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國夢”

湯素蘭

自從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中國夢”之后，常有媒體的朋友問我的“中國夢”是什么。雖然我是一個愛做夢的人，但面對這個問題，在第一時間我還是有些語塞，想了想之后，回答說：“我的‘中國夢就是環境美好，食品安全，社會誠信，政府清廉，老百姓能安居樂業，孩子們有時間游戲，年輕人相信未來。”

但這個夢一說出來，立即就發現它跟中共十八大報告和去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里說的“美麗中國”沒有什么兩樣。看來我這人真是位卑未敢忘憂國，吃著老百姓的飯，操著中南海的心了。其實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美麗中國”理所當然應該是每個老百姓的夢想。只是每個老百姓的身份不同，從事的職業不同，個人夢想的具體內容也有些不同了。

那就來說說我個人的“中國夢”吧。

小時候最愛做夢。看到鳥兒飛，希望自己也有翅膀。聽到寶葫蘆的故事，希望自己也能撿到一個寶葫蘆。夏天吃到冰棒，希望自己將來能當一個賣冰棒的人，家里有吃不完的冰棒。冬天吃到年糕，又希望將來成為一個會打年糕的人，一年四季都有年糕吃。走到村里的雜貨店，看著柜臺上那些糖果餅干流口水的時候，當個雜貨店老板又成了我的夢想。當然除了這些可笑的夢想之外，也還有一些比較偉大的夢想。我的第一個偉大夢想是當一個女礦工。原因倒不是我明白工人階級是偉大的階級，礦工雖然又苦又累，但是他們為社會奉獻黑色黃金。那時候我還只有五六歲，并不懂得這些大道理。我想當一名女礦工，是因為在我的圖畫教科書上有幅女礦工的素描，那個年輕的女礦工頭戴礦燈帽，脖子上搭一條白毛巾，側過頭來微笑的樣子非常美，我希望自己長大了也能像她那樣美麗。不過我很快就有了第二個夢想。

我的第二個夢想是當一名女軍醫。這個夢想較之第一個，多了許多利他的社會色彩。因為那時候我最喜歡的堂兄患有肝炎，肝炎會傳染，我被家里人強行隔離，不許再和他玩耍。雖然看了許多醫生，吃了許多藥，堂兄的病總不見好，直到有一天他被送到一個軍醫那兒治療，吃了那個軍醫的藥方以后，堂兄的病很快就好了。于是我對軍醫充滿崇拜，希望自己將來能當一個女軍醫，治病救人。

小時候寫的命題作文里，《我的理想》是反復出現的題目。在抒寫自己的理想時，許多男孩子選擇當警察，許多女孩子選擇當老師。但我從小學到初中，并沒有把當老師作為自己的理想職業。不過在高中畢業填報高考志愿的時候，我從第一志愿到第五志愿，全部填的是老師。因為我高中的最后一個學期在學校里遇到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幾乎毀了我的人生。我曾在日記里素描過一位老師不太英俊的長相，又對他講課和對待學生的方式有些看法，不幸這篇日記被同學偷看到了，還將內容報告給了這位老師，老師認為我對他不尊重，一怒之下將我趕出教室，不許我上他的課，他也拒絕批改我的作業和試卷。更為糟糕的是這位老師既不接受我的檢討，也不理會我的家長和其他老師的求情，一直持續著他的憤怒。于是，高考前的大半個學期，每當這位老師上課，我就只能到班主任的房間里獨自看書。因為這非同一般的待遇，我在班里特別孤立，對于前途一片渺茫，甚至動過自殺的念頭。這時候我明白一個老師對學生來說有多么重要。我發誓如果自己當老師，決不當這樣的老師。

我如今確實當了老師，這個夢想算是實現了。但我如今也有另一個身份——兒童文學作家。這個身份卻是我小時候不曾夢想過的。要說起我今天的“中國夢”，卻與這個身份有關。

兒童文學是為兒童寫作、并且適合兒童閱讀的文學作品。中國的兒童文學起步比較晚，在格林、安徒生的作品已經作為全世界孩子們共同的精神營養品廣為傳播的時候，我們的兒童文學還剛剛咿呀學步。中國兒童文學與世界優秀兒童文學的差距確實是存在的，但是，經過一個世紀、五代中國兒童文學作家的努力創造，今天的中國也有不少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家和作品。可惜的是，人們既成的印象難以改變。每每說到兒童文學，首先想到的就是中國的兒童文學不怎么樣。“中國的兒童文學，跟外國相比，差距太大了。”劈頭就是這樣一句。我若說：“現在的情況有改觀了，現在也有不少優秀的作家和作品。”別人就說：“是嗎？我看還是不怎么樣，中國作家還是不如外國作家有想象力。”我若問他讀過誰的作品得出這樣的印象，他卻一個作家的名字也說不出來。不只普通人這樣看，文學圈子里的人也大多如此。每當碰到這種情況，我就會想起舒比克·于爾格的一個小童話：“洋蔥、蘿卜和西紅柿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這種東西，認為那是一種空想。南瓜不說話，默默地成長著。”所以，我夢想我們的兒童文學就像那只南瓜，哪怕洋蔥、蘿卜和西紅柿認為它不存在，它還是會默默地成長，最后長得比洋蔥、蘿卜和西紅柿更大。不只讓我們的中國同胞看見它，也能讓外國人大吃一驚！

兒童文學雖然是為孩子寫作的，但是，真正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都是作家心靈世界的外化，是作家生命體驗和情感的表達，是8歲和88歲的人都能閱讀的。經典的作品，都能經受時間的考驗，超越空間的阻隔，在不同的人心靈里引起共鳴。作為一個兒童文學作家，我總是期待我自己能寫得更好一些，夢想自己的作品也能像那些經典作品一樣，經受住時間的淘洗，歷久彌新。

我的讀者對象是孩子。說到自己的“中國夢”，當然也離不開孩子。中國社會對于孩子歷來沒有過正確的認識。就像社會大眾往往對于中國兒童文學視而不見一樣，中國人表面上看來似乎對于孩子非常重視，實際上也是視而不見的。我們看重的不是孩子本身，而是孩子將來的樣子，或者父母所希望的孩子的樣子。所以，我總是夢想我們的社會能改變對于孩子的觀念，讓每一個孩子成為他們自己，讓孩子們有更多的時間游戲，讓每個孩子更像孩子，而不是小大人。

“美國夢”是一個詮釋美國人生活理想的專有名詞，自1776年7月4日，喬治·華盛頓在費城發表《獨立宣言》以來，世世代代的美國人都深信不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來自哪里，只要經過努力不懈的奮斗便能獲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依賴于特定的社會階層和他人的援助。好萊塢電影《阿甘正傳》是一部典型的詮釋“美國夢”的電影。智商只有70的傻瓜阿甘，最終憑借阿甘式的努力奮斗獲得國會獎章，成為億萬富翁。電影中有一句臺詞又詮釋了阿甘為何會獲得成功：中學時代，阿甘的女友珍妮告訴阿甘說她的夢想是將來成為一個大明星，她同時問阿甘：“你有過夢想嗎？夢想過你將來成為什么樣的人嗎？”阿甘來了一個阿甘式的回答，他反問珍妮：“我將來不能做我自己嗎？”事實證明，阿甘一輩子一直只做他自己：一個傻瓜——善良，努力，信守承諾，勇往直前。

2012年11月19日，習近平總書記和新一屆中國領導集體在國家歷史博物館參觀《復興之路》展覽時，發表重要講話，提出了“中國夢”。“中國夢”代表了新一屆政府對于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目標和信心。現在“中國夢”變成了一個媒體熱詞，大家都在談論它。有夢想總是好的，說明我們還有希望，有對于美好未來的期待。為了夢想，我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汗，但是我們也怕不公平，怕潛規則，怕看不見的天花板和無處不在的關系網。因為如果經過我們的努力奮斗，事實證明天道并不酬勤，那么，我們不僅會失去夢想，連做夢的能力與勇氣也會失去。

（作者系民進湖南省委會副主委、湖南師大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