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莫扎特第十四鋼琴奏鳴曲中的悲劇性色彩

摘 要：莫扎特的第十四鋼琴奏鳴曲（K.457，c小調）創作于1784年，是莫扎特創作的鋼琴奏鳴曲中唯一一首以小調色彩為主的作品，創作K.457的時候正是莫扎特來到維也納的第三年，他的生活得到了較大的改善，愛情、事業的雙豐收也促成了莫扎特創作的黃金時期的到來，而在莫扎特陽光明媚的曲風深處，依然可以發掘到其作品背后深深的悲劇性色彩，也注定了莫扎特晚期音樂創作中那些明朗背后不易察覺的悲傷。

關鍵詞：莫扎特；悲劇；色彩

第一樂章中悲劇性色彩的具體體現：

音樂主題往往決定了一部音樂作品的基本情調，首先在調性的選擇上莫扎特采用了與貝多芬的《命運》同一調性，即令人感傷的c小調，其調性的色彩奠定了整個樂曲的情緒基調。

在第一樂章的音樂主題（1-8小節），莫扎特采用了方整的aba1b1四個樂句的結構。a樂句，c小調主音的八度疊置在f的力度下、長時值的強拍上所體現出來的音響效果是略帶一些悲傷的，緊接著連續向上的、琶音式的、以頓音形式出現的四分音符，則使得這種略帶傷感的情緒被隱藏在跳躍、緊湊的節奏之中，加之莫扎特并沒有將這個樂句結束在可以使情感表達更為清晰的主音或者屬音上，而是結束在小調色彩尤其突顯的三音旋律位置上，將c小調中悲傷的氣質盡顯并使其得以延續下去。

b樂句，p的力度與a樂句中f的力度形成一種對比，左手由八度疊置轉變為和弦織體，也使其情感的表達由直白向含蓄轉變，如果說a樂句中莫扎特的情緒是強烈的，在b樂句中，莫扎特則將這種強烈的情緒很好控制下來，在莫扎特的音樂中，感性永遠沖不破理性的牢籠，他很好的控制著這兩者的關系，他時時刻刻所追求的平衡在此時便體現了出來。

a1樂句，從屬和弦的主音開始，音區的轉換使得整體的情緒更為深沉，同a樂句一樣，結束在三音旋律位置上，而由于和聲小調的特性，三音得到了升高，這個a1樂句中以大三和弦的情緒得到呈現，與a樂句中小三和弦形成了對比與呼應，其傷感的情緒在不同的音區、不同的和弦色彩中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b1樂句與b樂句是完全對稱的，b樂句由T6過渡而結束在DⅦ上，但b1則恰恰相反，結構上無處不在的對稱體現出莫扎特對于音樂表現出來的情感的細膩把握，在穩定與不穩定之間，在忐忑與堅定之間，莫扎特十分內斂的將自己的音樂情感泄露出來。

作為銜接主、副部主題的段落（19-22小節），根據整個連接部的旋律由高往低的走向讓我們仿佛可以預示到不同于主部主題的強烈的副部主題的略帶溫暖的情緒。在這個過門性質的段落中，主部主題材料在高音區的再現，正是要將這種悲傷情緒推到一個頂峰的時候，旋律聲部則變為了一連串的、過渡性質的三連音，而主部主題材料則在低音聲部再次反復與之進行音響色彩上的平衡。而就在此時bB音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也預示了副部主題的調性，即從悲傷的c小調轉到略微明亮的bE大調上，這也表明了莫扎特要將主、副部主題在情緒上的對比進行到極致的表現。

副部主題（23-30小節）分為規整的4+4小節的兩個部分，整個低音聲部都在主、屬和弦交替使用過程中，屬音的頻繁出現，避免了整個副部的主題情緒過于直白的表達，而是在連奏與斷奏的合理搭配下顯得俏皮而溫暖，最后結束在屬和弦上，形成開放性的終止。

強烈的主部主題的動機與壓抑的副部主題動機構成一種情緒上的平衡，沖動與壓抑、快樂與痛苦這些原本對立的因素在莫扎特的控制之下變得和諧與統一。

Coda的第一部分（51-59小節），連續的琶音式的三連音在迂回的下行中進行，仿佛情緒一下跌落到谷底，有如各種災難接踵而至，而到達最低點之后連續的八分音符的琶音式的迂回上行仿佛又讓人看到莫扎特對待艱難困苦的態度，即他必定會邁著堅強的、穩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困境，表現出莫扎特堅定的意志以及不為困難所壓倒、天生積極樂觀的情緒，最后通過半音階的下行，回到主音上，給人一種返璞歸真的遐想，在莫扎特的視野里，各種的困難總是暫時的，他的作品中透露出來種種的悲劇性色彩，但他總有力量去化解這些負面的因素，以他的樂觀豁達的人生態度去面對所有的困難。

第二樂章中悲劇性色彩的具體體現：

第二樂章莫扎特采用了回旋曲式，在慢板樂章的主題A段中由bE大調進行展開，為非對稱的7小節段落，大調的色彩在慢速的演奏過程中，其旋律顯得柔美而平靜，再加上以sotto voce的彈奏手法，即以柔音、弱音來完成這個A部分的主題演奏，與沉穩、樸實的阿爾貝蒂伴奏音型相得益彰，旋律的柔美與伴奏織體的穩重并存，在樸實中便能看到莫扎特作曲的精致之處，形式與情緒上高度的對立統一，正是莫扎特內心深處對平衡的追求的真實寫照。

A部分主題段落（1-7小節）的情緒充滿了柔情與詩意，作為回旋曲中具有主導性的一個段落，它奠定了整個慢板樂章的情緒基調，音符之間透露出灰色的陰暗與冰涼同流暢、歌唱性的旋律所制造出來的溫暖情緒促成了在結構與形式上的高度統一，就如同在陰郁、壓抑的情緒中，總會看到充滿了希望的萌芽在生長一般，而莫扎特作品中的悲劇性色彩正是被埋藏在莫扎特的天生豁達、樂觀的情緒之下，莫扎特并不是沒有悲傷的情緒，而是他將這部分情緒淡化，將他積極向上的一面盡量多的呈現出來，而恰恰就是在他那天生豁達背后，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那份陰暗與憂傷。

從A部分主題段落中的將近20個力度標記可以看出在全勝時期的莫扎特著重依靠力度來把握和控制情緒的趨勢，同時也表露出莫扎特所具有的豐富的個人的情感色彩，也為之后浪漫主義時期音樂對力度的把握和使用提供了一個較好的藍本。

B部分主題段落（8-15小節）調性為bB大調，大致上延續了A部分主題的柔美情緒。8-9小節，三度疊置的旋律中半音頻繁的出現，特別是左右手的反復配合演奏，其所制造的不協和音效將作者內心深處的一種淡淡憂傷散發出來；第12小節中，連續的上行的回音的使用，將百轉千回的柔美通過這種細微的變化表現出來，其不穩定感制造出來一種略微強烈的恍惚情緒；在11小節和15小節所采用的跳音的演奏方式并未讓氣氛變得充滿活力，相反，在慢板中，跳音，特別是同音跳音的使用會促使情緒變得更加的靜謐而顯得特別的哀傷。此時的莫扎特，已經開始向他創作的全勝時期邁進，莫扎特物質上、精神上都逐漸獲得一些滿足，在維也納生活了3年之后所作的這首鋼琴奏鳴曲，更像是莫扎特對于之前困苦生活中經歷的一種回憶，體現出的是已經成熟的莫扎特此時此刻對于追憶過往經歷時所產生的一種淡淡哀傷。

尾聲部分的第一個段落（47-53小節），旋律的線條依然流暢，但一些在銜接處的一些大跳的處理，情緒的起伏如同晴天霹靂一次又一次的打斷莫扎特的生活，不禁讓人感受到莫扎特內心深處的憂傷，而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將歸于平靜，對于莫扎特來說，這種平靜是不允許被打破的，就在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音符之間、復雜的音樂情緒背后，莫扎特的純真一面又浮現了出來。

尾聲部分的第二個段落（54-57小節），也是全樂章的結束部分，同樣的音型、音塊在左右手的交替之中，再加上漸強到弱的處理，將整個情緒拉回到一個溫馨的氛圍之中，唯一一個漸強到強的處理就類似莫扎特對于現實的一些小小的反抗，而最終也被理性牽制住，在越發安靜的情緒上，也可以看出莫扎特對于生活的妥協。

第三樂章中悲劇性色彩的具體體現：

第三樂章為回旋曲式，在A主題段落中（1-16），莫扎特采用了屬音開始、下行的弱起小節進入主題旋律，切分的節奏音型在快速的旋律流動下如喘息般很容易令人感覺到緊張與疲憊，在幾次反復、特別是轉到低音區之后，壓抑的情緒逐漸顯露出來，莫扎特用這些簡單、清晰的音符表達出來的悲傷竟如此的令人感同身受。

在16-24小節中，于f的力度下，旋律擴展到八度疊置的屬音，再將節奏從四分音符拉長為二分音符，這些短小的動機組合起來卻極富力量，特別是在反復之后，保持了強有力的動機，又以連續向上的琶音將情緒推向到一個至高點，相比第一樂章略有些壓抑的情緒，在第三樂章一開始的A主題段落中，莫扎特將他感性一面的情緒放大至近似于瘋狂的一面，內心的壓抑得到充分的釋放，其音符中包含著的激情超越了莫扎特以前任何一首鋼琴奏鳴曲，以至于除了用長時間的休止符以外，莫扎特找不到任何音符來制衡這種如此之強烈的情緒；在小節25-30中，在p的力度下的一段精致的旋律的出現，完全就是為了平衡之前激烈的情緒而作，猶如調味品一般，只為中和過于強烈的情緒。從與大教主徹底的決裂、毅然定居維也納種種事情我們看出莫扎特心中那團火的力量如此之大，一直追求著平衡的他也控制不住心中感性情緒的爆發，由此可以看出他對于沖破一切束縛和牢籠的愿望。

在調性為bE大調的B主題段落（46-58小節），三拍子中分解和弦式的伴奏織體在p的力度演奏下如水一般透徹、柔美，而這份樸實與純真正是莫扎特創作中最為寶貴的財富；在四分音符的動機的引導下，活躍的旋律與透明、無瑕的織體的中和達到一種和諧而又顯得莊重的美；而在58-74小節中，模進-分裂-再連續的四次下行八度的模進在協和、澄凈的音響效果之中將情緒慢慢的降到最低點，這時莫扎特沒有間斷，而是直接的一個八度疊置的高音蹦出來瞬間打破了原本陰郁的氛圍，主和弦明朗的色彩頓時體現出來；之后的74-90小節，發展了之前的情緒，斷奏與連奏組成的旋律線條與如水波一般的伴奏織體相互照應，制造出一種靜謐的氣氛，而同音跳音則如錘子敲擊一般敲打著莫扎特平靜的內心世界，逐漸的向低音區過度，敲擊的力度也隨著音區的降低在聽覺上給人以漸弱的感受，或許是因為莫扎特對于世態炎涼的麻木感尤其深刻，這種敲打的力度才會顯得越來的乏力；而在最后的90-102小節里，整個旋律與伴奏部分在低音區開始展開并且交換了聲部，上方聲部如流水般不斷的向下進行，左手旋律聲部則不斷的向上八度的模進，音樂十分的流暢、自然，又有一種積極向上的情緒油然而生，包含人性的不斷的向上的追求的真理，深刻而令人反省。

在C段落中，在f小調上展開。在146-166小節中，右手的旋律聲部多次的出現休止符，其斷斷續續的旋律在左手分解和弦式的伴奏織體的陪襯下顯得具有相當的活力，時而靈動、時而靜止，如微微陣雨一般灑落下來，最后結束在一個外擴的強有力的柱式和弦上，猶如一聲驚嘆；在反復時，整體往上方移高了一個二度，在情緒上制造出一些層次感，而在結束時，旋律上八度疊置的音程在fp的力度下流露出悲傷的情緒。

結語：

本文從莫扎特的作品K.457著手，來探究莫扎特鋼琴奏鳴曲的深處的悲劇性色彩，其目的并不在于解析莫扎特的悲慘人生，而是通過莫扎特在面對災難時的抗爭以及不向命運屈服的人性精神。當神童的光環褪去，莫扎特一生坎坷，他將自己人生經歷中的痛苦與歡樂用音樂表達出來，相比貝多芬的狂躁，莫扎特的音樂如陽光般溫熱，莫扎特對于人世悲歡并不是不在意，也許只是他愿意用更加明朗的音樂來表達莫扎特本人的生活態度，況且悲劇給予人們的并不是悲憫和同情，而是人的精神境界的凈化與升華，也只有悲劇能最大限度地表現人們對抗命運的本質，發掘莫扎特作品深處的悲劇性色彩，對于深刻的理解莫扎特作品的深刻內涵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參考文獻：

[1] 李葉曄 析莫扎特音樂中的悲劇色彩[D].云南藝術學院 2013.6

[2] 張志謙 音樂作品分析：莫扎特鋼琴奏鳴曲 [M].云南大學出版社 2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