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
(蘇州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6)
納丁·戈迪默(Nadine Gordimer,1923—)出生于南非,是猶太移民后裔。她筆耕不輟,始終堅守在南非這片故土,在作家“道德感”的驅使下,不斷書寫南非的社會現實,著作頗豐,作品多圍繞黑白沖突、反殖民主義和種族主義、南非社會的階級矛盾、家庭關系等主題。戈迪默被譽為“南非的闡釋者”,堅定履行著南非文學代言人的職責,由于直言不諱,她的作品命運多舛,曾屢遭政府查禁,但也贏得了極高的國際聲譽,獲得過南非最高文學CAN獎、英國“布克文學獎”等獎項,更于1991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諾貝爾頒獎詞評價她“以熱切而直接的筆觸描寫在她那個環境當中極其復雜的個人與社會關系。與此同時,由于她感受到一種政治上的卷入感——而且在此基礎上采取了行動——她卻并不允許這種感覺侵蝕她的寫作”。她的小說體現了政治性與藝術性的高度統一,根據創作的時代背景,作品大致分為三個階段:種族隔離時期作品、過渡時期作品、后種族隔離時期作品。《邂逅》(The Pickup)創作于第三階段,于2001年出版,是其第13部長篇小說,榮獲2002年英聯邦作家獎之非洲最佳圖書獎。本文以后殖民批評理論為背景,解讀主人公遭遇的身份認同障礙,無論是種族“他者”阿卜杜/易卜拉欣還是白人女性朱莉,都在前殖民地和第三世界國家經歷了身份困境。小說聚焦于“非法移民”這一社會問題,通過普通人的愛情故事來揭示全球化語境下不同種族的人所共同面臨的身份認同危機。
小說前半篇的敘述語境設置在前殖民地南非的某座城市,從種種特征來看實為約翰內斯堡。這座城市魚龍混雜,犯罪、艾滋、失業、貧富差距懸殊等構成其后種族隔離時期的社會景觀。作為已解除種族隔離的前殖民地國家,南非展現出多元文化,不僅吸引著來自剛果、塞內加爾等非洲國家的人,更有從中東國家遠道而來的淘金者,經濟、政治、社會各方面都帶有西方的烙印。約翰內斯堡是南非的國際都市,這個前殖民地國家的中心,可以視為帝國的表征。
小說中的兩位主人公身份懸殊,不僅在種族上存在白人與有色人種的差異,在階級上也存在富人和窮人的差距。女主人公朱莉出生于富裕的中產階級白人家庭,父母離異,父親是銀行家,母親改嫁了一個賭場老板,定居于美國。朱莉離經叛道,經常混跡于L.A咖啡館,這個名字自身流露出帝國色彩(這兩個縮寫字母代表美國城市洛杉磯),它是一個雜腔異語的場所,是帝國現實的復雜隱喻。這兒不僅是年輕人的聚集地,也是“上了年紀的嬉皮士”“左翼猶太人”和上世紀20年代未躋身中產階級的移民的歇腳地[1]5。朱莉在咖啡館結識的朋友身份各異、黑白混雜,共同點是都對自身社會身份的不認同,都與家庭疏離,反感正統權威,他們是朱莉自己“挑選的兄弟姊妹”[1]23。雖然這群憎惡傳統保守的年輕人并不像南非多數市民一樣具有“恐外癥”,他們起初并不排斥阿卜杜這個來自中東的非法移民加入聚會群體,但后者在這群人中間顯得格格不入。這個群體多半以嘲諷的態度談論男女、政治、經濟體制等等話題,阿卜杜很少發表意見,往往只是擺出聆聽的姿態,認真到令其他年輕人局促。這表明盡管同為年輕人,但是阿卜杜始終難以融入大都會帝國知識體系。在英語這種殖民強勢話語的映襯下,在帝國文化的侵襲下,阿卜杜始終處于弱勢話語和文化“他者”的不利地位。
與作為帝國表征的約翰內斯堡相對應的,是阿卜杜的家鄉——一個不知名的沙特阿拉伯村莊。同L.A咖啡館類似,這座村莊里也有一處偽裝成咖啡館模樣的酒吧,吸引著當地的失意青年,他們大多受過一定教育,既有因“政治上不安分”而升遷無望的公務員,也有像阿卜杜這樣因非法移民而被其他國家驅逐出境的歸鄉者,他們同樣渴望逃離家的束縛,渴望變革,發泄著對受壓抑現實的不滿,對宗教改革、政治、經濟高談闊論,希望伊斯蘭世界能與西方社會平等對話,“呼聲要求能被世界的金融巨鱷聽到”[1]176,表達了掙扎在帝國話語枷鎖下的邊緣人爭取本土話語權的意識。不同于L.A咖啡館中南非青年的犬儒主義,這些阿拉伯年輕人還保持著憤世嫉俗的態度,例如同樣談論“女性”這個話題,前者的口吻輕佻戲謔,后者卻不無嚴肅地探討女權主義運動。受這些熱血青年煽動,阿卜杜的態度一度有所改變:此前他置身事外,因為南非不是他的國家,生存的艱難讓他飽嘗失語的痛苦;而在自己的故鄉,盡管他缺乏民族身份認同,想方設法要逃離這個地方,但家園故土對漂泊無根的人畢竟具有天生的感召力。然而這種微弱的民族意識最終敵不過追逐帝國合法移民身份的夢想,阿卜杜的矛盾心情反映了被殖民者的認同障礙。
小說女主人公朱莉從物質消費、社會交際圈等各方面拆解帝國投射給她的身份,她對自我主體的背離意味著她沖破膚色的牢籠、擺脫殖民者心態的嘗試,然而在這個反抗帝國的人物身上也可看到薩義德筆下“東方主義”的痕跡。小說中最明顯的表現之處是,朱莉迷戀阿卜杜的外貌,黑色身體對她具有莫名吸引力,她眼中的阿卜杜是充滿魅力的“東方王子”[1]36。朱莉曾向阿卜杜索要過他家人的照片,但是阿卜杜并沒有給朱莉看自己唯一一張帶在身邊的母親的照片。根據視覺藝術理論,相機是實現西方統治的工具,照片有利于殖民者對他者實施統治和權力,完成他們的“殖民幻想”。照相機成為西方白種人的統治工具,賦予了白人觀者以視覺統治的地位,而其他種族成為被觀者,被貶至客體地位,僅僅為了證明觀者的主體統治地位而存在[2]180-181。阿卜杜是從朱莉想象中的照片背景中裁剪出來的,她對阿卜杜家鄉這個背景的想象與西方世界對中東的幻想如出一轍——“棕櫚樹,駱駝,懸掛著地毯和銅制器皿的小街小巷。阿拉伯三角帆船,海鳥船”[1]25。這種異國風情的想象無疑是錯覺,殖民幻想中的一切阿拉伯國家都有著如同《天方夜譚》中旖旎的伊斯蘭風貌。但是在阿卜杜眼中,自己的家鄉“沒什么可看的。是一個數百人的小村莊……小店面,警察局,學校,小房屋,小清真寺,非常干燥,滿是灰塵、沙土”[1]25。
在南非白人眼中,阿卜杜這個黑發黑目的中東黑人不過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修理汽車工,一個“油猢猻”,這是擁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白人對這名社會“他者”的蔑視性稱呼。對于南非其他人來說,阿卜杜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他者”形象,他可能是毒品販子、小偷、國家的負擔,或是竊取當地人工作的廉價勞動力……無論雇傭阿卜杜這個非法移民的雇主還是朱莉的父親,前殖民地的男性優勢群體都對兩人身份懸殊的結合感到不齒,朱莉父親更是呵斥她的所作所為是自我放逐到一個“最糟糕、最窮困、最落后的第三世界國家”,警告她對那個地方的文化、宗教一無所知,那里“對待女性像奴隸一樣”,毫無平等、自由可言[1]98。朱莉的父親是生活在南非的移民后代,通過全球化條件下的國際金融市場擴張,以典型的資本主義手段迅速聚斂財富,獲得了一定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他對阿卜杜阿拉伯國家的看法清楚地表明了帝國看待第三世界“他者”的眼光,折射出帝國高高在上的優越姿態和中心意識。
朱莉意識到,她在南非的自我形象是家境殷實、擁有穩定工作的白人女性,這種身份無非是別人眼中的投射而已,沒有真實感和個性色彩。她對此極度厭惡,千方百計地摒棄與這種形象相聯系的符號:父親的社交圈、豪宅和豪車。企圖通過結交咖啡館的三教九流、租住平房、開破車來反抗被外界構建的身份。
伊格爾頓認為,后現代文化是典型的身份認同政治,它是對去中心主體的頂禮膜拜[3]76。朱莉在邂逅阿卜杜之前,沉湎于醉生夢死的日子,既反抗舊有身份,又找不到新的人生定位。她一面從事公關工作,一面卻厭倦刻板生活,失去生活目標。小說一開始,朱莉的汽車在大街上發生故障,她對幫助她將車推離路中央的黑人態度友善,并未受種族主義觀念影響。但是,這一時期的她僅有去中心的意識,而沒能自我形塑,用積極的方式處理自己的身份認同危機。麥克林托克認為,中產階級家庭觀正好契合帝國擴張的訴求,以至可以認為家是殖民地的縮影,因為“對家庭生活的熱衷令家成為使新興的中產階級身份認同和重要價值觀合理化的關鍵場所”[4]209。朱莉對于家庭的排斥反映了她對自己中產階級身份的否定,她對父親及其社交圈里的富人朋友引以為恥,象征著她對殖民主義的反感。“后殖民小說中,家成為權力談判的空間,它與國家或城市一樣清晰闡明了殖民的等級秩序,通過家完全可能展開對殖民主義的批評。”[5]124朱莉父親的社交宴會即是帝國生活模式的寫照,像朱莉父親之類的富人可以在全世界來去自如,輕松移民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可是對于窮人而言“富裕就像太空一樣遙不可及”[1]8。隨著全球化,世界已成為地球村,由此帶來的便利只有帝國可以享受,自由選擇的權利不在邊緣人的手上。
朱莉對自己被禁錮在中產階級社會范疇的身份不屑一顧,而阿卜杜卻沒有身份可言,他甚至通過改名換姓蓄意割裂和改造了過去的身份。為了居留在南非,他使用“阿卜杜”(Abdu,意味“上帝的仆人”)這個假名替代了原名“易卜拉欣”(Ibrahim,意味“先知”),將自己由喻示意義上的領袖身份降為從屬身份,塑造了一個“被他者化的自我”。在家鄉,他是受過高等教育、擁有經濟學學位的有識青年,在南非,他卻只是出賣體力、報酬低廉的“油猢猻”。他的處境代表流散于帝國中心的移民的“中間狀態”。拒絕本族身份,不愿回歸母國文化,又遭到帝國文化的排斥,只能在文化夾縫中艱難生存,處處碰壁,不斷進行西西弗斯式的努力。法農在后殖民經典著作《黑皮膚,白面具》中深刻揭露了白人殖民主義對黑人造成的文化心理創傷。阿卜杜放棄了曾經的完整身份,在各宗主國和前殖民地建立破碎虛幻的新身份,無疑是這種種族移情的寫照。
小說中的第一次轉折出現在阿卜杜因超出滯留南非的期限而受到政府的通牒。朱莉為使阿卜杜獲得合法身份而四處奔走,但是作為“他者”的阿卜杜的主體身份必然是虛幻的,注定了他獲取合法身份的努力只是徒勞。阿卜杜留在南非無望后,朱莉執意與他結婚,并來到他的阿拉伯故鄉。身為移民后裔的前殖民地白人女性朱莉需要通過阿卜杜這個種族“他者”來映照自己的身份,二人的身份在阿卜杜的故鄉發生了一定意義上的置換——朱莉成了“非我族類”的“他者”,而阿卜杜則在恢復易卜拉欣這個原名的同時重獲了男性話語的中心地位。
朱莉初到阿拉伯國家,充滿好奇與興奮,熱切地觀察眼前的道路、建筑、清真寺等景物,這種旅行者的凝視暗含著與身份的關系。“旅行者通過彼此在凝視對象和方式上的異同來與對方產生身份認同,并歸為一類,或進行排斥,歸入異類。這是一個將自我與他人歸入或排除于某個身份群體的活動。”[6]279在當地人看來,這個白人女子的身份就是一名“游客”。在村中,朱莉必須服從于伊斯蘭社會的父權統治和風俗習慣,在家中還受到來自易卜拉欣母親的母權力量牽制。福柯認為,“每一個個體都被投入到了各種權力的包圍之中”[7]24,家庭空間也是一個權力場。阿卜杜家族最富有的舅舅每次來到他家中都受到隆重的招待,他的意見舉足輕重。男性話語權威主導著家庭生活空間。在家中,阿卜杜與母親關系親近,他的母親沉默寡言,是個虔誠的伊斯蘭教徒,母子交流常常省略話語,只用肢體語言便心領神會,父子則往往直接用言語交流,克制地表達各自的分歧。
薩義德后殖民批評的一大特征是借用對位閱讀法解構殖民文學與文化文本中隱含的政治霸權。朱莉在阿拉伯村莊受到各種社會規約,活動空間并不廣。她從網上訂購了書,其中有一本小說講述了關于赫斯特·斯坦霍普的故事。歷史上,這位生活在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英國貴族女性曾到中東旅行,身著長袍、包頭巾等阿拉伯裝束,但拒絕戴面紗。朱莉對此非常不屑,讀到一半就拋棄了該書,她認為這不過是“英國在沙漠中的裝模作樣,穿著化妝服的帝國主義,帶著極端的傲慢,將他們有心扮作沙漠人民當作殊榮似的恩賜給人”[1]198。她對殖民話語犀利的批判眼光與此前自己的“東方幻想”頗有矛盾之處,也許是由于在現實中的伊斯蘭國家生活的經歷將帝國主義的文本袪魅化,使她能夠從被殖民者視角進行“對位閱讀”(contrapuntal reading),即考慮到帝國主義和對帝國主義的抵制兩個過程,這種閱讀意在發掘全球帝國主義時代文化實踐與政治實踐的內在關系,揭示了“帝國主義政治的文學文本化,以及文學怎樣使帝國主義意識形態潛移默化了作家和讀者大眾的集體意識”[8]92-96。而小說這種文化形式原本就與帝國殖民密不可分。薩義德即認為18世紀到20世紀的小說或多或少,直接或間接,有意或無意,一一再現了殖民主義的擴張精神與征服意志。甚至在那些早期的游記、傳說、日記、嚴肅文學作品中也伴隨異域風情的描述,彰顯了殖民者的文化價值觀與歐洲中心意識[9]66-67。
閱讀書本使朱莉豐富了精神生活,閱讀沙漠則使她體驗了精神成長。村莊毗鄰沙漠,朱莉喜歡一個人于晨昏之際散步到沙漠。沙漠“不分枯榮之季。只有晝夜無盡的交替。游離于時間之外……難以用空間衡量……天空與地面渾然一體,沙漠是永恒”[1]172。這種時間、空間上的不確定性模糊了沙漠的邊界,它似乎屬于既不在此也不在彼的“閾限空間”(liminal space)。沙漠是“先于人類社會、超越人類所能建構的同時又將人類的活動包容其中的空間”。根據科特的空間理論,這類空間是被邊沿化了的空間,介于純粹的自然空間和社會空間之間的邊界地帶,是人與自然及社會雙向關系的紐帶,既是最富于張力的空間地帶,也是最容易產生新質的空間[10]。而朱莉選擇去沙漠的時間也頗有深意:凌晨與黃昏,正是晝夜交替之際,象征她自我意識的轉變。在沙漠中,朱莉經歷了精神頓悟,通過冥想體驗了靈性的豁然閃現,這也最終促使她在強勢和弱勢文化之間作出身份選擇,下決心留在村莊,不隨阿卜杜一起去美國。至此,朱莉看似抵制了帝國文化的主宰,顛覆了中心/邊緣的二元對立,完成了自身的重新定位。然而這位當地人眼中的“游客”究竟能否在此扎根,徹底超越自己的帝國身份?小說采用了開放式結局,讀者不得而知。
正如小說標題中的“pickup”,英文中既可闡釋為“邂逅,偶遇”之意,也可理解為“改善,重新振作”,“desert”這個單詞也有雙關意,既可表示“沙漠”,也可作動詞表示“遺棄,舍棄”。朱莉最終選擇了留在沙漠,舍棄自己以往的身份,重新建構自我身份。而阿卜杜始終崇拜西方價值觀,艷羨像朱莉父親一樣的富人,孜孜以求進入西方中心世界,厭惡自己的身份特征,雖然在小說結尾他獲得了夢寐以求的美國簽證,并堅信只要努力就有機會出人頭地,但是可以預見,他一次又一次地逃離本土、追逐帝國文化而失去自我,最終無法找到身份定位,改變不了邊緣的身份,只能一次次陷入身份困境。通過與易卜拉欣/阿卜杜認同,朱莉逐步確立了自我身份,倆人的聯姻印證了當代社會邊緣與中心的界限逐漸模糊、差異化和同質化重疊共存的特征。然而正如結局所預示的,在象征著認同的婚姻關系之間,橫亙著身份這層帶有種族、階級、性別、宗教、空間烙印的障礙,一方主動拋棄虛幻的白人殖民者身份,同邊緣、“他者”與黑人身份認同,另一方卻與之相反。南轅北轍的身份建構趨向使他們注定只能成為彼此的“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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