療法和其用來管理“病人”的經驗和療效。這不正像南方奴隸主們夸夸其談自己那自認為正確和聰明的管理奴隸的體制和辦法。盡管坡能夠理解南方人不遺余力地為奴隸制進行辯護,但在坡的內心深處也為把人作為牲畜和財產而暗暗感到一種負罪感。可是南方人身上的驕傲和對南方經濟體制的竭力維護只能使坡對于南方社會和南方人身上存在的無法視而不見的嚴重問題盡量大而化小。人的本性是害怕改變的,但當人發現有些事物或秩序正在悄悄地,在人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改變時,原有的被認可的秩序被顛倒打亂時會讓人內心產生極度的恐慌。坡發自內心的感受到了南方人對變革的恐懼和拼命維護一個正在崩潰、正在成為過去的舊秩序的絕望心理。就仿佛在宴席上的精神病人聽到被監禁的管理者們的呼喊吼叫聲一樣,“他們一個個臉色慘白,活像一具具死尸,抖索索地坐在椅子上,害怕地嘀咕著,傾聽著”。坡在這里暗示:故事中出現的像精神病人這類通常被人們認為是社會關系中較為低下的人類群體,他們通過運用他們特有的智慧制服醫院管理人員并占領醫院表明毫無疑問像奴隸這類低等人群也有可能推翻壓迫那些自以為是的奴隸主,而奴隸主們一想到奴隸有一天會將自己推翻,不服管制就不寒而栗,怒火中燒。
四、結論:通過以上對《塔爾博士和費舍教授的療法》這篇小說的解讀,我們可以基本清楚坡在美國南北問題上的態度。作為一個出生在南方,受過南方教育的典型美國南方人,坡無疑對南方有著深厚的感情和無限的眷戀與懷念,但在南北沖突問題上,坡還是選擇了順應歷史的潮流,在理性上贊同北方政府的觀點與做法,支持由北方的意識形態來統一美國。對當時另一個敏感問題,奴隸制問題,本篇小說中坡的觀點也顯而易見。坡雖然給予奴隸主真心的同情,但基于人道主義,他認為奴隸制是不合理的,他希望黑奴們能勇敢地站起來,團結一致,推翻欺壓他們的奴隸主。本篇作品讓我們了解了坡的政治傾向與觀點,使我們對坡的理解也更加深刻全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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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沙沙(1981-),女,黑龍江哈爾濱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英語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