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監獄在押罪犯漏罪處理的兩個問題

張玉卿（司法部監獄管理局）

監獄在押罪犯漏罪是指監獄在押罪犯在判決宣告前所沒有被發現的犯罪行為。漏罪是罪犯在監獄外所犯的罪行，根據《刑事訴訟法》、《監獄法》的規定，監獄沒有查處在押罪犯漏罪管轄權，需要移送其他有關司法機關處理。根據有關法律、法規的規定，目前在漏罪的移送上存在兩個問題，一是現行的法律規定不夠科學，不符合實際情況；二是司法解釋、規范性文件之間存在相互沖突，相關司法機關在處理漏罪時存在相互扯皮現象。由此導致在押罪犯漏罪移送不夠及時，不利于快速打擊犯罪，不利于維護監獄安全和社會穩定。漏罪移送給有關司法機關處理主要涉及到兩個問題：一是移送給哪個司法機關，即公安機關、檢察機關還是其他司法機關；二是移送給哪個地方的司法機關，即犯罪地司法機關、罪犯服刑地司法機關還是其他地方的司法機關。

一、移送給哪個司法機關（公安機關、檢察機關還是其他司法機關）

（一）目前的法律規定。《刑事訴訟法》第262 條規定：“發現判決的時候沒有發現的罪行，由執行機關移送人民檢察院處理”。按照這個規定，只要發現了漏罪，不管是監獄機關發現的，還是其他司法機關發現的，都應該由監獄移送給人民檢察院處理。司法部監獄管理局《關于獄內在押罪犯有漏罪案件由何機關辦理的請示》的批復規定，監獄（或者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發現正在服刑的在押罪犯判決的時候沒有發現的罪行，由監獄將犯罪線索案卷移送該罪犯原審地人民檢察院處理；如果案件由服刑地人民檢察院處理更為適宜的，可以移送服刑地人民檢察院處理；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需要提訊有漏罪的罪犯或者人民檢察院要將有漏罪的罪犯解回審理的，應當按照有關程序，辦理有關手續。這個批復對《刑事訴訟法》關于漏罪的處理作了四個方面的細化：一是漏罪的發現主體，不管是監獄還是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只要發現漏罪，就由監獄移送給人民檢察院；二是移送的內容，監獄需要把犯罪線索案卷移送給人民檢察院，也就是說監獄應移送證明漏罪的所有證據材料；三是移送給哪個人民檢察院，批復規定了原審人民檢察院或服刑地人民檢察院；四是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發現漏罪，只能到監獄訊問有漏罪的罪犯，不能將罪犯解回，人民檢察院可以解回有漏罪的罪犯。因此，從目前法律規定看，只要發現在押罪犯有漏罪，監獄就應該移送人民檢察院處理。

（二）目前的實際做法。從工作實踐看，漏罪絕大多數由公安機關管轄并由其發現，公安機關大都將罪犯解回偵查，再由當地的檢察院、法院分別起訴和審判，最后交由原監獄服刑。監獄發現在押罪犯有漏罪的，也大都直接將犯罪線索移送犯罪地的公安機關，再由公安機關解回。公安機關將有漏罪的在押罪犯解回的依據，是1995年司法部監獄管理局關于解回重審的一個批復。這個批復是不是可以允許公安機關將有漏罪的在押罪犯解回呢？批復規定，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因辦理案件，需要訊問正在監獄服刑的罪犯的，原則上應在監獄訊問，并應出具縣級以上公、檢、法機關的正式公函，監獄予以配合。確需將罪犯解回偵查或審判的，應由地、市級以上公、檢、法機關出具正式公函，具體說明需解回罪犯的個人基本情況、解回理由、離監時間期限及羈押地點，報請省（自治區、直轄市）監獄管理局批準后，由罪犯所在監獄辦理臨時離監手續。從批復內容看，解回重審的條件是公、檢、法辦理案件需要，并沒有說是漏罪。辦理的案件可能是服刑罪犯有漏罪，但也可能是服刑罪犯沒有漏罪，因辦理其他刑事案件，需要向服刑罪犯調取證據、線索等。1997年司法部監獄管理局對在押罪犯有漏罪的處理作了詳細的批復，批復規定，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需要提訊有漏罪的罪犯或者人民檢察院要將有漏罪的罪犯解回審理的，應當按照1995年的批復規定的程序辦理有關手續。這個批復針對的是漏罪，并且規定了將有漏罪的罪犯解回的司法機關只能是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對漏罪的罪犯只能在監獄訊問。如果說1995年的批復對漏罪解回的規定還有模糊的話，那么1997年的批復則明確了哪個司法機關可以將有漏罪的罪犯解回。根據后法優于前法的原則，即便是1995年的批復允許公安機關可以將有漏罪的罪犯解回，但1997年的批復對1995年的批復作了修改，將解回重審的主體限定了人民檢察院，而公安機關只能在監獄對有漏罪的罪犯進行訊問。因此，根據1997年的批復，公安機關可以在監獄對有漏罪的罪犯進行訊問，人民檢察院可以將有漏罪的罪犯解回重審，監獄將有漏罪的罪犯交由公安機關解回偵查不符合規定。

（三）法律應該如何規定更為科學。發現在押罪犯有漏罪，監獄移送人民檢察院，面臨兩個問題，一是絕大多數漏罪由公安機關管轄，移送人民檢察院后，人民檢察院需再移送公安機關，二是漏罪的犯罪地與原審地不一致時，監獄移送原審地人民檢察院后，原審地人民檢察院需移送犯罪地人民檢察院，再由犯罪地人民檢察院移送犯罪地公安機關。按照規定這樣移送，浪費了時間，也容易造成機關之間的相互推諉，不利于及時處理漏罪。因此，目前各地的實際做法是，不管是公安機關還是監獄發現在押罪犯有漏罪的，大多是監獄移送公安機關，公安機關將有漏罪的罪犯解回偵查。發現在押罪犯有漏罪的，監獄移送公安機關盡管不符合當前的法律規定，但符合實際。因此，從方便工作的角度看，發現正在服刑的在押罪犯判決時沒有發現的罪行，監獄應該將犯罪線索案卷移送給有管轄權的司法機關。根據法律關于公安、國家安全、檢察院、法院、軍隊保衛部門對刑事案件管轄分工的規定，歸公安機關管轄的，移送公安機關；歸國家安全機關管轄的，移送國家安全機關；歸人民檢察院管轄的，移送人民檢察院；歸人民法院管轄的，移送人民法院；歸軍隊保衛部門管轄的，移送軍隊保衛部門。

二、移送給哪個地方的司法機關（犯罪地司法機關、罪犯服刑地司法機關還是原審地司法機關）

（一）目前的法律規定。監獄將漏罪移送檢察院，是移送罪犯服刑地的檢察院、犯罪地的檢察院還是原審地檢察院？《刑事訴訟法》第262 條沒有具體規定，司法部監獄管理局的批復、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人民檢察院監獄檢察辦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作了詳細規定，但相互之間存在沖突。司法部監獄管理局批復規定，監獄移送該罪犯原審地人民檢察院處理，如果案件由服刑地人民檢察院處理更為適宜的，可以移送服刑地人民檢察院處理。從這個批復看，監獄移送漏罪首先考慮的是移送原審地人民檢察院，其次是服刑地人民檢察院。《人民檢察院監獄檢察辦法》第42 條規定：“發現罪犯在判決宣告前還有其他罪行沒有判決的，應當分別情形作出處理：（一）適宜于服刑地人民法院審理的，依照本辦法第四十條、第四十一條的規定辦理；（二）適宜于原審地或者犯罪地人民法院審理的，轉交當地人民檢察院辦理；（三）屬于職務犯罪的，交由原提起公訴的人民檢察院辦理。”從上述看，不管漏罪適宜在哪個地方的法院審理，監獄只要將漏罪移送給服刑地人民檢察院即可，如果漏罪適宜于原審地或者犯罪地人民法院審理的，由服刑地人民檢察院轉交當地人民檢察院，屬于職務犯罪的，交由原提起公訴的人民檢察院辦理。監獄履行的手續只是移送服刑地人民檢察院，至于轉交其他人民檢察院的程序則由服刑地人民檢察院履行。因此，司法部監獄管理局的批復與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人民檢察院監獄檢察辦法》相沖突。那到底應該移送哪個地方的人民檢察院呢？這就涉及到刑事案件的地域管轄，從《刑事訴訟法》的規定看，地域管轄是確定人民法院之間的管轄，即由哪個地方的法院管轄，就由哪個地方的公安機關、檢察機關負責偵查和審查起訴。《人民檢察院監獄檢察辦法》也是這樣規定的，即由哪個檢察院處理漏罪，要看漏罪適宜在哪個法院審理。這又涉及到了漏罪由哪個法院審理的問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11 條規定：“正在服刑的罪犯在判決宣告前還有其他罪沒有判決的，由原審地人民法院管轄；由罪犯服刑地或者犯罪地的人民法院審判更為適宜的，可以由罪犯服刑地或者犯罪地的人民法院管轄。”從這一司法解釋看，漏罪優先由原審地的法院審理，只有在由罪犯服刑地或者犯罪地的人民法院審判更為適宜的情況下，由罪犯服刑地或者犯罪地的人民法院管轄。因此，從現行的法律規定及司法解釋看，司法部監獄管理局的批復符合漏罪的管轄規定：監獄發現漏罪的，首先考慮移送的人民檢察院應該是原審地人民檢察院，如果罪犯服刑地或者犯罪地的人民檢察院處理更為適宜的，可以移送罪犯服刑地或者犯罪地的人民檢察院處理。不過這個批復也有不足之處，即沒有規定向犯罪地人民檢察院移送的內容。《人民檢察院監獄檢察辦法》的規定則有利于監獄的移送。因為監獄移送服刑地人民檢察院相對比較方便，而且只要移送服刑地人民檢察院后，至于最后具體由哪個人民檢察院處理，人民檢察院內部轉交，不用監獄再去找有管轄權的檢察院進行移送。

（二）目前的實際做法。從工作實踐看，漏罪絕大多數由犯罪地的公安機關發現，公安機關大都將罪犯解回到犯罪地進行偵查，再由當地的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分別起訴和審判。監獄發現在押罪犯有漏罪的，大多數也是直接移送犯罪地的公安機關。這樣的實際做法與司法部監獄管理局的批復和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司法解釋不符。

（三）法律應該如何規定更為科學。漏罪應該移送哪個地方的司法機關更為科學？《刑事訴訟法》第24條規定：“刑事案件由犯罪地的人民法院管轄。如果由被告人居住地的人民法院審判更為適宜的，可以由被告人居住地的人民法院管轄。”這是劃分地域管轄的一般原則。為什么要由犯罪地的法院管轄呢？這樣規定，有利于及時收集證據，查明案情，有利于訴訟參與人就近參與訴訟，并方便群眾參加旁聽案件。但是，如果由被告人居住地的法院審判更為適宜的，可以由被告人居住地的法院管轄。這一規定體現了管轄的原則性與靈活性相結合的精神。為什么有的案件適宜被告人居住地呢？因為有的被告人在居住地民憤大或者影響大，或者可能判處緩刑，需要在居住地進行社區矯正等。從這個角度看，漏罪應該由犯罪地的法院管轄，這樣符合《刑事訴訟法》關于地域管轄的原則規定。身負漏罪的罪犯在監獄服刑，相當一部分漏罪的犯罪地與服刑地往往并不在一個地方，由服刑地法院管轄，不方便收集證據，也不利于訴訟參與人就近參加訴訟，而且對有漏罪的罪犯也不可能判處緩刑，因此，由罪犯服刑地的法院管轄并不適宜。當然有特殊情況出現的話，由服刑地的法院審判更為適宜的，可以由服刑地法院管轄。同樣，漏罪的犯罪地與原審地也可能不在一個地方，由原審地法院管轄并不適宜。因此，不管從法理還是方便工作的角度看，監獄應該將漏罪移送犯罪地的司法機關更為科學、更符合實際。因此，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中有關漏罪的處理應修改為：正在服刑的罪犯在判決宣告前還有其他罪沒有判決的，由犯罪地人民法院管轄；由罪犯服刑地的人民法院審判更為適宜的，可以由罪犯服刑地的人民法院管轄。

綜合上述，關于漏罪的處理，結合目前的工作實際，應該是移送給犯罪地的公安機關。考慮到有一部分案件歸檢察院、軍隊管轄，并且也有可能由罪犯服刑地管轄更為適宜。因此，從立法嚴謹的角度考慮，較為合理的立法應該是：發現正在服刑的在押罪犯判決的時候沒有發現的罪行，由監獄將犯罪線索案卷移送有管轄權的司法機關處理。有管轄權的司法機關包含兩層含義，一是哪個司法機關，二是哪個地方的司法機關。發現漏罪，監獄移送公安機關還是檢察院，移送犯罪地還是服刑地司法機關，要看漏罪屬于誰管轄，誰有管轄權，監獄移送給誰，這就解決了法律規定與實際做法不符的現狀，也節約時間成本，有利于及時處理漏罪，維護監獄安全和社會和諧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