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唱和詩的發展

摘 要：唱和詩作為中國文學史上一種極為普遍的文學體裁可謂源遠流長。關于唱和詩這種文學樣式，歷朝歷代的文人學者對其評價始終是褒貶不一，甚至毀多譽少。本文唱和詩的發展、定義、用韻等幾個層面進行深入研究，力求更加全面、深入地認識這一文學體裁。

關鍵詞：唱和詩；發展；定義；和韻

一、唱和詩的發展

唱和詩作為中國文學史上一種極為普遍的文學體裁可謂源遠流長，唐人元稹說：“始堯舜時，君臣以賡歌相和。” [1]宋人黃鑒也說：“唱和聯句之起，其來久矣，自舜作歌，皋陶賡載”，[2]孔子論詩提出“興、觀、群、怨”的觀點，所謂“群”是指詩的交際功能。由此可見，人們很早就把詩歌作為一種情感交流和社會交際的工具來使用了，詩之唱和正是在這種需求之下的必然產物。在詩歌發展的原始階段，詩歌“可以群”的功能就已具備，直到漢魏時期，文學自覺時代的到來，曹丕與諸文士“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并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3]這就為唱和詩產生創造了條件，唱和詩的時代才逐漸到來。

雖然唱和詩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但是嚴格意義上的唱和詩則要等到東晉時期，陶淵明所作《五月旦作和戴主薄》等六首和詩應該是現存最早的唱和詩。此風一開，與陶有交的劉程之、慧遠等人也開始與之唱和。到了唐代，唱和詩才真正繁榮起來，不但詩歌的數量猛增，更是形成以白居易和韓愈為中心的兩大唱和團體，到了晚唐時期，像皮日休、陸龜蒙等也有非常可觀的唱和作品。降至宋代，唱和之風日盛，由楊億等十七人編集而成的《西昆酬唱集》對后世的影響極為深遠。以歐陽修、梅堯臣為核心的的洛下文人集團也同樣迭相唱和。以蘇軾、蘇轍為首的蘇門學士之間的唱和更是流傳千古。正像繆鉞先生《論宋詩》一文所云：“宋人喜押強韻，喜步韻，因難見巧往往疊韻至四五次，在蘇、黃集中甚多……而步韻及押險韻時，因受韻之限制，反可撥棄陳言，獨創新意。此皆宋人所喜也。”[4]宋代阮閱《詩話總龜》卷十四特列“唱和門”，亦標明唱和之風已經引起詩評家的注意。僅南宋人所編集的唱和詩可考者就有十九種，（張智華《南宋詩歌選本敘錄》，見《文獻》2000年第一期）。《中國叢書綜錄》中《唱酬之屬》收自唐至民國的酬唱作品集共169種，真可謂蔚為大觀了。這些作品集不能不說對文學集團的形成和文學流派的發展曾起到積極的作用。

對于這樣一種文學樣式，歷朝歷代的文人學者對其評價始終是褒貶不一，甚至毀多譽少。宋人嚴羽最先提出：“和韻最害人詩，古人酬唱不次韻，此風始盛於元白皮陸，而本朝諸賢乃以此而斗工，遂至往復有八九和者。”[5]南宋張戒也說：“蘇、黃用事押韻之工，至矣盡矣，然究其實，乃詩人中一害，使后生只知用事押韻之為詩，而不知詠物之為工，言志之為本也，風雅自此掃地矣。”[6]金人王若虛的斥責更是直接，其《滹南詩話》[7]有如下一條：

……鄭厚此論，似乎太高，然次韻實作者之大病也。詩道至宋人，已自衰蔽，而又專以此相尚，才識如東坡，亦不免波蕩而從之，集中次韻者幾三之一。雖窮極技巧，傾動一時，而害于天全多矣。使蘇公而無此，其去古人何遠哉？

從中我們不難得到以下訊息，一、他對次韻詩持否定的觀點，二、次韻詩在宋代是一種風尚，三、東坡的次韻詩數量很多。（據日本學者內山精也統計“在中華書局出版的校點本《蘇軾詩集》中，從卷一到卷四十五，共計2387首古今體詩被編年編集。其中可以確認為次韻詩的，至少有785首。”[8]占了大約33%的比例）近人梅亮也曾批評唱和詩說：“疊韻之巧，盛于蘇黃；和韻之風流于元白。意在騁捷徑之險，示回翔之善跡……矜此難能，竟于碎意。是猶削足適履，屈頭便冠，此又一弊也。”梅氏的觀點主要是批評唱和雙方過于逞才使氣，雕章琢句，使詩歌流于文字游戲。從以上評論中可見，古人推崇的是詩歌的自然旨趣，對宋詩的“次韻”和“斗工”持否定態度，在他們看來次韻詩偏離了傳統詩歌“言志、載道”的軌道，觸犯了文學應有的美學取向。但是，有人反對就有人支持，對于以蘇軾為首的蘇門唱和詩，喜歡的人也不在少數，宋代費袞就認為：“作詩押韻是一奇。荊公、東坡、魯直押韻最工，而東坡尤精于次韻”[9]更有南宋人邵浩專門將蘇門的唱和詩編成《坡門酬唱集》，他在引言中講：“取兩蘇公之詩，讀之，因得竊窺兩公少年時交游……自為師友，兄唱則弟和，弟作則兄酬，用事趁韻莫不字字穩律，或隱去題目讀之，則不知其孰為唱孰為酬，蓋無千毫斧鑿痕跡，其妙如此”對二蘇的唱和詩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尤其是對蘇轍，在現存的二蘇唱和詩中，蘇轍的和詩遠遠多于乃兄（據統計，二人唱和詩中在題目中明確標有“次韻”或“和”字樣的，蘇軾有97首，蘇轍有240首），以往人們在比較二蘇的詩作時，總是認為蘇轍的唱和詩比起大蘇無論視野、才情、骨力都遠不及乃兄，他的次韻詩多如同畫影，邵浩說他們的詩“隱去題目讀之，則不知其孰為唱孰為酬”給了蘇轍和詩很大的肯定。想更全面的了解二蘇的唱和詩，我們今天應該站在更廣闊的文學理論背景上對唱和詩加以審視，或許持論能夠更加公允一些。

二、唱和詩的定義

既然要研究唱和詩，我們首先要了解一下唱和詩，明確一下何謂唱和詩？

“《說文解字》曰：‘唱，導也，從口，昌聲’。‘和，相應也，從口，禾聲。……又，《禮記·樂記》‘倡和清濁，迭相為經’，孔穎達疏曰：‘先發聲者為倡，后應聲者為和。’由此我們已可知何為唱和，并進而可這樣說：以詩歌為形式進行的倡導、應隨即詩歌唱和，原唱與因原唱誘導、觸發而創作，能夠在內容和形式上與其構成相互照應關系的詩歌，為唱和詩。”[10]以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作為唱和詩必須具備兩點，一、有唱有和，唱詩與和詩不能在同時進行創作或產生，必須有人先進行誘導、觸發式的創作，也就是說，唱詩與和詩之間必須存在時間差。二、唱詩與和詩必須存在著一定的關系。即一定要在同一個題目下進行創作，不管是否存在地理、朝代等方面的差異，幾乎都無一例外的在同一個題目下進行創作。“因此，我們可以認為同題共作就是唱和詩的性質。”“但是，如果僅僅是同的話，也許唱和詩的價值就大大降低了。事實是和作與原唱往往同中有異，既同又異，有時異的成分更多……其所以如此，當然是因為人人都可同題共作，但人與人卻各不相同，不論是其社會政治地位、生活處境、情感體驗，還是文學修養、性格才干、審美愛好以及習用的藝術表現手法等等，都不會也不可能完全相同。那么，表現在彼此的唱和作品上，也勢必不能完全等同，從而使唱和詩在‘同’的基本特點之上，又往往顯示出‘同中有異’的特點。”[11]

基于唱和詩的這個特點，我們大致可以作出這樣的結論：作為唱和詩，可以有相同的題材，但題材選取的角度和方式可有不同；可以有相同的體裁，但可以增加韻部加大篇幅；思想感情相近，但又有各自的特點和側重點；所要表達的意思一般要彼此呼應，但是可以補充添加或借題發揮，甚至完全不同；用韻固然可以始終不差，但也可以不受原韻束縛；風格可以較為接近，但又體現各自本色。

三、關于唱和詩和韻的問題

古人論述較多，宋人劉攽認為：“唐詩賡和，先后無異。有次韻，在同一韻。有用韻，用彼韻不必次。……”[12]張表臣在《珊瑚鉤詩話》卷一中說：“前人作詩，未始和韻。自唐白樂天為杭州刺史，元微之為浙東觀察，往來置郵筒倡和，始依韻。”[13]等等。但關于唱和詩的用韻問題講的比較清楚的當屬陸游，他說：“古詩有倡有和，有雜擬追和之類，而無和韻者。唐始有之，而不盡同。有用韻者，謂同用次韻耳。后乃有依韻者，謂如首倡之韻，然不以次也。最有始有次韻，則一皆如其韻之次。自元白至皮陸，此體乃成，天下靡然從之。”[14]這樣我們可以得知唐宋時期的唱和詩和韻可以分為用韻、依韻、次韻三種。

和詩“用韻”即唱和雙方所用韻腳屬于同一韻部，不拘束于原詩的韻字及其順序的手法。和詩“次韻”，顧名思義就是“次其本韻”，即按照原詩的韻字及順序創作新詩的手法。比如蘇軾在鳳翔時期游歧山令王紳家中隱堂，作《中隱堂詩》，其一所用的韻為“歸、非、飛、違。”蘇轍在其和詩《次韻子瞻題長安王氏中隱堂五首》中的第一首用的韻也是“歸、非、飛、違”這是嚴格按照次韻的規則。蘇軾蘇轍的唱和詩中很大部分都標明是次韻詩。依韻詩要求和詩要用原詩所用的韻腳，但是順序可以調換。例如嘉祐四年父子三人在離蜀赴京的途中蘇軾所作《戎州》用韻依次為“蠻、閑、還、關、環、顏。”蘇轍所作的《戎州》用韻依次為“蠻、閑、還、顏、環、關。”用韻同而次序不同，這就是典型的依韻詩。可以想象，就創作技巧而言，作詩之時所受的約束之多，構思時被要求的技術之高，“用韻”不如“依韻”，“依韻”不如“次韻”。次韻詩作為唱和詩的一種形式在宋朝很受文人的歡迎，在二蘇唱和詩中所占比重也最大。

參考文獻：

[1]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志銘序》，《元稹集》卷五六，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600頁。

[2]《紺珠集》卷十，引黃鑒《談苑》，收錄于《宋元筆記叢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轉引自鞏本棟《論唱和詩詞的淵源、發展及特點——唱和詩詞研究之一》，《中國詩學》（第一輯），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74頁。

[3]曹丕《又與吳質書》，曹操、曹丕、曹植著《三曹集》，岳麓出版社，1992年版，第131頁。

[4]繆鉞《論宋詩》，《繆鉞全集》第二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60頁。

[5]嚴羽《滄浪詩話·詩評》，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699頁。

[6]張戒《歲寒堂詩話》卷上，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452頁。

[7]王若虛《滹南詩話》卷二，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515頁。

[8]內山精也《蘇軾次韻詩考》，《傳媒與真相——蘇軾及其周圍士大夫的文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334頁。

[9]費袞《梁溪漫志》卷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74頁。

[10]鞏本棟《論唱和詩詞的淵源、發展及特點——唱和詩詞研究之一》，《中國詩學》（第一輯），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73頁。

[11]同上

[12]劉攽《中山詩話》，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289頁。

[13]張表臣《珊瑚鉤詩話》卷一，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458頁。

[14]陸游《跋呂成叔和東坡尖叉韻雪詩》，《陸游集》，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2277頁。

作者簡介：趙曉星（1981.5-），長春人，碩士，中級，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