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產品設計的留白思考

文/ 劉暢 b y Liu Chang

陶瓷的產生發展史伴隨著中國歷史文化的演化與變遷而形成至今。陶瓷文化在中國傳統藝術的語境中頗具代表性，而“留白”對于陶瓷藝術的產生，其所發揮的藝術作用和美學影響是巨大的。

一、留白美學的基本概念和藝術思考

“留白”一詞最初源于中國畫，它是國畫藝術畫面表現的構成要素之一，其美學價值在其他的藝術門類中也具有廣泛意義。“留白”并不是空洞無物，而是通過有和無、實體和虛空的合理配置而組成的生動概括的視覺呈現。

在陶瓷表面的釉面裝飾繪畫中，為了表現畫面的協調和美觀而有意留下空白，使畫面更加具有想象空間。陶瓷產品表面的“留白”非常特殊，其表面的釉彩繪畫依托于陶瓷的基本造型，它有起伏，隨形體而充滿變化。相對于平面語言，這種立體的繪畫方式更具有挑戰性。

二、歷史演變下陶瓷裝飾繪畫的留白特點

1.新石器時代

彩陶在陶瓷裝飾語言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以馬家窯類型的彩陶水波蛙紋缽為例，陶抽象胎上通體黑色彩繪，水波紋環繞缽內側，外側則繪為簡單的環行線，在缽的內側中央有抽象蛙紋圖樣，可以看到的是缽體四周的水波紋排列緊密，而中間蛙形相對留白空間大，保持一種平面的動態空間力量。仰韶文化的彩陶網紋船型壺的器型本身特別，頗具平衡的形式美，而在胎體有黑色的彩繪圖案，網狀圖案繪于壺中心位置，突出了壺腹部飽滿的線條，壺翼兩側沒有紋樣裝飾，這種留白突出了整個器型的流線形體，使整個畫面透氣生動。由于壺體本身的造型相對復雜，搭配中間簡練的彩繪紋樣就更顯得莊重大氣。圖1中的圓缽以連續不間斷排列緊密的線條為裝飾，留白均勻流暢，而中間的蛙身周圍留白空間稍大，體現了生命的動感韻律。而船型壺由于本身造型的奇特，其裝飾彩繪表達加重了這種平衡感，中間由于紋樣而顯得腹部沉重，兩邊的刻意留白，使壺肩顯得輕靈優美。

留白之美不僅用于單純畫面的裝飾，還可以借助它來完善形體的節奏美感，這是形式和造型的統一。彩陶中彩繪的留白樣式，也為日后陶瓷的釉色彩繪的產生和發展，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借鑒。原始瓷器已經具備了瓷器的特征，與陶器也有了本質上的區別，但在某一方面也同樣沿用陶器的裝飾手法。圖2中的原始瓷器罐肩部分的繩紋裝飾，也有彩陶紋樣的裝飾痕跡，肩部紋樣細致緊密，罐腹配以簡潔的裝飾留白，突出了罐體本身的樸拙莊重之感。

留白不僅適用于胎體繪畫層面，在陶瓷成形制作上也需要留白語言的加入。譬如在瓷器上盤泥條，或者是利用陶泥定型和做一些表面浮雕式樣的裝飾，它的排列和制作顯然也是需要考慮留白元素的，裝飾點面的多少、形態美感的表現，都需要人為的設計和把握。裝飾語言的留白恰如其分，在原始瓷器上也有著很好的表達，這種手工味道非常濃厚的裝飾手段一直沿用至今。

2.唐代

陶瓷表面釉的裝飾繪畫自唐代花瓷伊始，而后產生青瓷釉上彩和釉下彩，這種裝飾工藝在湖南長沙窯生產的陶瓷被廣泛使用。唐代的長沙窯藝術語言簡潔通俗，充滿民間生活情趣，題材也是多種多樣，形成了非常典型的陶瓷裝飾紋樣面貌。長沙窯的重要性在于它將繪畫藝術和陶瓷藝術充分結合，并且將傳統瓷器簡單的圖案畫裝飾手法，擴展到寫意畫的范疇，從而帶動了陶瓷裝飾藝術的多樣性發展。陶瓷畫面的出現，必然開始出現留白的廣泛使用，無論是抽象圖案的設計，或寫意畫的具像表達，都是通過對細節的處理而逐漸完善起來。圖3的彩碗只用褐，綠色釉簡單勾勒出花型，簡約大方，碗中心位置的花蕊部分緊密有致，四周適當留白以做大片花瓣狀，圖案簡單生動自然，綠褐相間。圖4的貼花壺，采用了長沙窯最具特色的裝飾手法，貼花類似一節中提到原始陶瓷泥條繩紋裝飾。“這種貼花是模印貼花，有模具將裝飾物制作后貼于器物形成褐色紋飾，然后罩上青釉燒造。”貼花壺四周貼花處有褐色區域呈橢圓型，位于壺身偏上位置，安排符合視覺審美習慣，將貼花裝飾的精致表現得尤為突出。除此之外，其余壺體部分選擇留白，不再進行過多地輔助裝飾，壺體整體看來簡潔鮮明，優雅詩意，頗具長沙窯特色的裝飾意蘊。

唐三彩也是唐代釉面裝飾藝術的經典之作，表面的釉色非常抽象且有流動感，圖5的三彩釉圖案有意組織，點、線、面結合，裝飾語言鮮明獨特。它的留白相對整齊，與罐體三彩釉部分的細膩精致和諧統一。圖6的三彩釉圖案更為抽象隨意，使人感到釉色堆砌流淌而下，突顯了唐三彩絢爛美妙的釉色變化。缽體的留白部分和三彩釉部分的熱烈奔放相得益彰。唐三彩人物像中，三彩施釉和留白就更為特別，圖7中的仕女像，頭頸部分和裙身下方采取陶胎體留白的方式，不著釉色，其余身體衣飾部分上三彩釉，突出了唐代仕女服飾的富麗明艷，頭部的素色與衣飾的絢爛盡顯出了仕女婀娜的美態。張弛有度的表現方式，也是留白之美的魅力所在。元代的青花瓷釉下彩繪頗具代表性，主題紋飾和輔助紋飾密切結合，構成一個和諧的整體。裝飾手法上的留白更為多樣化，主題紋飾周邊留白較大，輔助紋飾大多呈現連續重復出現，瓷體表面紋飾疏密得當。圖8所示罐體用緯線分為幾個區域進行裝飾，并隔行留白。從罐口開始一三兩道為花卉紋裝飾，排列密集。第五道為云龍紋裝飾，畫面安排飽滿生動，在罐體呈主體位置。第七道到達罐底部為規則連續圖案裝飾紋，布局緊湊。罐體最下部留白一行。這種留白方式特點鮮明，以虛襯實，明朗突出，氣韻流動。圖9鼎身裝飾就更為鮮明，鼎口一圈裝飾紋樣規則有序，細膩工致，鼎身有變形花卉紋，枝葉疏朗隨鼎足蜿蜒而下，鼎口部的密不透風和鼎身以及鼎足的部分留白形成了強烈的畫面感，莊重精致，疏密相宜，通體透氣。留白從粗獷走向細膩，從釉面控制到繪畫節奏，從胎體留白到畫面留白，從簡單樸拙到豐富多彩。

三、現代陶瓷產品設計的留白之美和發展趨勢

1.現代陶瓷產品的留白語言

現代陶瓷產品設計的發展方式呈現多元化，陶瓷產品設計突出了陶瓷這個獨特的材料在藝術設計中的發現、發展。中國陶瓷文化有其獨特的藝術表現和情感傳達方式，“留白”語言在現代陶瓷產品設計的語境中頗為常見，這豐富了陶瓷材料本身的裝飾美學內涵，使陶瓷產品設計的最終呈現，更易達到色、質的和諧共融。實用性和審美性的和諧并存，是每個陶瓷產品設計師的終極追求。通過對陶瓷原料、工藝、色彩、亮度、肌理等環節的把握，來使產品設計達到一種相宜的美感，對于現代陶瓷產品設計的“留白”語言，也是一個重要的表現方式。

“留白”手法常用于現代陶瓷產品設計的器物表面裝飾中，它更多的呈現方式還是通過裝飾藝術語言表達出來。隨著陶瓷產品設計的不斷發展，逐漸引申出“留白”對陶瓷產品情感性的注入、對陶瓷產品功能性的輔助，以及材料結合的延伸思考等新型設計理念。

2.現代陶瓷產品留白實例

圖10在盤口部分做了釉色處理，呈流淌效果，其余部分留白，有一種質樸天真的美感。圖11上釉的留白意圖體現得更為明顯，這種多器皿組合陳設的效果，更加突出了對比，盤口藍色類似隨意的涂抹，留白部分使畫面效果顯得舒朗自然。裝飾留白的手段多變且具有隨意性，展示了陶瓷產品設計者的審美情趣和設計理念。圖12的陶瓷產品設計更偏重于陶瓷陳設品，作品外觀呈現給人的感覺好似蠶蛹，給人以想象的空間和留白。這件作品內涵所引發的情感性帶入式的思考，包含一種情感因素，使陶瓷更具玩味，是感情、技藝和藝術的高度統一。當代的陶瓷產品生產的發展迅速，新理念、新材料不斷被藝術家發現和嘗試。“留白”對陶瓷產品的功能性具有輔助作用。圖13展示的是一組用炭和陶材料結合而制成的產品，具有陳設和實用的雙重性。“留白”對陶瓷產品本身的空間的打造也同樣有效，圖14陶瓷本體上的鏤空留白，使原本簡單的形體不再單調，通過對作品鏤空留白的設計和排列，找出最佳留白區域和透視效果，進而打破了陶瓷產品個體存在的單調性。

四、總結

“留白”呈現的是一種靈動的空間之美。利用裝飾打造意境，利用留白突破邊界，這種強烈的虛實體驗，賦予了藝術作品更多的精神內涵。因此，現代設計不僅需要設計師對有限的實體產品進行把握與充實，更需要使留白空間在陶瓷創作設計中被演繹得更加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