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杰
(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河南開封475004)
政治的馬克思何以可能?
——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視域中的《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
宋曉杰
(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河南開封475004)
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對《大綱》的激進政治閱讀,旨在重建政治的馬克思之可能性。他們將經濟學語境重構為革命主體性話語和階級斗爭的革命政治學,將方法論理解為基于階級對抗—主體性轉型—創構性籌劃的革命空間,并立足實質吸納和一般智力視域,在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根本轉型中,發掘新的政治主體模式和替代性的革命圖景。這種解讀路徑力圖走出純粹客觀層面的歷史分析構架,確立階級斗爭的根本地位,并將社會轉型的動力歸結為階級意志間的沖突,以突出馬克思充足的主體性視域。然而,歷史的徹底主體化、社會運行機制的過度簡化和不確定的未來視域,使其不可避免地帶有唯意志論的色彩和烏托邦的嫌疑。
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政治的馬克思;革命主體性;階級對抗;唯意志論
與正統馬克思主義立足《資本論》的科學性、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建基于《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不同,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①五月風暴革命性的烏托邦精神和文化啟蒙以及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后福特制轉型,為左翼思潮提供了批判資本主義新的反思起點和激進根基。1940年代產生于美國托洛斯基運動并于50年代解體的所謂“Johnson-Forest Tendency”便認識到工人自主和工人階級自我運動的社會現實,反對列寧的政黨思想。以此為背景,意大利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興起于1960年代初至80年代初,以特洪迪、奈格里、維爾諾、哈特和克里夫等人為代表。他們立足革命主體性話語,強調后福特制模式下勞動—工人階級—自我價值穩定過程相對于資本—資產階級—價值穩定過程的本源性、自主性和充足性,拒絕任何外在于工人運動的組織調解,重構傳統左派以奪取國家政權為目的革命政治學。他們以回歸工人階級立場的“階級構成”顛倒勞動對資本的傳統依附地位,主張通過“拒絕工作”戰略,徹底實現與資本主義的政治決裂,從而與晚期阿爾都塞、福柯、德勒茲和瓜塔里在某些方面形成思想上的靈魂伴侶關系。他們對馬克思主義思想史、當代資本主義的發展趨勢、現代政治傳統和革命政治圖景,均作出極富創見的理解,直到當代仍然對世界范圍內的激進政治運動產生著巨大影響。則試圖以《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以下簡稱《大綱》)為根基,走出徘徊在二者之間的兩個馬克思的對立邏輯,創建經濟學語境中政治的馬克思形象,確立革命主體性話語的根本地位。
對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而言,《大綱》的以往理解總是不自覺地將它視為其他文本產生的中介環節,只是“滿足于起源的連續性和觀念的發展,卻沒有關注或沒有充分關注跨躍、突破、視域的多重性和實踐的緊迫性”,而忽略《大綱》自身,這顯然不是馬克思主義“歷史編纂的方法論”[1]15。這些解釋主要包括四重路徑:它是馬克思在強大靈感下的即興之作;是對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體系的復興;構成《資本論》形成的中間環節;內含著經由資本主義權力結構的調解所實施的自上而下的革命。第一種觀點過于拘泥于馬克思書信的字面意思,把《大綱》當成青年馬克思的最后著作,認為它再次確認了人道主義、唯心主義和個體倫理學的形而上學,其共產主義思想仍然攜帶綜合18世紀唯心主義、個人主義和自由意志主義的傾向。實際上,它深入揭示了資本的固有矛盾,并把之推進為無法消除的對抗,沒有為人道主義留下任何空間。維果斯基雖然認識到《大綱》中對抗維度和剩余價值理論的核心地位,但仍將它與蘇聯教科書體系對《資本論》的庸俗解釋和斯大林主義經濟主義的閱讀方式結合起來,未能將階級對抗普遍化為馬克思的范疇總體,最終使其終結在封閉的經濟理論之中。羅多爾斯基把《大綱》當作籌備《資本論》的綱領及其附屬物,并將后者視為馬克思思想的最高點,從而完全淪為極端的客觀主義,甚至通過恢復馬克思主義的正統來創建其必要性。最后一種觀點則未能看到《大綱》貫穿始終的“由無產階級能力引導的絕對無法克服的對抗”,由此,它才是對“自上而下革命”的批判和對“自下而上革命”的確認,并“孕育著旨在解構脫離現實運動的所有理論或政治之自主性的最大潛能”[1]19。
事實上,《資本論》和《大綱》最大差異在于,前者構成馬克思客觀主義地理解資本主義的首要場所,后者則是馬克思脫離這個傾向回歸革命主體性話語的根基。“只要從資本主義開始,他就會返回《資本論》,反之亦然:唯有把《資本論》的方法轉換和轉譯為資本主義分析,才能去談論這個方法?!保?]《資本論》總是把批判簡化為客觀的經濟理論,以在客觀性中消除主體性,把無產階級的解放潛能屈服于資本主義權力的重組?!洞缶V》則是政治性文本,即馬克思革命籌劃“在理論和政治層面上的綜合”[1]2。它由革命實踐構成,并“使由即將到來的危機所產生的革命可能性和面對這個危機的工人階級之共產主義行動充分綜合的理論意志結合起來……《資本論》范疇的客觀化阻礙了革命主體的行動?!保?]8《大綱》作為馬克思理論發展的中心和至高點,代表著“馬克思革命思想的最高峰”與“馬克思革命意志中想象和分析的最強點”,“所有的形式二元論……(資本的理論分析反對政治分析、辯證法反對唯物主義、客觀性反對主體性)都將燃盡”[1]10。因此,必須透過《大綱》重新閱讀和批判《資本論》,“超越馬克思的馬克思?超越《資本論》的《大綱》?或許?!保?]14顯然,《大綱》構成超越客觀主義范式進而創建“超越馬克思的馬克思”的思想源頭。
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雖然意識到第二國際實證主義模式的固有缺陷,但以此將《資本論》視為客觀主義范式和純粹經濟學理論的濫觴,顯然有失偏頗。事實上,《大綱》和《資本論》并無本質區別,二者在馬克思思想的發展進程中,處于不斷深化的歷史和邏輯的連續性之中。前者標志著馬克思歷史觀和方法論構架的基本成熟。后者則使原本未能徹底統一的哲學和政治經濟學批判視域完全融合起來,將歷史觀、方法論和革命政治學根植于經濟學批判之上,全面彌合了自然—歷史、事實—價值、客體—主體的割裂,意味著馬克思思想的完全成熟。因此,基于《大綱》走出《資本論》只是他們一廂情愿的做法。
奈格里指出,《大綱》中的馬克思主義是“反經濟的理論”,“首要的實踐對抗都內在于任何范疇的基礎之中”[1]23,其范疇系統的動力因素和方法論基礎一并使政治因素成為分析話語的中心,真正地批判科學再現的是對抗運動,它“完全由危機和革命主體性的出現所統治。這個關系如此根本以致于可以把馬克思主義命名為危機和顛覆的科學?!保?]10奈格里把“貨幣章”以及“資本章”的第一篇“資本的生產過程”和第三篇“資本作為結果實的東西”作為第一部分的主題,主要包括資本的生產理論,把“資本章”的第二篇“資本的流通過程”作為第二部分的主題,主要包括資本的流通理論。
從生產領域轉向流通領域、從剩余價值理論轉向流通理論,既意味著對抗邏輯的不斷深化,又揭示了革命主體從可能性向現實性的轉變?!叭绻窬S果斯基理解的那樣,剩余價值的發現在經濟理論中引入了階級斗爭,那么流通分析則把階級斗爭理論發展為革命主體理論。剩余價值理論構成《大綱》第一部分的對象,它是革命主體之可能性的定義,否定的定義。集體階級主體的現實性則與流通理論設定在一起”[1]17。從中“使我們可以意識到被集體工人和集體資本家之間并以危機形式出現的對抗所創建的根本時刻。這里存在兩個基本的理論路徑:……以剩余價值形式而得以定義的價值規律,即剩余價值規律首個發展了的構想;……在資本的流通和再生產機制中剝削規律(剩余價值規律)的拓展,因而被轉譯為通向共產主義的危機規律和階級斗爭。”[1]4于是,價值理論和階級斗爭理論被分別發展為剩余價值理論和革命主體理論,勞動—資本的階級對抗也被推進為以工人階級之新主體模式為契機的共產主義籌劃。這從根本上確立了“資本的對抗理論和社會剝削理論的杠桿”,以向“作為斗爭主體性的階級構成”傾斜,“剩余價值理論……因而變成動力中心……是資本的客觀分析和階級行為之主體分析的匯合點。”[1]9
筆記本Ⅰ—Ⅱ的分析由貨幣直接走向價值,價值呈現為貨幣的形式,貨幣規制和組織社會關系本身。對貨幣而言,物的價值(社會屬性)和實體(自然屬性)是分離的,本質上同屬一體的割裂,使其處于社會對抗和剝削關系的中心,即使它擁有等價物的本質,也只是社會不平等的一般等價物。于是,“貨幣……立刻把價值展現為受指令和被組織以獲取剝削的交換。……貨幣只有一個面具,資本家的面具。”[1]23由此,以貨幣為形式的價值規律以階級對抗的方式被描述為剝削規律,“總是并只能成為遍布階級沖突的社會政治之多元決定的虛構”[1]24。貨幣既“穩固了危機的可能性”,又在“在宣告其獨有的趨勢功能所隱藏和代表的對抗的社會關系之危機中”和“處于這個經由危機所宣告的趨勢下”,將價值理論重構為“作為對抗之社會中介的一個具體代表的貨幣之暗指?!保?]28-29貨幣—價值的連接再現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兩大階級主體的對抗語境,并預先描述了資本主義的歷史發展趨勢。從形式上看,價值描述了趨勢和對抗的動力,從實質上看,貨幣又在其具體動力中,直接宣告了價值規律的危機:價值運動是不確定的,其穩定只是趨勢性的,它受制于必要勞動的社會平均值與價格之多元決定的不斷變化,這恰好預示了剩余價值理論的社會基礎。因此,價值理論只能作為剩余價值理論的一部分,唯有如此,階級斗爭的規律才能得以創建。
筆記本Ⅱ和Ⅲ確立了剩余價值理論,其形成始于剝削構造整個政治社會的過程。“從剝削一般,從命令到剩余價值是這個方向:它是支配這個攻擊剝削之角度的階級邏輯。”[1]61階級關系構成剩余價值理論的客觀目標,從貨幣轉向剩余價值只是“提供階級武器的政治途徑”:貨幣構成資本關系的“隱線”,剩余價值理論則專注工人階級的革命政治,構成摧毀和重組資本結構的“紅線”[1]63。一方面,使用價值是工人抽象的無差別的勞動能力,交換價值則構成從勞動過渡到資本的基本前提,隱約描述了剩余價值的抽取機制。另一方面,作為主體能力的勞動(主體性勞動)與作為直接使用價值的勞動(對象化勞動)的分離是根本性的。前者作為所有財富的總體力量和來源,描述了工人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社會對抗,并構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無法克服的固有矛盾。由此,剩余價值理論作為剝削理論,才能真正得到解釋并成為資本主義發展中最重要的運動規律。
筆記本Ⅲ—Ⅳ和Ⅶ將重點放在利潤理論,它是剩余價值理論和剝削理論的深化。當資本的生產方式滲透到整個社會領域時,對抗關系和剩余價值的生產也從生產領域拓展至社會的各個層面。資本對活勞動的剝削獲得廣泛的社會維度,社會剩余價值便是社會資本(資本的充分社會化)統治社會勞動的結果,作為社會剩余價值的利潤則是“全球剩余價值的社會表達,融合了對社會生產力的無償剝削”[1]88。從剩余價值理論轉向利潤理論,旨在以普遍激化的社會對抗,重構階級斗爭的發展趨勢。資產階級—工人階級的對抗政治已成形于從資本—剩余價值到社會資本—社會剩余價值的發展過程中。利潤也具體化為“政治力量和社會對抗的極點”:工人階級主體性理論反對資本主義主體性的利潤理論[1]93-94。危機構成階級斗爭的首要領域,它建基于“階級斗爭發展的最高強度和剝削規律之確定性的最廣泛拓展”[1]102。利潤率的下降規律則在另一層面表明,資本日益失去對生產過程的控制力,工人階級卻逐漸鞏固了作為資本固有界限的地位,并自主地實現自身的價值增值。
筆記本Ⅳ和Ⅴ則從生產領域轉向流通領域,從剩余價值理論轉向流通理論,旨在將前者關于革命主體的否定性隱喻推進為積極主動的革命政治學,從而使革命的馬克思真正擁有社會根基,革命主體的可能性進而被設定為“集體階級—主體”的現實性:“一個在階級斗爭的真實層面上更加接近革命主體的復雜路徑。一個實現馬克思方法論之基本準則的路徑,一個在主體性方面以富有成果的方式對本質關系的把握……主體變得更加真實和具體”[1]106-107。資本通過時空的充分流動實現自身作為集體力量對整個社會生產力的控制,資本的社會化伴隨著勞動的社會化,社會資本對活勞動的整體征服與被重組為社會性聯合力量的社會勞動結伴而行。資本的擴張看似釋放了自身的潛能和權力,反而在不斷設置內在限制的過程中,描述了工人階級不斷脫離資本實現自主性的轉向。世界市場—帝國主義已經成為革命主體由可能性走向現實性的根本條件。它們代表著資本不斷突破空間障礙操控社會的最大限度,是社會對抗的普遍化和最高程度的矛盾潛能。“資本主義的世界聯合和世界社會對資本發展的實際吸納程度越高,擴張的和空間的帝國主義主題就越與深度的剝削、剩余價值和階級對抗的主題符合?!Y本擴張和帝國主義過程及其朝向創建世界剝削的普遍性沖突,同時是革命主體性條件的前提和結果?!保?]121這是一個新的工人階級,即超越工廠工人滲透至整個社會領域的社會工人。它打破了活勞動對經濟必然性的屈從,并使活勞動的創造性力量重新復活。這種力量關系的根本顛倒并不源自對資本主義命令的解構,而是對剩余勞動的否定和再占有。它是對資本及其同源性的否定,是多元的和差異的而非同一的和抽象的。以剩余價值的矛盾本質為基礎,立足工人階級立場去粉碎資本,從內部加深資本關系的斷裂,才是《大綱》的唯一路徑。它“既解放自身,又籌劃了一個可能總體……一個新視域……既是匯集和重組所有事物的熔巖,也是享樂、建議和創造的流通網絡”[1]149-150。這是一種新的革命主體性模式,工人階級在自我充足的創構性潛能中,既徹底棄絕于資本結構,又積極謀求自身的欲望、需求和利益的不斷增值。
總體而言,奈格里將《大綱》的經濟學語境徹底政治化為重建革命主體之可能性和現實性過程,既將主體化的勞動—資本的二元對抗邏輯,一元化為立足工人階級的革命政治學,又以資本在時空上的全面擴張和階級對抗的不斷激化為基礎,重建工人階級新的主體模式。基于階級斗爭的邏輯構架,以勞動—勞動力—工人階級為軸心,審視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變化,構成其一以貫之的核心路徑。這雖然為從馬克思的宏觀歷史分析轉向??碌奈⒂^權力批判提供了一定的啟發性,也將馬克思的再生產理論納入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批判和主體性模式的生產之上,避免了革命主體的空心化,但階級斗爭的根基過度簡化了歷史運行的深層機制,革命前景的實現途徑既沒有得到充分揭示,又最終囿于工人階級主體意志的自我充足而帶有明顯的唯意志論色彩。
在奈格里看來,筆記本M(“導言”)不該與《大綱》放在同一版中,二者的連續性不是時間上的,只能相互再現馬克思的同一個寫作計劃。然而,維果斯基將其中的方法論歸結為1840—1850年代歷史唯物主義的延續,并未攜帶剩余價值理論的痕跡。法國和意大利學派和處理《大綱》一樣,堅持將它歸屬于《資本論》。事實上,“導言”雖然沒有明顯地表現出一以貫之的政治和革命的張力,甚至還存在一些細微的庸俗唯物主義限制,但其四重方法論因素(“規定的抽象”、“趨勢”、“實際上真實的東西”、“創構原則”)已完全內化于《大綱》實現的理論飛躍中,二者既來自同一創造過程,又相互闡明對方。《大綱》是馬克思將“導論”中的“唯物主義方法嫁接在精致的辯證實踐上”的首次應用,辯證法路徑試圖發現每一規定的主體化“動力和趨勢”,“干預規定和趨勢的關系,使抽象和邏輯的啟發式反思主體化,并賦予其資質和歷史動力”。唯物主義路徑則將“歷史的具體的規定”視為根本基礎,“就其徹底主體化并完全向未來和創造性開放而言,決不能封閉在任何辯證總體或邏輯總體中”[1]12-13。二者的結合“不為向規定提供極權主義的解答,而是為了認識作為分裂之可能的結構總體。”[1]46它以分裂和差異來尋求總體,在它之中,我們可以找到一個擁有“主體性之多樣性”的開放動力,總體也表現為基于主體化動力而承載主體之結構。于是,階級對抗的分離辯證法,將唯物主義從屬于自身,從結構走向主體,即不是源自結構—資本主義而是基于差異和對抗創建結構的主體性:“兩大斗爭階級”[1]44。
“規定的抽象”意指在具體中謀求實在的抽象。它表明科學的認識道路不以具體為前提,而以直覺和表象的綜合過程為基礎,規定是利用一般抽象在思維過程中進行綜合和再現的產物?!皩嵲谥黧w仍然是在頭腦之外保持著它的獨立性……在理論方法上,主體,即社會,也必須始終作為前提浮現在表象面前?!保?]43因此,認識過程便意味著主體性的“意志和智能”,它使原本的主體性路徑表現得更加充分:“規定的抽象過程、接近的過程和抽象地占有具體的過程,是集體過程,是集體知識的集體過程……完全在這個集體無產階級的光輝中被給予:因此它是批判因素和斗爭形式”[1]47,即通向革命主體性的理論。
“趨勢”指在抽象中謀求其規定的具體。簡單范疇和較為具體的范疇的成形不與思維進程的邏輯順序完全符合,但總體而言,二者分別只有在復雜和未充分發展的社會形式中得到充足發展,而且“人體解剖對于猴體解剖是一把鑰匙”[3]47,經濟范疇的自然次序與“在歷史上起決定作用的先后次序”不同,后者取決于它們在資本主義中的相互關系和位置。這意味著趨勢方法的確立:“由歷史的主體性和作為標志的能動的共同體所激活的動力論”,即由主體性和主體化動力開啟的動態過程,它是“由生產和階級斗爭決定的歷史運動”[1]48。這完全壓倒了譜系學方法,后者把主體從屬于某種超驗權力和知識本體,呈現出反主體性的路徑。前者則基于未來視域的開放空間籌劃“當前的閱讀”,以“點亮未來”,充分釋放了狄奧尼索斯的主體潛能[1]49。
“實際上真實的東西”構成連接規定的抽象和趨勢的中介環節,它處在馬克思對“勞動一般”的分析中。各種具體勞動早在資本主義之前就已存在,但勞動一般只有在資本主義中才得到充分發展,才真正表現出科學的歷史抽象,從而成為“實際上真實的東西”。作為“一個轉型概念與轉型力量的可能性和現實性”,在它那里,“抽象找到了焦點,并獲得與歷史現實的緊密關系”,沒有這個“通向實踐的真實和血肉之軀的歷史”,范疇的發展將不可能取得科學進展[1]50。事實上,三者的連續性不過是主體性創構邏輯的不斷深化,它們將歷史現實與主體動力的結合始終置于對抗和分離之上,不可避免地向未來視域敞開。由此,唯物主義方法被趨勢激活,被“實際上真實的東西”主體化。它將趨勢提升為“作為主體性化約的趨勢”[1]55,破除了計劃趨勢平息對抗的危險。
前三個要素揭示了對抗性—差異性—主體性的政治空間:范疇的更替實為對主體力量對比關系及其轉型的確認,認識不是主觀的被動反映,而是積極的主體實踐,現實不是在連續性幻象中創建歷史總體的封閉結構,而是在差異—對抗、分裂—分離的現實性中不斷轉型的主體創構過程。“到此為止所看到的標準必須在最后的原則中得以重構。它帶有歷史過程的多種替代性選擇、其質的改變、現實的轉折和飛躍以及這個發展過程的主體參與”[1]56?!爸黧w的替代”和“創構原則”是關于斷裂、變易、轉型和多樣性的規則,是完全主體化和力量化的本源性機制。作為馬克思方法論的核心視域,它“把沖突因素的重構和斗爭的發展相伴隨的理論框架的替代,視為肯定前提……把新結構、新對抗形式和新情境的建構當作綜合”[1]56。徹底斷裂、質性變革和根本轉型引入“一個可以歸結為集體力量關系因而……是動態的創構性的歷史概念”,從而“使趨勢不能歸結為計劃,使抽象不能化約為范疇客觀性的基礎,使實踐標準不能歸屬于歷史連續性之現實主義的拜物教”[1]56-57。
在這四重視域的觀照下,主體化及其創構性的無限開放徹底拒絕所有的封閉機制,馬克思自然棄絕于黑格爾。前者以主體性路徑,使歷史完全主體化、動態化為非線性的創構過程。后者則以抽象的辯證總體,將整個形而上學體系封閉在循環的回返邏輯中,以綜合取代對抗,將矛盾、對抗和革命消除在極權主義的大寫邏輯中。將馬克思與黑格爾在方法論上徹底割裂,不僅會重蹈一切科學化馬克思主義思潮立足歷史經驗論的不歸之路,而且無法真正閱讀馬克思歷史辯證法與黑格爾的深層連接。
在一定意義上,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雖然堅持歷史現實(唯物主義/結構)與主體動力(辯證法/主體)的結合,但馬克思的方法論仍被其徹底主體化了,結構構成創建主體的因素,主體才是歷史發展的根本動力。他們不是在歷史發展進程中,抽取社會運行的深層機制和本質規律,并在根基之處透視其合規律性和合目的性的內在統一,而是在即將到來的未來視域中,將歷史重構為以主體性轉型為中軸的動態創構過程和絕對革命前景,從而使其建基于主體意志、偶然性和不確定性之上,和抽象的人道主義并無二致。
在自主主義思想家看來,對馬克思的一般分析往往忽略了兩個極為重要的文本:《資本論》第一卷手稿中的“直接生產過程的結果”一文和《大綱》中“固定資本和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一節。他們分別稱二者為“消失的第六章”和“機器論片段”,以其為根基,將階級斗爭和革命主體性話語切入對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分析當中,力圖創建一個與資本主義發展完全不同的政治實踐。
在“直接生產過程的結果”中,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發展早期,資本家往往通過不斷延長勞動時間獲取絕對剩余價值,而在機器大工業時代,相對剩余價值的生產借助于生產技術的提高和機器體系的引入,“通過提高勞動生產力來降低勞動力的價值,從而縮短再生產勞動力價值所必要的工作日部分”[4]。二者分別對應于勞動對資本的“形式上的從屬”(“形式吸納”)和“實際上的從屬”(“實質吸納”)。其最大不同在于科學技術的廣泛應用及其引發的資本的充分社會化,這從根本上變革了工人—資本家的關系和整個勞動過程的性質。在自主主義者看來,這個文本“考察了主體性的條件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發展的效果”以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發展或趨勢及其內在的歷史性”,并“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歷史發展與主體和生產方式的內在關系一同呈現出來”[5]。換言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發展與工人階級的轉型相伴而行。
奈格里指出,馬克思未能將實質吸納拓展至整個社會,“當資本已經征服了所有的生活時間,不只是工作日而是所有的一切時,反抗資本的斗爭又意味著什么呢?再生產就像生產,生活就像工作?!保?]xvi德勒茲也有相似觀點。資本作為資本主義“無器官的身體”,使機器負責生產剩余價值,“機器和主體與資本如此緊密相連,以致于其運行看似被資本附體。任何事物在客觀上似乎被作為準原因的資本所生產”[6]。首先,資本對勞動的控制已滲透至日常生活層面,徹底吸納了所有生產性的社會力量,同時伴隨著階級對抗的不斷深化。其次,資本主義由工場手工業轉向機器大工業,由工業社會轉向后工業社會,生產方式也由福特制轉向后福特制。再者,工人階級的階級構成轉向社會化工人,確立了自身的自我組織和新制度性。因此,實質吸納已經清楚地預見到資本主義的發展趨勢和根本改變,并且“仍然存在某物,它既與這個轉型的內在本質相關,又將其頌揚為根本革新”[7]:活勞動及其生產網絡的變革,即資本主義內部狄奧尼索斯潛能的充分釋放。這是主體性—替代性—差異性的政治實踐:工人階級不斷獲得自主性,并把資本的發展史變成“資產階級試圖從工人階級中解放自身”的回應的歷史[8]。
與“直接生產過程的結果”呼應,“后福特主義是馬克思‘機器論片段’的經驗實現”[9]100。在這個文本中,馬克思集中討論了自動化的機器體系引發的生產過程的巨大變化。機器取代了工人的技能和力量,并使其活動從屬于機器的自動運轉,創造和運行機器的科學則作為工人的異己力量,通過機器支配工人勞動。活勞動被對象化勞動占有,最終成為機器體系或資本價值增值過程中的“有意識的機件”和環節。知識技能和社會智力之生產力的累積一并被納入到資本之中,工人的直接勞動只是作為監督者和旁觀者喪失了生產過程中支配地位。機器體系使一般的社會知識成為直接的生產力,生產的基礎變成實體化的一般智力和人類知識,生產過程開始取決于社會的一般智力水平,科學知識和固定資本成為大工業生產的首要目標。個人始終與社會知識創造出的機器體系緊密相連,只能是“處于相互關系中的個人”,他們不斷再生產這種關系,以同時更新現實財富和自身。
自主主義思想家對其圣經式的援引旨在“明確工人罷工、在生產線中引入機器人、在辦公室引入計算機的行為……的史無前例的性質。對‘機器論片段’之連續解釋的歷史是危機和新開始的歷史。”[10]“機器論片段”運行的是階級斗爭的分離邏輯,一般智力雖然充分激活了資本對勞動的占有,但最終形構了一個獨立的主體性:工人階級的自我增值過程,由此,“勞動的集體力量”才表現為“自主的生產力”[11]??傊灾髦髁x馬克思主義試圖透過這兩個文本,發掘當代資本主義發展的基本特征,甚至找到了智識型資本主義的運作痕跡,以尋找新的革命主體、革命條件和革命方式:“他們揭示存在于當今‘渦輪式資本主義’中的矛盾本質,并力圖在這個資本主義的動力體系中尋找革命的潛能”[12]。
在他們看來,馬克思雖然一定程度上預見到科學知識在資本主義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卻將一般智力等同于機器體系中的“客觀的科學能力”,忽略了“科學、溝通和語言”的巨大潛能。一般智力意指“正式和非正式的知識、想象、倫理傾向、心性和‘語言游戲’”[13]5,是“累積的知識、技能和技巧創造的一種集體社會智能”[14]415。在后福特制模式下,勞動力被普遍化為創造性的生產力量,知識—生產的連接充分融入語言性的合作和溝通性的相互作用之中,一般智力不再是固定資本的化身,而是活勞動的屬性即“活主體的溝通、抽象和自我反思”,“不能與活主體之多樣性的相互作用分離”[9]65。它表明“剩余價值的抽取……源自遍布社會和在社會個人之‘社會活動的聯合’中的各種不同且更加復雜的力量,……總體系列的能力和知識是創造性的和剝削性的”[15]。作為“以勞動力之使用價值為特征的主體性之生產條件”[16],它滲透著人類的交往、溝通和協作的主體理性、道德理性和虛擬性特征。它總是假定“對精神生活的共同參與”與“一般的溝通和認識能力的初始共享”,甚至能夠成為全新民主的現實基礎[13]8。
建基于勞動的技術分工和社會分工的工業資本主義模式,伴隨高度發展的生產合作和社會生產的復雜溝通網絡,走向深度危機,原本占據霸權地位的工業勞動已讓位于非物質勞動。它意指“創造非物質性的產品,例如知識、信息、交際、人際關系或情感反應的勞動”[17]。智力或語言性的勞動總是帶有分析型的創造性和符號性的日常象征。指向身體模式生產的情感勞動則關涉人與人之間情感的生產、組織和調控。勞動過程日趨智能化更加要求高度知識化的生產主體,自主的社會勞動力或智識型無產階級既可以組織自身的生產,又徹底獨立于資本結構,“一種多形態的自雇式自主工作已經顯現為主導的形式,一種他或她本人就是企業家的‘知識型工人’被嵌入到了一個變動不居的市場之中,被嵌入到了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是可變的網絡里”[18]145。于是,非物質勞動的霸權在更高程度的抽象化社會化生產中,從根本上造就“勞動之自主政治組織”的現實基礎。因此,非物質性勞動的社會學力圖定義一種“新的價值”、“新的勞動的概念”和“新的剝削形式”。它表明,當代的資本主義生產不只是生產“剩余價值”或“勞動產品”,也生產“社會形式”、“價值體系”和“社會經驗的結構”[19]。這是一種新的主體生產模式,“不再僅僅是那種(維護商業關系再生產的)社會控制工具,并且變得具有了直接的生產性”[18]148。它“在展現自身的創造能量中,似乎為一種自發而根本的共產主義提供了潛能”[14]341。
在非物質勞動和一般智力的生命政治框架中,社會化的溝通和合作作為“不依賴于工業的前提”,“先于資本主義機器”[20]。這意味著“在生產勞動的科學從屬中,在日益抽象化社會化的生產中,后福特主義的勞動形式變得更加獨立自主”,從而預示了“新無產階級定義的可能性因素”[21]。“后福特主義的無產階級”即諸眾(mulititude),代表著“情感勞動與身體和智能之連續創建的無產階級主體的力量”[22]。它是“一般智力的身體”:以非物質勞動、信息化智能化的生產和活勞動的社會合作為特征的生產模式。諸眾的肉身蘊含著創構性的本源力量和絕對開放的革命籌劃,是“純粹的潛能、未成形的生命形式、存在的因素”[23]118。其首要特征表現為共同性(the common)的經驗:“變動但仍然有效地被創構的即將到來的虛構角色”[23]109。它保證了諸眾內部個殊性的相互溝通和集體行動,只處理超越資本主義的替代性政治實踐,唯有透過“剝削的解構……和生產性的激進民主化”[24]來構想,孕育著共產主義成熟的基本條件。
總之,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力圖在這兩個文本中辨識出當代資本主義的發展趨勢,進而創建基于諸眾政治的革命圖景。他們過于專注于資本主義變化對創建新革命主體的積極意義,卻沒有透視其負面效應。同時,諸眾政治重在批判和解構,并未提出系統而具體的政治綱領。它簡化了政治過程的復雜性,無法充分說明政治的邏輯:反抗并非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自動運行的自發機制,它源自復雜的社會建構,并擁有外于自身的可能性條件。后福特主義的無產階級因社會根源的虛擬化與界限的模糊性和寬泛性,而缺乏具備統一階級意識的代言人,不足以承擔共產主義的重任,只會通向烏托邦情懷的政治實踐和英雄式暴力的革命神話,最終因其去革命的本性而淪為資本的幫兇。
從本質上看,自主主義馬克思主義視域中的《大綱》力圖塑造政治的馬克思之可能性。它將《大綱》重構為政治性文本和馬克思革命理論的最高峰,將經濟學語境塑造為革命主體性話語和階級斗爭的革命政治學,將方法論理解為基于階級對抗—主體性轉型—創構性籌劃的革命空間,并立足實質吸納和一般智力視域,在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根本轉型中,發掘新的政治主體模式和替代性的革命圖景。這種解讀路徑基于革命主體性的腳手架,試圖走出純粹客觀層面的歷史分析構架,確立階級斗爭在歷史運行中的根本地位,從而將社會轉型的動力歸結為“敵對的階級意志之間的沖突”,最終把歷史唯物主義簡化為“唯意志論的社會理論”,即賦予階級剝削關系以首要性的唯物主義的“控制社會學”[25]。歷史的徹底主體化、社會運行機制的過度簡化和不確定的未來視域,使其不可避免地帶有唯意志論的色彩和烏托邦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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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Can Political Marx Be Possible?——Grundrisse in the Horizon of Autonomist Marxism
SONG Xiao-jie
(School of Philosophy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4,China)
The radical political reading by Autonomist Marxism manages to reconstruct the possibility of political Marx.They take its economic context as discourse of revolutionary subjectivity and revolutionary politics of class struggle,comprehend its methodology as revolutionary mechanism based on class antagonism-subjective transformation-constitutive project.Furthermore,established in real subsumption and general intellect,they discover new mode of political subject and alternative revolutionary prospect.This understanding path tries to move from historical analytical framework on pure objective aspect,institutes basic position and reducts motion of social transformation to conflict between class wills to give prominence to Marx's abundant subjective horizon.However,complete subjectivization of history,excessive reduction of social moving mechanism and uncertain future horizon make it inevitably possess voluntarist character and utopian suspicion.
Autonomist Marxism;Political Marx;Revolutionary Subjectivity;Class Antagonism;Voluntarism
B089.1
A
1001-6201(2014)04-0058-08
[責任編輯:秦衛波]
2013-01-01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2CZX004)。
宋曉杰(1980-),男,河南襄城人,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