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安,唐建清
(南京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謎中之謎
——論《小徑分岔的花園》中時間與文學性的關系
謝安安,唐建清
(南京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許多人曾對《小徑分岔的花園》的主題進行過解析,認為它講述的是時間。但是筆者發現時間作為線索更為合理,對時間的描繪幫助博爾赫斯更好地揭示了文學的特征。本文通過對文本的細致分析和對謎底的解讀,借助后現代文學觀來解析《小徑分岔的花園》中時間與文學性的關系,從而更好地理解博爾赫斯。
博爾赫斯;《小徑分岔的花園》;時間;文學性;謎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是享譽世界的拉美文學作家之一,被譽為“后現代之父”[1]。他一生中創作了大量的詩歌、散文、小說,他的短篇小說尤其精彩,精巧的構思與無限的智慧為他贏得了世界聲譽。他與貝克特分享了由英法等六國先鋒派出版商創設的“福門托獎”。短篇小說集《杜撰集》在六國出版后,他的名字與卡夫卡和喬伊斯、普魯斯特和納博科夫聯系在一起。[2]《小徑分岔的花園》(一譯《交叉小徑的花園》)更是他短篇小說中的代表作,時間的主題、迷宮的結構、虛構和異國文化元素一直吸引著人們探究。
在中國,《外國文學》于1979年就刊登了由王央樂翻譯的《小徑分岔的花園》,但國內對博爾赫斯的研究多出現在2000年之后,以意象研究或影響研究為主。其中包括一些針對《小徑分岔的花園》這篇作品的文章,如朱雪峰《流沙上的花園——從<小徑分岔的花園>索解博爾赫斯的迷宮》(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2年第4期)、劉瑋婷《變動的歷史——<從小徑分岔的花園>解讀博爾赫斯的史學觀》(咸寧學院學報2010年第7期)。關于其文學性解讀比較具體的有如下幾篇:張素玫、祁曉冰在《博爾赫斯的敘事游戲——<交叉小徑的花園>解讀》(伊犁師范學院學報,2003年第4期)中曾將博爾赫斯的敘事手法與迷宮結構結合起來,對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的后現代敘事手法進行剖析;孔巖的《博爾赫斯小說的文學性解讀——以<交叉小徑的花園>為例》(《延安大學學報》,2008年第2期)較早地關注到了小說中形式、不確定性所代表的文學性,并將博爾赫斯反傳統的時間觀同文學的多樣性相聯;唐蓉博士的論文《時間之書——博爾赫斯研究》(中國社會科學院,2010)已經發現博爾赫斯借時間問題來探討文學性,將時間主題按照博爾赫斯的文體分為散文、詩歌、小說三類,并通過博爾赫斯的文學經歷歸納出哲學不是博爾赫斯的目的,科學也不是博爾赫斯的歸宿,文學才是博爾赫斯的本質。但作者將時間主題的案例和文學的歷程分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單元,文本分析與時間指涉文學性這條線索融合的稍顯松散。
時間是20世紀以來西方文藝領域內最令人關注的一個話題,對時間的復雜設置和精妙運用是現代小說濃墨重彩之處。縱橫交叉、紛繁復雜的時間網絡在某種程度上構成了小說本身的一個重要內容,因此對文本時間的解讀也是理解小說內容本身的一種重要途徑。博爾赫斯一直很關注時間,他對時間的思索也很耐人尋味,他曾說“時間對于我們來說是一個顫抖的、嚴峻的問題,也許也是抽象論中至關重要的問題。”[3]在博爾赫斯的詩集中,有50多篇與時間主題有關。他的散文中也有30多篇是在討論時間及其衍生出的話題,諸如《時間的新反駁》、《循環時間》都是直接以時間為談論對象,口吻很像哲學論著。但是博爾赫斯曾聲明他并不是作為哲學家來關注時間的。“我是個文人,我盡可能利用哲學里的潛在文學價值。我本身不是哲學家,只不過我對世界和我自己的生命感到莫大的困惑。舉例說,當人們問我是否真正相信宇宙過程會一再重復,永無休止,我覺得我同那種事情毫無關系。我試圖把靈魂嬗變或者第四維度的美學潛在價值運用到文學上面,想看看會產生什么結果。”[4]即他對于時空的關注始終建立在如何更好地為文學寫作的服務之上。本文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小徑分岔的花園》文本為例,借助后現代的理論研究方法和博爾赫斯的文本本身來具體闡釋博爾赫斯的時間哲學與文學性之間的關系。
如果我們按照博爾赫斯預設好的思路去閱讀,他在書中借艾伯特告訴我們猜謎的規則就是謎面不能出現謎底:
“……《花園》手稿中惟獨沒有出現這個問題。甚至連時間這個詞都沒有用過。您對這種故意回避怎么解釋呢?”
……
“一點不錯,”……“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個龐大的謎語,或者是寓言故事,謎底是時間;這一隱秘的原因不允許手稿中出現‘時間’這個詞。”[5]
如果說時間是書中那部《小徑分岔的花園》的謎底,那么博爾赫斯這部小說的謎底又是什么呢?按照博爾赫斯的邏輯,當然時間就不能作為謎底(主題),它只能作為謎面。筆者認為博爾赫斯這部小說的重點在于談論文學。
博爾赫斯將《小徑分岔的花園》定義為偵探小說,主人公余準和艾伯特的身份都與文學無關,但他們的相遇相知是依靠余準的曾祖的文學作品。是迷宮與小說的同構讓這兩個人有了深層的交流,兩人之間的對話圍繞玄學和神秘主義,大段地論述時間問題,但是象征的迷宮是通過文學才揭示出來的。博爾赫斯整篇圍繞時間的猜謎實質是在揭示文學創作的秘密:
“我核對了幾百頁手稿,勘正了抄寫員的疏漏錯誤,猜出雜亂的用意,恢復、或者我認為恢復了原來的順序,翻譯了整個作品”[5]132。
在這個過程中,余準所見到的曾祖父的作品實際上已經經過了至少兩批人之手的“篡改”,一是艾伯特提到的抄寫員——代表了文學的傳播途徑。他或是無心或是有意的疏漏錯誤已經影響到了流傳出去的作品,讀者之一就是艾伯特,這是彭冣和讀者之間的第一道隔閡,象征了作者和讀者之間直接交流的不可能性。艾伯特自身意識到了這點,因而他說“我又想到口頭文學作品,父子口授,代代相傳,每一個新的說書人加上新的章回或者虔敬地修改先輩的章節”[5]130;二是讀者自身的期待視野會與原作者的意圖背離。對話中,艾伯特承認他“猜”出彭冣的用意,恢復他“認為”的順序。而作者究竟想表達什么,讀者是不可知的。翻譯也是文學交流上的障礙,這體現在艾伯特念讀彭冣的小說時余準的心理活動——“想出故事的人是我的祖先,為我把故事恢復原狀的是一個遙遠帝國的人”。這句話透露了文化差異背后人與人交流的不可思議。這種“誤讀”現象正是20世紀60年代興起的接受美學和近年來時興的文化研究所關注的視角,博爾赫斯卻早在1941年就注意到了,并通過主人公之口闡述了審美體驗。
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都以精巧著稱,因此他對于形式和修辭都有著獨具匠心的構筑,整篇小說看似在一個還原真相的偵探過程中進行,實則我們一直在博爾赫斯的語言游戲中徜徉。從小說一開始,我們就被告知,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完整的真相,因為“證言記錄缺了前兩頁”;在結尾時我們又被暗示其實我們對主人公的悔恨一無所知——“他不知道(誰都不可能知道)”。這些顯然出于作者別有用心的欲言又止的留白讓我們不禁想起伊格爾頓的“未定性結構”以及德國接受美學家伊瑟爾提出的“空白”。伊瑟爾在他的《閱瀆活動:審美響應理論》一書中指出“虛構本文中的空白引起并導致讀者的建構活動”,而“引起期待功能以將之轉變為空白,這是典型的現代文本”[6]。此外博爾赫斯還引用了框架結構的經典作品《一千零一夜》,并在自己的小說中也設置了大套小的格局:迷宮中的迷宮(阿什格羅夫本身就是個迷宮,而艾伯特又在其中建立起了迷宮花園),小說中的小說(彭冣的小說在博爾赫斯的筆下)。而且艾伯特揭示:迷宮與小說是同一個事物,這就更加可疑:作為幕后作者的博爾赫斯要建造的迷宮是否就是小說本身。因此《小徑分叉的花園》無論從內容上還是形式上都指向文學的書寫,說明時間在小說中的作用僅是謎面,真正要從中解讀的是文學內涵。
敘述迷宮的確是時間的迷宮,博爾赫斯的迷宮依靠著時空才能搭建起來,但是賦予了時間的并置和多重性的可能的卻是文學——作者設想的多系列的時間是在文本中實現的,畢竟現實生活仍在單向度的時間維度里。傳統的西方時間觀是理性統治下的線性時間觀,是不可逆的流動的時間。康德與胡塞爾都在一定程度上撼動了傳統時間的絕對性,提出了心理時間的概念,認為時間應該由主體體驗而獲得。柏格森的“綿延”時間理論區分了客觀空間中被鐘表記錄的“物理時間”和個人直覺體驗的“心理時間”。而在博爾赫斯的筆下,時間觀的突出表現為兩種:循環時間和分岔時間,在顯示他豐富的想象力和對人生深刻的洞察力同時,與他的文學背景和文學接受密不可分。除了本土文化的熏陶,在博爾赫斯之前,英國作家康拉德、意識流大師詹姆斯·喬伊斯都曾運用相似手段打破小說創作中時間對敘述的限制。這位青年時期曾在歐洲求學交游,成長在歐美文學沖擊下的拉美作家必然受到其現代文學思潮的影響。
循環是解讀博爾赫斯的一個關鍵詞,文學批評家穆列洛在論博爾赫斯的諷刺藝術時就曾為書取名《循環的夜》(L. A. Murillo, The Cyclical Night: Irony In James Joyce and Jorge Luis Borges,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8)。有學者在論述《虛構集》的敘事時借用博爾赫斯的“帕斯卡圓球”來形容它的藝術特色(張麗娜:《帕斯卡圓球中的無極之境——博爾赫斯<虛構集>敘事研究》,中南大學碩士論文,2010)。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時間的循環是以對稱的方式表現出來的。首先,我們閱讀到的文本叫做《小徑分岔的花園》,它直接對應艾伯特按照彭冣描述而復原的花園。在文本中,“小徑分岔的花園”又是彭冣寫的那部小說的標題,而這部小說的手稿又被艾伯特存放在他建立的花園之中。無形之中形成了一個從小說到小說、從花園到花園的環形,即博爾赫斯嘗試虛構的文本與現實世界中的作者、讀者間的距離。其次,博爾赫斯將人物之間的關系設定成了一環套一環的追逐,《小徑分岔的花園》中余準是間諜,被追殺,而艾伯特又被余準追殺,這種人物關系在他的其他作品中也曾出現(如:上帝操縱棋手,棋手擺布棋子[7])。小說主人公余準在談及自己的命運時說過,“雖然我父親已經去世,雖然我小時候在海豐一個對稱的花園里待過,難道我現在也得死去?”[5]125對稱的花園和人物的命運似乎有著某種冥冥中必然的安排,而我與父親的命運相似暗示了生命的循環。循環時間在拉美作家的作品中并不稀奇,另一位享譽世界的拉美作家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中就運用循環混合了主觀時間與客觀時間,打破了傳統的線性敘事。這其實和印第安人的時間觀聯系密切,它的形成與自然界的季節性周期變化有關:日月星辰、四季更迭等等都有著周而復始的循環感,人的生死是生命的輪回、靈魂的轉世,死亡不過是循環的一個階段,人是生命到死亡、又回到新的生命的往復過程。
但是馬爾克斯用循環來探討生命永恒的孤獨,博爾赫斯則從循環中得到了文學啟發。他也將循環和永恒聯系在一起——“永恒地回復到永恒中去”[8],成就了文學的無限。艾伯特拿到了彭冣的手稿,從《一千零一夜》推斷出要將一部書成為無限的可能性:
“我認為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循環不已、周而復始。書的最后一頁要和第一頁雷同,才有可能沒完沒了地連續下去。我還想起一千零一夜正中間的那一夜,山魯佐德王后(由于抄寫員神秘的疏忽)開始一字不差地敘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這一來有可能又回到她講述的那一夜,從而變得無休無止。”[5]130
進而悟出了小說與迷宮的同一,像迷宮一樣神秘莫測。而走出一個迷宮的辦法——在月臺上的孩子們給余準的提示是每逢交叉路口向左拐,一直向左拐,不就繞成了一個圓環嗎?冥冥之中又和拉美人命運的循環相扣,象征了我們的人生本就是在一個循環的迷宮之中。
博爾赫斯更令人震驚的時間觀表現在他對時間絕對性的否定上,他認為時間無限分岔。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艾伯特的一席頗為復雜的深奧的“時間說”令人印象深刻:
“您的祖先和牛頓、叔本華不同的地方是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復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絡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5]132
這一時間觀的直接影響是“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后世(并非所有后世)”,應用到文本中對應著“在所有的虛構小說中,每逢一個人面臨幾個不同的選擇時,總是選擇一種可能,排除其他;在彭冣的錯綜復雜的小說中,主人公卻選擇了所有的可能性。”[5]130于是艾伯特將小說的幾個片段讀給余準聽,以證實他的觀點。時間分岔對應了文學上開放的結局,它摒棄了傳統絕對單一的秩序,挑戰了傳統敘事的時空觀,它以自己的方式認可了生活如水流一般不斷向前、不會終止的真理。正如戴維·洛奇所言,“我們應當把小說的結尾和文本的最后一兩頁區別開來。前者是對讀者頭腦中有關小說內容產生的疑問所作的圓滿解答或故意不解答,后者則常常是作為一種后記或附言,是話語接近尾聲時的一種平緩減速。”[9]
博爾赫斯曾在一次演講中說:“小說正在崩解。所有在小說上大膽有趣的實驗——例如時間轉換的觀念、從不同角色口中來敘述的觀念——雖然所有的種種都朝向我們現在的時代演進,不過我們卻也感覺到小說已不復與我們同在了。”[10]的確,隨著寫實主義的衰落和元敘事的興起,我們讀到的小說有時如同文論一般艱澀,有時如同詩歌一樣充滿隱喻,我們已經處在一個文體模糊的時代。一切都是可能的,“如果空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空間的任何一點。如果時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時間的任何一點。”[5]465博爾赫斯看到了開放的趨勢,雜糅了不同的美學風格。在短短的篇幅內,將多元敘事和哲學沉思相關聯,充分展示了小說這一語言藝術。
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座迷宮。這個迷宮——從物理意義上來說它象征著空間,而作為文本,它的謎底在艾伯特的解釋下又變成了時間——花園小說二者合一象征著時間與空間的統一。這種統一也是博爾赫斯用虛構的文本來完成的,即我們要尋找的答案。
時間可以作為我們確定一個事件的佐證,敘述一個歷史事件,加上具體的時間地點就會讓敘述的事情可信度陡增。博爾赫斯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他在小說的開篇就引用了真實的人物利德爾·哈特講述一戰期間的一場戰爭:“進攻原定于1916年7月24日發動,后來推遲到29日上午。”[5]124但后來我們發現這個事件和這個著作都是子虛烏有的。博爾赫斯在開篇就對歷史進行了虛構,或者不如說,即使是歷史,也不過是一種虛構。虛構在后現代的文學作品中被突出強調,“文學藝術的中心顯然是在抒情詩、史詩和戲劇等傳統的文學類型之上。它們處理的都是一個虛構的世界、想象的世界。”[11]博爾赫斯將《小徑分岔的花園》收錄在《虛構集》中,且為彭冣的書房取名“明虛齋”,已經暗指虛實相與,一切皆為構造。
時間分岔的設想恰好幫助了作者的虛構,整個故事情節及故事背景則給我們一種真實感。一戰的背景下,青島大學的英語老師為德國人當間諜,在天津當過傳教士的漢學家艾伯特把他們聚集起來很合理卻又有著很大的偶然性,而這種偶然性剛好暴露了作者的刻意為之。巧合“在小說創作中很顯然是作為一種結構手段來利用的。然而,過于依賴巧合會破壞敘述的真實性。”[9]165這本是一份證言,卻恰好少了開頭兩頁,讓我們只能知道有限的故事情節;主人公跳上車,恰好錯過了馬登上尉的追捕;下車的地方,小孩子恰好給他指向了艾伯特的花園;艾伯特恰好研究了余準祖父的迷宮;艾伯特的名字與英國炮兵陣地的名稱恰好巧合……正如艾伯特所說:
“在大部分時間里,我們并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舍間;在另一個時刻,您穿過花園,發現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5]132
如果在整個過程中有一個環節錯過,或者時間分向了其他方向,那么我們看到的故事就會不同。“因為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將來”,不僅告訴讀者結局的多樣性,同時也更進一步印證了作者的虛構。
談及虛構,博爾赫斯讓余準講述《小徑分叉的花園》也是別有用心,主人公“余準”是《博爾赫斯全集》中的譯法,這個名字西文英文皆作“Yu Tsun”,按照“漢語拼音——韋氏拼音對照表”,其漢語拼音應為 “yü cun”,我們按照發音作適當聯想,不難發現它和《紅樓夢》,人物賈雨村的“雨村”不謀而合。筆者認為博爾赫斯可能深諳其中的語意雙關,借指“假語村言”,這便涉及了另一個文學性特征——互文性。余準的曾祖一心想寫一部比《紅樓夢》人物更多的小說,《紅樓夢》無論從文字的敘述上還是寧榮二府的格局上都與博爾赫斯的“迷宮”概念不謀而合,因而《小徑分岔的花園》中提及《紅樓夢》絕非偶然。博爾赫斯曾讀過英文和德文兩種譯本的《紅樓夢》,并評價說“這部書就像它的書名一樣好”。博爾赫斯本身是推崇短篇小說的人,《紅樓夢》作為長篇小說在其心中得到這樣的贊賞,可見博爾赫斯對它的喜愛非同一般。文中提及處理彭冣的手稿的“遺囑執行人”是“一個道士或和尚——堅持要刊行”。如果沒有刊行,也就沒有艾伯特拿到手稿去研讀,并形成這個故事,這和《紅樓夢》中的一僧一道引出全文的效果也是相同的。這又恰好說明敘述這種行為本身也是一種虛構的表現。
博爾赫斯曾說“我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思考時間,時間問題,當然還有我的個性。至少我認為這些事物是一起存在的,因為我認為時間是組成我的物質。說實在的,我沒有特殊的有關時間的理論。我只是感覺而已。”[4]11如果說博爾赫斯對時間是一種感覺,那筆者對謎題的解答也或多或少是一種感覺。筆者認為博爾赫斯在這個以時間為謎面的謎題中奉獻給我們的是文學的謎底。當然,作為后現代的一位開山祖師,博爾赫斯的文本本身就具有不確定性的因素,我們的一切解讀也都存在著謬誤的可能,但是體味其中的真意仍然帶給我們無窮的趣味。博爾赫斯曾說這是一篇偵探小說,那讀者就是尋找真相的“偵探”。
[1]王欽峰.誰是后現代主義小說之父?——論博爾赫斯對后現代主義小說的首創之功[J].國外文學,2011(1): 41-49.
[2][美]埃米爾·羅德里格斯·莫內加爾.博爾赫斯傳[M].陳舒,李點,譯.上海:東方出版中心,1994:403-404.
[3][阿根廷]豪·路·博爾赫斯.作家們的作家·前言[M].倪華迪,譯.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
[4][阿根廷]豪·路·博爾赫斯著,[美]理查德·伯金編.博爾赫斯談話錄[M].王永年,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10.
[5][阿根廷]豪·路·博爾赫斯.博爾赫斯全集·小說卷[M].王永年,陳泉,譯.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9:131-132.
[6][德]沃爾夫岡·伊瑟爾.閱讀活動:審美反應理論[M].金元浦,周寧,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243-250.
[7][阿根廷]豪·路·博爾赫斯著,林一安主編.博爾赫斯全集·詩歌卷(上)[M].林之木,王永年,譯.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6:156.
[8][阿根廷]豪·路·博爾赫斯.博爾赫斯全集·散文卷(上)[M].王永年,徐鶴林等,譯.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9:291.
[9][英]戴維·洛奇.小說的藝術[M].王峻巖等,譯.北京:作家出版社,1998:250.
[10][阿根廷]豪·路·博爾赫斯,凱林-安德·米海列斯庫編.博爾赫斯談詩論藝[M].陳重仁,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55.
[11][美]勒內·韋勒克,奧斯汀·沃倫.文學理論[M].劉象愚等,譯.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15.
Riddle of Guessing Game——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terariness and Time in The Garden of Forking Paths
XIE An-an, TANG Jian-qi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Many people have analyzed the theme ofTheGardenofForkingPathsand concluded that its theme is “time”. I find that it is more reasonable to use “time” as a clue in this fiction, the description of time is just an approach helping Borges reveal the literariness behind “time” .This thesis, by examining the text and interpreting the riddle, explain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ime” and the literariness inTheGardenofForkingPathswith some postmodernism viewpoints, in order that we can understand Borges better.
Borges;TheGardenofForkingPaths; time; literariness; riddle
2014-03-08
謝安安(1989- ),女,吉林長春人,南京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從事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 唐建清(1957- ),男,上海人,南京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碩士,從事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
I783
A
2095-7602(2014)04-01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