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君：互聯網金融絕不是“草根金融”

“草根”是什么概念，在辭典里查不到，社會上眾說紛紜：有的說“草根”就是群眾；有的說“草根”就是老百姓；有的說“草根”是社會中以年輕人為中心的龐大群體，他們不是所謂的成功者，也不是所謂的底層。這些看法，使人們矛盾和困惑，使得“草根”的概念更加模糊。

如果“草根”是這樣定義的，那么互聯網金融決不具有草根性。金融發展到今天已不是簡單的貨幣融通，它包含防范風險職能、信息傳播職能、為經濟發展提供機制的職能、資本定價的職能、配置資本職能、調動儲蓄職能等等。從這一特征來看，金融是具有專業性、技術性的行業，因此不可能人人都可以做金融。

再從互聯網的概念來看，互聯網是由一些使用公用語言互相通信的計算機連接而成的網絡，即廣域網、局域網及單機按照一定的通訊協議組成的國際計算機網絡。從互聯網的這個定義來看，它也是一個專業性、技術性的行業，因此也不能成為人人都能做的職業。

就互聯網金融來說，它是在金融創新、用戶需求及信息技術發展的多重推動下，由傳統金融機構及互聯網企業等多種主體以互聯網和信息技術為金融服務中介，向互聯網用戶提供的便捷、高效、智能的金融服務。互聯網金融改變了金融服務的提供和獲取方式，并沒有改變金融本身的本質。只要金融的本質不變，互聯網金融本身就不可能是草根金融、人人金融。

當然，互聯網金融確實可以吸引更多民營企業和個人的參與。目前來說，它確實解決了一些中小企業以及微型企業的融資問題，尤其是在南方和沿海地區，它帶動了經濟發展。所以，我覺得給P2P 或者眾籌等互聯網金融創造一個好的制度環境，確實能對傳統金融起到補充的作用，但不會是顛覆或者革命。

“金融結構理論之父”戈德史密斯對比研究了35 個國家百余年的金融史與現實數據，他發現這些國家金融發展的脈絡是有規律的。金融就是金融，有其本質特征，它的發展首先以銀行為主導，其次是資本市場。今天美國的金融是以資本市場為主導的，但即便如此，銀行在金融中仍占據著50%～60% 的市場地位和影響作用，因為銀行有其自身的特點，與資本市場還是不一樣的。

目前，大家都在討論互聯網金融帶來的“金融民主化”。實際上，金融民主化一直在進行著，歷史上曾出現過幾次推動銀行業民主化進程高速發展的事件。19 世紀早期，英國出現了儲蓄銀行運動，這些銀行都是由慈善家聯合發起的共有制銀行，設立的目的在于為低收入人群提供儲蓄的渠道和動力，因此它們都不以盈利為目的。隨后在美國也出現了一次同類型的事件。同樣在19 世紀，英國出現了社會建設運動，隨之而來的是美國的儲蓄及貸款聯盟運動，二者的目的都是為民眾提供購買住房的資金。19 世紀末20 世紀初，郵政銀行在各國興起，這為任何一個有郵政局的小鎮都提供了儲蓄的渠道。20 世紀，印度出現了以穆罕默德·尤努斯創辦的孟加拉鄉村銀行為代表的小額金融運動，其專門為被傳統銀行忽視的民眾提供小額貸款。

我們可以看出，金融民主化是強調公益性的。如果投入資金并期望從中得到利益，就肯定要考慮道德風險、信用風險等問題，也不可能實現人人平等。因此，不帶有公益性質，金融民主化是不可能出現的。銀行業的民主化進程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已經持續了數百年，期間從不同形式的技術革新浪潮中得到了助力。但這個民主化的進程，即使在最發達的國家，也遠沒有結束。美聯儲根據2007 年采集的數據進行了一項研究，其結果表明美國收入最低的1/5 的家庭沒有開設任何形式的交易賬戶。在過去兩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里，人們付出巨大的努力，以推進銀行為社會民眾中絕大多數人提供全面的服務，這一點我們還沒有成功，而且無論怎樣的運動都沒有代替傳統的銀行，這是由投資的本質所決定的，投資者需要貨幣資產的流動性、收益性、安全性，及投資者面對融資者的道德風險，投資者的選擇偏見問題等。

如今互聯網的發展推動了小額金融貸款業務，使投資者可以借助互聯網與接受其貸款的人進行一對一的互動。像余額寶、財付通這樣的產品，從范圍上看，參與性確實很廣，幾乎人人可以參與。但是，參與人主要是哪些？其真正的收益有多大？我們必須承認，中國人口基數大，每個投資者一人一百元，集中在資金池里也是一筆巨額資金，它一次隔夜拆借能有多少收益？坦白的說，收益的大部分被創造這些既然工具、金融運作方式的企業獲得了，對于普通投資者來說，那點收益完全談不上理財，最多算是一種投資體驗而已。同時，現在參與最多的是學生、白領等普通民眾，真正的投資者是不會考慮這種產品的。

所以，我非常不贊同在“互聯網金融”前面加上“草根”兩個字。“草根”的定位會讓民眾誤認為互聯網金融就是人人都能做金融，這是不現實的。互聯網金融也是金融，是金融就具有很高的專業性、技術性要求，風險性。首先從企業角度來說，不熟悉金融運行規律和操作規程的企業怎么可能做得好互聯網金融？再從普通投資者的角度來看，金融投資是需要理性思考、專業知識和投資經驗的，因此在美國等成熟的金融市場里，90% 的投資者是機構投資者。我們現在卻正好相反。如果一個國家里，每個不懂專業知識、沒有投資經驗的人都去做金融，這個國家和市場就會失去理性，這種行為就不能稱之為投資，甚至可以理解為是一場全民的“賭博”。

金融產生的最初目的是實現貨幣資金的流通，發展到今天，它還要起到資本定價、分散風險、傳播信息、索取未來收益等多種作用。金融是復雜且專業的，是收益與風險并存的，如今互聯網金融確實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帶來很多益處，但無限夸大其作用和未來的發展，很可能會產生巨大的風險。由于P2P 平臺涉及的范圍是全國性的，到目前全國已有P2P 平臺八百多家。因此如果出現問題，其后果和影響會比溫州、鄂爾多斯等地區民間借貸影響更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