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蔚

胡霖,字政之,1889年出生,解放前是我國著名的老報人和新聞機構的組織者?!洞蠊珗蟆纷?902年6月17日在天津創刊,到1949年上海解放后發表《新生宣言》,共有47年的歷史。胡政之曾兩度擔任該報經理或總經理兼總編輯或副總編輯,歷時共27年。
采訪國際新聞的先驅
清朝末年有一個到國外留學的熱潮,去日本留學的人最多。1906年胡政之只有17歲就自費到東京帝國大學學習。1911年回國,當過翻譯、律師、法官、編輯、教員等,時間都不長。1915年王揖唐任吉林巡按使(即省長),胡任王的秘書。次年王任段祺瑞內閣的內務總長(即部長),胡在該部任參事。
《大公報》原為滿族人英斂之所創辦。英斂之反對慈禧,擁護光緒,主張建立君主立憲政體。他辦報就是為了制造輿論以達到這個目的。辛亥革命之后,民國成立,他便無意繼續經營,早已委托別人代管。1916年9月,他把《大公報》盤售給安福系的王郅隆接辦。經徐樹錚推薦,聘請胡政之任經理兼總編輯。胡從此不再做官,以辦報為業。在易手之前,《大公報》是清王朝帝黨的機關報,在盤售之后,就成為安福系的機關報了。胡政之在王郅隆接辦后的《大公報》中工作了3年,由于安福系親日賣國,聲名狼藉,他也沒有做出成績。后來他不想再辦這種機關報了。1918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了。由于參加了對德宣戰,中國也算“戰勝國”。從1919年1月18日到6月28日,戰勝國在巴黎舉行和平會議。胡政之受王揖唐的委托,以《大公報》記者的身分前往歐洲,采訪了這次會議。他不僅是到會的唯一中國記者,也是中國記者第一次采訪這樣重大的國際事件。在他之前到歐洲去采訪的大概只有瞿秋白和戈公振。在中國報業史中,可以說他是采訪國際新聞的先驅。這種以總編輯的身分親自外出采訪的作風,他在此后30年中也沒有改變。
新記公司的《大公報》
胡政之出國去采訪巴黎和會,《大公報》仍由王郅隆經營。王本來是個糧商,在冶游時與安福系軍閥拉上關系,成為安福俱樂部的會計主任。他沒有辦報的經驗,聘請的編輯又不得力,言論親日,不得人心,使這張報每況愈下。直皖戰爭之后,他去日本,1923年9月因地震死于大阪,報社由他兒子王景杭接管。隨著安福系的沒落,這張報茍延殘喘,無人問津,最后每天只印幾十份,在街上貼貼報牌子。1925年11月27日終于???。
這時,吳鼎昌已經成為北方財閥,很久沒有做官,想辦一張報紙作為政治資本,重登仕途。胡政之在1920年回國后,沒有回到《大公報》,在北京林白水主辦的《新社會日報》擔任了總編輯,后又到由孫中山、段祺瑞、張作霖出資經營的國聞通訊社工作,后任通訊社創辦的《國聞周報》總編輯。當時,胡政之為國聞社辦事常到天津,看到作為安福系機關報的《大公報》關門了,便想,能不能辦一張沒有背景的報紙呢?他沒有階級觀點,但是他把“官”和“民”分開來看。張季鸞也是老報人,辦報多次都失敗了,這時正在天津賦閑,也想卷土重來。這3個人過去都相識,因而商量組織新記公司盤接《大公報》。新報社是吳鼎昌的資本,胡政之的組織和張季鸞的文章相結合的產物。按照各自具備的條件,由吳鼎昌擔任社長,胡政之擔任經理兼副總編輯,張季鸞擔任總編輯兼副經理。相互配合,相互制約,于是新記公司的《大公報》便出版了。
新記《大公報》于1926年9月1日續刊,內容豐富多彩,版面新穎別致,獨樹一幟,使人耳目一新。國聞社已有北京、上海、漢口、沈陽、哈爾濱5個分社,新聞來源比較全面。當時國民黨的中央社還沒有成立,要聞版全部都是專電。編排的形式也有突破。當時報紙是豎排的。要聞版頭條由一般三欄高擴大到六欄,相當于橫排的通欄。字號由老五號到一號,后來又增加了新五號和中號,大號之外再加超號,標題醒目。國際版、地方版、本市版都有專題報道的“特別欄”和“花邊新聞”。把當時的幾份報紙放在一起,《大公報》的版面是十分引人注目的。除綜合性的副刊《銅鑼》(后來改名《小公園》)外,還有藝術、戲劇、醫學、法律、體育、婦女、兒童等周刊,約請社外的專家編輯,以滿足各類讀者的要求。這樣,《大公報》在原來的廢墟上又壘起了新的建筑。
在續刊之初,每天的發行額只有兩千份,廣告也不多,入不敷出,每月賠錢。一年之后銷數增加到六千多份,收支也可相抵。此后幾年的發展,日新月異,由平版機而輪轉機,由每天一大張增加到四大張。1936年4月1日發行上海版,由地方性的報紙變成了全國性的報紙?!洞蠊珗蟆烦霭娴揭蝗f號時,有些賀詞是從歐洲寄來。在三十年代之初,《大公報》的聲望已經越出國界。到抗日戰爭時期的1941年,由于當時形勢的需要,分別在重慶、桂林、香港三地同時發行,抗戰勝利后又有發展。1948年分別在上海、天津、重慶、香港四處同時出版,銷路合計每天共達20萬份,超過上?!渡陥蟆罚?5萬份)和《新聞報》(18萬份),解放前在國內是最高的。這個成績與胡政之的眼光、氣魄和信心是分不開的。
1941年5月,美國米蘇里大學新聞學院以榮譽獎章贈給《大公報》。在亞洲,只有《朝日新聞》 和《大公報》獲得了這個榮譽。
“小罵大幫忙”
“小罵大幫忙”是人們對《大公報》的指責,最初見于南洋華僑的報紙上,時間大約在“九一八”之后的一、二年。華僑愛國心切,而《大公報》的政治態度使他們很失望,經過相當時間的觀察,恰如其分地指出它對蔣介石是“小罵大幫忙”。由于這句話概括得很準確,因而廣為流傳。
新記公司1926年續辦《大公報》時,北伐戰爭已經開始,前一半還在國共合作時期,革命的對象是北洋軍閥。吳鼎昌、胡政之、張季鸞過去和北洋軍閥都有聯系,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而且,吳鼎昌是鹽業銀行總經理,北方的財閥,對于行將來臨的“赤化”當然不能容忍,曾有反蔣的言論。到1927年“四一二”之后,蔣介石叛變革命,大資產階級對他的看法自然也就跟著改變。按道理講, 《大公報》就不會再罵蔣介石了,可是事實又不盡然。1927年12月1日,蔣介石和宋美齡結婚,目的是想借這條裙帶關系,提高他的聲望,更重要的是向美國靠近一步。當時他曾說過結婚之后更有利于革命的話。轉天《大公報》的社評題為《蔣介石之人生觀》,文中有這樣的話:“累累河邊之骨,凄凄夢里之人;兵士殉生,將帥談愛;人生不平,至此極矣。嗚呼!革命者,悲劇也。革命者之人生意義,即應在悲劇中求之。乃蔣介石者,以曾為南軍領袖之人,乃大發其歡樂神圣之教。夫以俗淺的眼光論,人生本為行樂,蔣氏為之,亦所不禁。然則埋頭行樂已耳,又何必嘵嘵于革命?…… ”這種罵蔣的文章,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篇文章是張季鸞寫的,胡政之對蔣更有反感。endprint
舊《大公報》給蔣介石“大幫忙”的事太多了,下面也舉一個例。據徐鑄成的回憶:“九一八”后的第三天,張季鸞、胡政之召開全體編輯會議,討論今后編輯計劃。這樣的“民主”,是從來沒有過的。張宣布他和吳、胡商定的編輯方針,是“明恥教戰”四個字。他闡述說,中日問題,非一朝一夕所致,而雙方力量懸殊,不應倉卒開動戰端……他們3個人都是日本留學生,了解日本的實力,認為中國還沒有準備好,不能馬上應戰。張季鸞說:“利害決定政策,實力決定行動?!边@可以說是《大公報》的“緩抗論”。
但是“九一八”之后,蔣介石為了保存實力,用來鎮壓人民,以維持他的反動統治,制訂了不抵抗政策,借口需要準備,壓制立即抗戰的主張,即所謂“先安內后攘外”。這可以說是蔣介石的“緩抗論”。他為了宣傳這一反動謬論,通過于右任打電報給張季鸞,要求《大公報》支援,當然一拍即合。這兩種“緩抗論”的出發點是不同的,但表現在報紙上卻并無二致。當時群眾抗敵的情緒高昂,對于這種言論極為憤慨,認為這是對蔣介石的“大幫忙”。1931年底,天津有人向《大公報》社后門的效康里投了一枚炸彈;外埠的讀者也寄給張季鸞一個裝有炸彈的郵包。南洋華僑指摘《大公報》“小罵大幫忙”,也就在此后不久,1945年11月21日重慶《新華日報》發表題為《與大公報論國事》的社論,對“小罵大幫忙”作了如下的解釋:“在若干次要的問題上批評當局,因而建筑了自己的地位的《大公報》,在一切首要的問題上卻不能不擁護當局,這正是《大公報》的基本立場。”這的確說中了問題的本質。
大力培養新聞人才
舊《大公報》不僅是一家報館,也是一所“新聞學校”。從采訪和編輯的實踐中,培養出一批新聞記者,可謂群星燦爛。如:范長江、孟秋江、徐盈、蕭乾等等,沒有哪一家報社培養出這么多的名記者。這所“學?!钡摹靶C瘛本褪呛?。這些人并不是在成名之后才到《大公報》的,而是到了《大公報》之后才出的名。當然不能低估他們個人的才華和努力,但也不能否認胡政之給他們創造的條件。如果說這些人都是“千里馬”,胡政之便是新聞界不常有的“伯樂”。
胡政之不但善于發現人才,還十分重視培養干部,任何人到了《大公報》的編輯部,在胡政之的安排之下,只要積極肯干,都能發出聲光,絕不會默默無聞。有些人是由于向《大公報》投稿,被胡政之發現約來報社工作的。1943年前后,天津高等工業學校制革系有一位學生,經常給《本市附刊》寫稿,署名“力工”,后來就到報社來了。他就是杜文思。
有些同事在大學讀書時期,就以寫稿、試用等方式得到胡政之的接濟,屬于這一類的有范長江、徐鑄成、馬季廉等。范、徐都名震一時,無須介紹。馬名全鰲,清華大學畢業。到報社之后當過國際版的編輯,翻譯并由《大公報》出版《遠東之危機》一書, 原著者是史汀生(HenryL·Stitnson),1929年-1939年曾任美國國務卿。還有一些學歷較淺的人,先到報社工作了一段時間,然后又去上學,胡政之也大力支持,屬于這一類的有吳硯農、郝伯珍,他們都是1928年9月考進《大公報》的練習生,擔任過外勤記者,約在1931年一起到河北法商學院上學。硯農回社之后曾參加《國聞周報》的編輯工作,伯珍沒有回社。還有體育編輯楊君如,原在南中畢業,大約是1932年又去上南大。
胡政之對駐外記者的培養也是不遺余力的?!洞蠊珗蟆返摹榜v國外特派員”說是有十多位,如呂碧城(女)、陳學昭(女),從來沒有到報社來過,她們寄來的稿子也有發表的機會。更多的人是曾在《大公報》工作過,后來弄到助學金到國外去留學(大部分是美國),愿意給報社寫稿,胡政之便給他們“記者”的名義,每月給若干津貼,使他們有活動的可能,也減少生活上的困難。有些人寫得較多較好,也有些人寫得很少很差,報社也沒有同他們計較。具體的情況我不了解,可以說是胡政之對青年人的培養,至少也是互利。其中最突出的是記者兼作家蕭乾。1939年夏天蕭乾在香港收到倫敦大學東方學院中文系的來信,經該系于道泉的推薦,約他擔任講師,待遇是年薪250鎊,旅費自備,先訂合同一年。這樣的待遇,繳了所得稅只夠吃飯。如果借了旅費前去,也很難償還,他決定復信辭謝,被胡政之知道了。胡看到在希特勒吞并奧地利、肢解了捷克之后,歐洲一定會打起來,要先下一著棋子在那里,因而勸告蕭乾接受聘書,旅費由報社支付,將來寫點通訊相抵。這已足能表明胡政之既為報社著想,也給蕭乾以大力支援。不料蕭乾領到這筆旅費,當晚就被竊賊偷去,蕭乾大傷腦筋,胡政之卻毫不動搖,他反而安慰蕭乾說:“好事總是多磨的,人生哪能沒點挫折?丟的錢再給你補一份就是了,反正你勤寫點通訊就都有啦?!毙侣動浾卟荒苁刂甏猓锌茖W的預見,未雨而綢繆,在重大事變之前就能看到未來的發展,胡政之在這方面確有過人之處。
胡政之用什么方法來培養記者和編輯呢?簡單地說就是信任和放手。他知人善任,對于每一個記者和編輯的興趣和能力都很了解,因此他分配的工作,每一個人都能愉快地勝任。在分配了工作或交給了一項具體的任務之后,他就給予完全的信任,除必要的指導之外,從來不嚕蘇。既沒有要這樣、要那樣的框框套套,也沒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清規戒律,完全讓你自己在實踐中發揮所長,在客觀條件許可的條件下自行創造。
用人和選稿
盡管胡政之說“不參加實際政治”,但是他又很重視“代表國民說話”。這個思想不僅限于社評,反映客觀形勢的新聞、通訊以及文藝等也都有所表現。這些是讀者要看的材料。
那么由誰去采訪新聞、撰寫通訊?采訪什么新聞和撰寫什么通訊?這就涉及“用人”和“選稿”。這樣的問題是由胡政之決定的。自1926年新記公司成立,報社用人行政之權就掌握在胡政之的手里,編輯部各版的工作也是由他全面照顧。他曾對我說:“不怕你有九十九分短處,只要有一分長處我就能用你。”這就是胡政之的用人標準。所謂“一分長處”就是對《大公報》有一分用處。換句話說,只要能供給《大公報》所需要的材料,什么人他都能用。他從來不低估人們的政治立場和思想傾向,因為各有各的用處。好像由蔡元培主持的北京大學一樣,既有留辮子的辜鴻銘,也有信仰馬克思主義的李大釗。胡政之也實行兼容并蓄。從政治上來說,他既不排斥壞人,也能容納好人。同樣,在選稿方面也是如此?!洞蠊珗蟆飞峡堑姆磩拥母遄邮呛芏嗟模呛紤]到讀者的胃口,進步的稿子也一樣刊登。endprint
以上是胡政之“用人”的情況,下面再談“選稿”。
范長江在北平讀書時,同時向北平《晨報》、《世界日報》、天津《益世報》和《大公報》投稿。胡政之首先發現了長江是個人才,由駐平辦事處的楊士焯通知他,以后專給《大公報》寫稿,每月給固定稿費15元。1935年下半年,長江得到胡政之的支持,開始了西北的旅行。由于《中國的西北角》和《塞上行》這些旅行通訊在《大公報》上發表,長江便蜚聲于新聞界。這是長江的遠見卓識,也不能否認胡政之的作用。長江到達延安后的情況,據他自己說:“我當時曾經考慮長期留在陜北,一面學習,一面大量收集材料,準備寫幾本大書,宣傳中國共產黨和紅軍的主張和事跡。毛澤東主席卻指示我,根據當時全國迫切的政治需要,應盡快地把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向全國宣傳,廣泛動員群眾,促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以便進行對日抗戰。因此,他希望我能立即回上海,設法利用《大公報》當時在輿論上的比較重要的地位,宣傳黨在當時最重要的政策。
“于是我立即離延安,經西安回上海,于1939年2月14日到上海。次日,即2月15日,中國國民黨三中全會開幕。這次會主要討論西安事變所引起的重大問題。我以為時機重要,全力爭取《大公報》總經理胡政之敢于發表我從延安歸來的報道,并且要能頂著國民黨的新聞檢查,能基本上把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反映出來。胡政之從《大公報》獨占特號大新聞的‘生意經出發,經過反復動搖,終于下了決心,要我立即寫稿。同時頂著上海國民黨市黨部新聞檢查所的反對,把我寫的《動蕩中之西北大局》一文在2月15日的報上發表了。……”
毛澤東主席希望于范長江的,他都做到了;范長江希望于胡政之的,他也都做到了。寫稿的是長江,而承擔責任的是胡政之,如果他不肯承擔觸怒蔣介石的風險,如果他不肯承擔“抗檢”的風險,那么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也就不能及時地向全國宣傳。即使這是從“生意經”出發,在這緊要關頭也是很可取的。長江又接著說:“當時轟動了上海,報紙銷路大增。15日下午,報紙到了南京,和蔣介石上午在國民黨三中全會上的報告,根本不同。蔣介石大怒,把《大公報》總編輯張季鸞罵了一頓,說不應當讓我亂發表文章?!遍L江的這篇通信,本來還有關于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國共產黨所作的四項保證,在上海版發表時被檢扣。但同日(1937年2月15日)《大公報》天津版不但發表了這篇通信,也透露了這四項保證?!吨袊奈鞅苯恰钒l表之后又集印成書,在1936年-1937年連印7版。這是長江的卓越貢獻,而胡政之所起的作用,也不能抹煞。
去偽國大報到前后
抗日戰爭勝利后,蔣介石偽裝和平,1945年假意邀請毛澤東等到重慶談判。事后發表了會談紀要,蔣介石表面上同意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舊政協)。這次會議于1946年1月10日在重慶開幕。除國共兩方之外,還有所謂“第三方面”,包括民盟、青年黨、民社黨以及“無黨無派”的社會賢達,胡政之也是其中之一。會議通過了一系列有利于和平民主的決議,簽訂了《停戰協定》。
以上這些,都是蔣介石的緩兵之計。到了7月,他經美帝國主義協助,在軍事上做好準備,便公開破壞了政協決議和《停戰協定》,向解放區發動了全面的進攻。10月,國民黨軍隊侵占了張家口,蔣介石沖昏了頭腦,下令召開偽國大,以便選舉“總統”和制訂“憲法”。青年黨和民社黨要參加,民盟宣布不參加?!吧鐣t達”則很動搖。這個時期的情況,周恩來同志在《一年來的談判及前途》一文中有所說明:
關于“國大”,有些無黨派的人被蔣套住。11月11日,有些“社會賢達”本來是去請求蔣允許“國大”延期的,蔣嚇唬說:“明天不開就要亡國了?!薄百t達”又請再延幾天。蔣說:“好,為了尊重你們意見,延長3天,那你們一定要參加了,問題在請你們勸青年黨、民社黨也參加‘國大?!毕鞒?,結果“社會賢達”四字加了引號,從此開會躲在角落里,生怕記者照像。胡政之說:“不參加,《大公報》會受壓迫,參加了又怕沒有銷路?!鼻嗄挈h說:“左右為難,內外夾攻?!秉S炎培又替他們加上一句:“夭人交戰?!彼缘谌矫娑贾绤⒓硬还鈽s,但不參加又怕。到了“國大”開幕后,談判全部破裂,無事可做。蔣及青年黨、民社黨、一部分“賢達”破壞了政協,被人唾棄。
胡政之面對著老問題:一方面要保住《大公報》的存在,另一方面又不要影響銷路。他所受到的壓力比其他“賢達”要大:拿了官價外匯不能不買他的賬。這時,蔣介石又對他進行了直接的威脅?!杜f大公報》一文記載:“據胡政之對人說,在偽國大開幕的前夕,蔣介石在南京召見他,到時有傅斯年一人先在。入座后,蔣介石滿臉怒氣,一語不發。傅斯年卻發話了:政之先生!你究竟跟著國家走,還是跟著共產黨走,今天應該決定了。
蔣介石在發怒時是陰森可怖的。在他“滿臉怒氣”迫使胡政之簽名時,也就可想而知了。胡本來就七上八下,在這殺氣騰騰的氣氛中,加上傅斯年的挑撥,胡政之被嚇倒,便跑到所謂“國大”去簽名報到了。簽了“胡霖”兩字,鑄成了大錯。他也怕人給他照像,在出席11月15日“國大”的開幕式后,便由南京回了上海,再也沒有去開會。他之所以去報到,歸根結蒂還是由于看不到蔣政權的腐朽和人民的力量,以為國民黨的天下還可以維持下去,因而他發展《大公報》的計劃照常進行。
早在1941年9月張季鸞去世之后,胡政之征得吳鼎昌的同意,成立董監事聯合辦事處,對重慶、桂林、香港三館實行“集體領導”??箲饎倮?,上海、天津兩版先后復刊,胡政之撤銷了辦事處,成立總管理處,自任總經理。除在上海購買了地皮,準備興建新址外,并一度準備在廣州出版,取代計劃中的香港版。這都表明他沒有正確地估計形勢。
召開了所謂“國大”之后,蔣介石發動了全面內戰。人民解放軍則由防御轉入進攻,以平均每個月消滅七、八個旅的速度,把蔣介石推向覆滅的道路。從1947年初開始,全國各大城的學生、工人發起了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的示威運動,國民黨反動派采取了野蠻鎮壓的辦法。5月25日上海《文匯報》、《聯合晚報》和《新民報》(滬版),被國民黨政府下令“永遠停刊”?!洞蠊珗蟆罚ㄌ旖虬妫┑膶k娨脖粰z扣,胡政之雄心勃勃的計劃,勢將落空,心情十分低落。這時,他又接到重慶版的電報,說有7位記者被國民黨的特務逮捕。他對這幾位記者不太熟悉,雖然很不耐煩,還是設法進行營救。
1948年4月,偽國大選舉蔣介石為“總統”,他雖然粉墨登場,但是滅亡的命運已經決定。胡政之看到國民黨已不可恃,他又不知道共產黨既往不咎的政策,害怕因為參加了偽國大將不見諒于人民,因而親自去恢復香港版。在美國訂購的機器,于1947年運到上海,因為沒有廠房,存在倉庫里沒有使用。這時因為資金短缺,他就把機器運往香港變賣,充作復刊的經費。
香港版于1948年3月15日復刊,實現了四版同時發行的計劃。但工作并不順利,耗資費勁,因而使他操勞過度,4月24日正在工作時,肝硬化病暴發,27日他回到上海治療。于1949年4月12日去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