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白術黃芩為安胎圣藥”

★ 劉海曄

(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 天津 300150)

元·朱丹溪在《丹溪心法·金匱當歸散論》中提出：“婦人有孕則礙脾,運化遲而生濕,濕而生熱,古人用白術、黃芩為安胎之圣藥,蓋白術補脾燥濕,黃芩清熱故也。況妊娠賴血培養,此方有當歸、川芎、芍藥，以補血尤為備也。服此藥則易產,所生男女兼無胎毒,則豆疹亦稀,無病易育,而聰明智慧不假言矣。”后世醫家多奉朱丹溪之說，影響廣泛，此后本草書籍多宗此說，具有代表性的如明·李時珍《本草綱目》黃芩條:“安胎”。其實，在朱丹溪之前提出以黃芩、白術安胎治療者有張元素、王珪。如：元·張元素《醫學啟源·婦人》：“產婦臨月未誕者，凡有病先以黃芩、白術安胎，然后用治病藥”。元·王珪《泰定養生主論·卷之八·孕育門》曰：“黃芩白術散，治婦人內熱，胎孕不安，神妙。白術去蘆，黃芩去腐，等分，上為細末。每服二大錢至三錢，當歸一撮同煎，數沸，去滓，不拘時候溫服，日三進。能護胎清中，消痰進食。”此二位醫家均早于朱丹溪。

黃芩、白術安胎之說，首見于東漢·張仲景《金匱要略·婦人妊娠病脈證并治》，曰:“婦人妊娠,宜常服當歸散主之。當歸散方:當歸、黃芩、芍藥、川芎各一斤,白術半斤。右五味,杵為散,酒飲服方寸匕,日再服。妊娠常服即易產,胎無疾苦。產后百病悉主之。”方名“當歸散”則毋庸置疑。若補以地黃便是后世治一切婦科病的四物湯，是則仲景安胎主藥并不是黃芩、白術。當歸乃方中君藥，加之芍藥、川芎更增加補血作用。白術健脾除濕,黃芩滋陰清熱,合而用之養血健脾,清化濕熱,以安胎氣，因此當歸散為治療血虛濕熱之胎動不安。正如清·尤在涇在《金匱要略心典》中注釋曰:“妊娠之后,最慮濕熱傷動胎氣,故于芎、歸、芍藥養血之中,用白術除濕、黃芩除熱。丹溪稱黃芩、白術為安胎之圣藥，夫芩、術非能安胎者，去其濕熱而胎自安耳。”唐·孫思邈《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唐·王鑄《外臺秘要》、宋《圣濟總錄》、宋·陳字明撰集唐·咎段《產寶》、宋·李師圣《產孕保慶集》、宋·陳子正《胎產經驗方》及宋·陳自明《婦人大全良方》等金元以前醫學論著中均無“白術、黃芩為安胎之圣藥”之說。

后世醫家多受朱丹溪“白術、黃芩為安胎之圣藥”的影響，對妊娠疾病，甚至不問寒熱虛實，皆用白術、黃芩以安胎，后患非淺。對于此現象明·張景岳《婦人規》中提出：“凡妊娠胎氣不安者,證本非一,治也不同。蓋胎氣不安,必有所因,或虛、或實、或寒、或熱,皆能為胎氣之病。去其所病,便是安胎之法。故安胎之方,不可執,亦不可拘泥其月數,但當隨證、隨經,因其病而用藥,乃為至善。若謂白術、黃芩乃安胎之圣藥，而執用之，鮮不誤矣。”陳修園在《時方妙用》記載：“余昔惑于丹溪之說，以黃芩、白術為安胎圣藥，內子患此，四年中連服五次皆墮，后有老醫用四物湯加真鹿膠、補骨脂、菟絲子、杜仲、川續斷而安。余始悟命門仍立命之本，女以系之，必用溫藥、熱藥始效。”亦表明其對白術黃芩為安胎圣藥的異議。

“安胎之法，始自仲景。”綜觀《金匱要略》中安胎有當歸散及白術散，其中當歸散為涼補之法，白術散為溫補之法，由此可見仲景之辨證安胎之意。妊娠胎動，若無病證則不必服藥，若為病象，因素諸多，需據證詳辨，隨證辨證方可取效，萬不可執一也。

[1]朱丹溪.丹溪心法[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8：253.

[2]張元素.張元素醫學全書[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6:27.

[3]王珪.泰定養生主論[M].北京：中國醫藥科技出版,2012：48.

[4]張仲景.金匱要略[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5:78.

[5]張景岳.景岳全書[M].北京：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11：445.

[6]陳修園.陳修園醫學全書[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