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重重的詩篇——郭小川《秋歌》重讀

⊙葉 穎[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 哈爾濱 150025]

作 者：葉穎，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

《秋歌》是一首政治抒情詩。這首詩是郭小川經歷“文革”后，為自己政治生涯書寫的最厚重的一筆。郭小川是在戰爭歲月成長起來的,因而常以戰士自詡。在郭小川的生命中“國”與“家”是不分的,“國”大于“家”，“國”大于“己”,他時時以主流意識作為自己生活和創作的最高導向,常言他是時代的歌手。而在不同時期的詩作中他又常常流露出個人情感。這種情況是郭小川文學生涯中令人深思的現象。

郭小川詩歌最重要的價值，便是其政治抒情詩中所表達出的詩人自己的細膩情感和敏銳內心。但是詩人將自己的這種情感隱藏得很深，“小我”和“大我”此消彼長，個人的感傷情懷與心系祖國社會的發展相結合。這往往也表現出了詩人詩作中個人的缺失，且詩歌的情感常常是斷裂的，這些都是由詩人自身的這種矛盾所導致的。

《秋歌》如是?！拔摇睆幕杷斜淮敌?，“我”迷茫過，“我”灰心過。但是作為“戰士”又“決不能放下武器……”詩人就是抒情主人公“我”，“我”又是一名“戰士”。作為普通人的“我”有正常的情感，面對不公正的待遇，“我”對未來灰心過，但是“我”又是一名無產階級戰士，是戰士就絕不能放下武器，是戰士面對困難時就絕不能退縮。詩人將自己的這一系列心理變化書寫下來。這雙重身份在轉化過程中時而閃現出真實的郭小川，但總是那么轉瞬即逝，很快就被其掩蓋起來。這是矛盾的第一次交鋒，即詩人與戰士雙重身份的交鋒。

第二重矛盾來自于郭小川的創作思想。郭小川堅定地認為“詩和政治”“詩人和戰士”可以結合起來，但是這種想法本身就是相互矛盾的。戰士是國家意志的執行者,隨著國家、社會的變化而變化,而詩人是隨心而動的,細膩的情感被撥動，抒發自己心中所想。這兩種身份，時代所給予的標準和要求完全不同,郭小川非要將這兩種無法統一的角色合并在一起,結果一定是矛盾頻生。時而是無產階級戰士的大表決心,時而是多愁善感的詩人的小我情懷，這兩種情感撕扯著郭小川的內心。想要有感而發卻又迫于政治的壓力，于是所創作的詩歌中情感常常是矛盾錯亂的。這種復雜的創作心態使得郭小川在創作過程中，一方面想要表達自己的私人情感，一方面又極力去掩蓋和隱藏這種內心體驗。因此讀者閱讀起來就不免會覺得他的詩歌政治性過于明顯，而缺乏一些必要的真情實感。尤其是時過境遷，脫離時代背景，如今讀起來就會發現詩歌的藝術性不大,甚至有一些枯燥，大大失去了詩歌應有的魅力,缺乏深遠的影響力。這也是郭小川的詩歌沒有被更多的現代人接受和牢記的原因之一。

第三重矛盾是詩人心理狀態的矛盾，即體制中人受限于政治，同時又具有知識分子的良知?！肚锔琛穭撟饔?975年，發表于1976年?！拔母铩逼陂g，郭小川在團泊洼接受隔離審查?！拔母铩蔽雌街畷r，郭小川發表了這篇政治抒情詩?？v觀全詩，情感飽滿，熱情洋溢。詩中的景是：清爽的秋風，節日的禮花，秀美的河山……表現了“戰士”面對勝利的爽朗情懷；詩中的情是：人民乳汁喂養，黨的雙手養育，處處表現出戰士對黨和人民的心懷感激。以此來表達詩人堅定的信念和為祖國奉獻終身的決心。全詩在最后闡明：個人渺小，集體偉大；個人愚笨，領袖英明。全詩的情感變化由景到情，再由情到景，爾后又轉向抒情。圍繞貶低譴責自我，夸耀贊美“大我”逐步延伸。

郭小川的特殊性在于一方面他是體制中人，所以一直受限于政治，另一方面又有知識分子情懷，渴望用手中的筆表現內心的微妙波瀾，他的思想就是這種角色的規訓式結合，這自然也就促成了郭小川詩作的個人感傷情懷與社會政治發展這兩種思想相互碰撞后一系列矛盾的滋生。

詩應是個人獨抒性靈之作。而詩人郭小川這重重矛盾的詩作，也恰恰是當時詩人精神狀態真切的傳達。詩歌文本的內在斷裂，也正是文本的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