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蔚菁
(廣西科技大學 廣西柳州 545006)
反諷
——論曼斯菲爾德的《蒼蠅》
梁蔚菁
(廣西科技大學 廣西柳州 545006)
英國作家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的短篇小說《蒼蠅》是她的代表作之一,吸引了許多評論家從不同角度對之進行解讀和評論。本文從反諷的寫作手法,對該小說進行文本分析。從而加深讀者對作品的主題意義和人物描述復雜性的理解。
《蒼蠅》;反諷;文本分析
二十世紀英國作家凱瑟琳·曼斯菲爾德被譽為英國文學史上最優秀的短篇小說家之一。短篇小說《蒼蠅》是她晚年的代表作,是她受爭議較大,被解讀較多的一篇作品。對于這篇僅兩千多字的作品的主題意義和象征意義的評論眾說紛紜。《蒼蠅》的故事情節比較簡單,都是圍繞著小說的中心人物“老板”來展開的。它截取了老板普通一天生活中的一個片斷: 一天,老板的老朋友老伍德菲爾德在退休并且中風后去拜訪老板。在交談過程中,老伍德菲爾德偶然提到了老板六年前死去的獨子。在老伍德菲爾德離開后,老板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卻發現自己滴淚未下。就在這時,一只蒼蠅飛進了老板的墨水瓶,這引起了老板的注意。他先是救起蒼蠅,繼而將那只蒼蠅反復折磨至死。
Robert認為《蒼蠅》的主題就是“時間戰勝一切悲傷”。(Robert 2000:201)Wills卻認為蒼蠅指的就是和肺結核搏斗并最終敗給病魔的凱瑟琳·曼斯菲爾德本人。(Wills 2000:202 ) Pauline則認為小說的主題是“死亡、死亡的不可避免以及人類對死亡的抵抗”。(Pauline2000:207) 而 R.A.Copland則指出這篇小說講的不是人的性格,而是人的危機。(R.A. Copland:2000:213) 因為該作品是曼斯菲爾德因患肺結核去世前幾個月寫的,因此一些批評家也認為蒼蠅象征了重病無助的曼斯菲爾德。不同的讀者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分析理解小說,充分發掘該作品給我們帶來的對生活和生命的思考。
本文從反諷的寫作手法,對該小說進行文本分析。“反諷”是一種修辭術,是指我們說話時真正的意思與我們所說的話正好相反,也指事情的發展結果與我們原先的期望和預料截然不同。通常反諷有兩種基本類型:言語反諷和情景反諷。前者涉及言詞與其所表達的意思之間的不協調,后者則涉及行為和其結果之間的不協調。
作品是這樣開頭的:
“你在這里可真舒服啊。”伍德菲爾德老先生對他當老板的朋友尖聲說。……老伍德菲爾德就坐在那兒,抽著煙卷,眼巴巴地盯著老板,瞧他坐在辦公椅上轉啊轉的,身材矮胖,紅光滿面,雖然比自己還大五歲,可身子骨仍舊結結實實,仍舊掌著大權,看見他真叫人高興。
那個蒼老的聲音里流露出不勝眼紅的羨慕心情,又加了一句道: “哎呀,這兒可真舒服!”
“是啊! 真夠舒服的,”老板同意說。他拿著裁紙刀翻動那份《金融時報》。事實上,他對自己的辦公室是頗為得意的; 他喜歡人家稱贊他的辦公室,尤其是聽老伍德菲爾德這么說。他坐鎮在辦公室中央,眼看著這個虛弱的老頭子圍著圍脖兒,自己真正地、深深地感到心滿意足了( a feeling of deep,solid satisfaction) 。
小說以老伍德菲爾德的感嘆“你在這里可真舒服啊”開頭,突出了他對老板的羨慕,這種羨慕在“眼巴巴”和“那個蒼老的聲音里流露出不勝眼紅的羨慕心情”的敘述評論里得到進一步強調。然而這當中卻不無諷刺。他和老板并非無話不談的知己, 老板只不過是“喜歡人家稱贊他的辦公室”而已。老板的“ 心滿意足”是因為老人“ 虛弱”接下來老板的贊同“是啊! 真夠舒服的”表面上看,只是表達了老板的舒適感,但下面以“事實上”開始的敘述評論,則說明這是老板的自鳴得意,體現的是老板的虛榮心。因為虛榮心作祟,老板看到中了風的老朋友如此虛弱無助,不是感到同情,而是因能反襯出自己的強健而格外洋洋自得。曼斯菲爾德用了“deep”和“solid”來修飾老板這種自私的虛榮心,反諷性逐漸變得明顯。伍先生的中風體弱,無所事事和老板自己的紅光滿面身子骨結結實實,還有個令人羨慕的辦公室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也反襯出老板內心的得意。老伍先生每周二都打扮整齊,進城訪友,他家人以為他“一定惹朋友們討厭了”。殊不知伍先生每周二來拜訪老板,卻受到老板的格外歡迎,因為伍先生的病弱特別能滿足老板的虛榮心。老伍先生家人的猜想和事實的沖突與其說是對家人的戲劇反諷,倒不如說是對老板自私虛榮的反諷,老板把自己的得意建立在朋友的病弱之上。接下來老板一再向伍德菲爾德先生炫耀他的重新裝修的辦公室,逐一顯擺自己的新物件——紅地毯,書柜,銅爐等,小說繼續對老板虛榮心的進行反諷。敘述評論“不知說過多少回了”、“幾乎興高采烈地”有力地加強了反諷的效果。辦公室的物件都被老板介紹過很多遍了,卻唯獨沒有向老伍先生提到他桌子上兒子的照片,這也為后面的反諷做了很好的鋪墊。
接著,在喝了老板拿出的威士忌之后,中風比較健忘的老伍先生,想起了自己想告訴老板的事: 女兒去比利時給兒子上墳時,看到了老板兒子的墳。在老伍先生走后,老板吩咐謝客半小時,把門關上了。
老板傴著身子,雙手捧著臉。他要,他存心想,他已經準備好要哭一場……“我的兒啊!”他呻吟道。可是沒有眼淚淌下來。孩子死后,頭幾個月里,甚至過了幾年后,他只要一說這幾個字,就會萬分悲痛,只有放聲大哭一場,才能減輕他的痛苦。他當時說過,告訴過大家,時間并不會使他發生變化。
……大戰前,孩子已經到辦公室里學了一年業務。每天早上他們父子一起出來,晚上乘同一班火車回去。他這個做父親的受到過多少人的祝賀! 這也難怪,孩子辦起事來出色極了。談到跟職員的人緣吧,上上下下包括老梅西在內,都對這孩子贊不絕口。
可是這一切都一去不復返了,……都六年了……時間過得多快啊! 恍若昨天的事。老板放下掩著臉的雙手; 他感到困惑。好像自己有點不對頭。他感到心情不是原來想要感受的那樣。他決定站起來看看孩子的照片。不過這張照片他并不中意;這孩子從來也沒這樣過。
在兒子剛剛陣亡時, 老板一提到兒子就老淚縱橫, 不能自已。他不斷向周圍的人宣稱“時光不會使他發生變化” 。可偏偏就是這個人,“由于種種原因”六年過去了他竟然不知道兒子的墓究竟是什么樣子的。當老伍德菲爾德舊話重提時,“他已經準備好要大哭一場”,結果卻滴淚未下。這就對老板標榜自己對兒子的深厚感情是多么的諷刺啊。小說把老板過去控制不住的悲傷痛哭和現在極力想哭都哭不出來進行對比,老板的預言(自己會悲傷一輩子)和現實(已經不再真正悲傷)之間也進行了對照。這一對照與另一對照暗暗呼應:“精神已經垮了,他這一輩子都毀了”跟作品開頭展現的老板如今自鳴得意的精神面貌之間形成強烈反差。此外,照片上兒子的表情在老板眼里也意外地變得冰冷和嚴厲。這些對照具有反諷性和戲劇性。
老板以前和現在對于兒子在情感上的不同則暴露了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商人的本來面目。兒子是老板唯一的繼承人,小說里沒有對他們之間的父子情描寫。兒子在工作上的出色使老板受到了很多的贊譽和恭維,大大的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他對兒子的內在品質從來不感興趣,他只在乎兒子從商的成就給他帶來的自豪感。就像對比老伍德菲爾德的虛弱給老板帶來優越感一樣,兒子的優異表現也無非是滿足了老板的虛榮心而已。盡管兒子已經沒有了,但老板自己的事業依然不錯,相較于老伍先生,老板還是過得非常瀟灑得意的,這應該也是他欲哭而無淚的原因。準備大哭一場而沒有淚下正是反諷了老板的虛榮心,把兒子當作滿足自己虛榮心的工具。老板看到“照片上的表情不自然。臉色冷冰冰,甚至可說是面色嚴厲。”,照片是不會變化的,老板眼中兒子表情的變化反映的是老板自己心理的變化。作者采用“冷冰冰”來暗指父親對兒子缺乏真正的愛。
接下來到了小說最后的部分,也是點睛的一部分——老板殺死蒼蠅的過程。老板沉浸在對兒子的痛苦回憶被一只蒼蠅意外打斷。這只蒼蠅不巧跌進了他面前的大墨水壺中并掙扎著想爬出來。老板于是把蒼蠅挑出來放在吸墨紙上并開始折磨這只蒼蠅,直至用墨滴將這只蒼
蠅淹死。對于這個情節,很多評論都是控訴老板對一只求生意志強烈的蒼蠅的殘忍施虐。最具諷刺意味的是,老板一邊折磨蒼蠅,卻又一邊竭力鼓勵可憐的小家伙走出困境、戰勝死亡。蒼蠅在那里苦苦掙扎,被弄得昏頭轉向,竟然懷著僥幸擺脫厄運的幻想。它的天真無知使人頗覺可憐、可嘆。尤其諷刺的是,折磨蒼蠅至死的老板偏又顯得那樣誠心誠意、溫情脈脈。蒼蠅經過數次掙扎最后還是沒法逃生,這與老板滴最后一滴墨水時的愿望暗暗形成對照,產生了反諷的效果。老板曾經把自己的虛榮自傲放到兒子身上,兒子死后,他就整個垮了。此時,他又把自己的虛榮自傲放到蒼蠅身上,蒼蠅死后,他“心里突然感到一種難熬的痛苦,不禁害怕起來”,然后通過“嚴厲”的喝聲命令下屬來滿足他的虛榮。他把下屬梅西看做是一只“老狗”。對于辦公室職員梅西的描寫“頭發灰白”,“躲躲閃閃”,“像一條狗希望主人帶它出去溜溜一樣”更是為了突出老板的虛榮心。
曼斯菲爾德的細節描寫無處不流露出諷刺的意味。老板在蒼蠅“疲于奔命”之際再給它滴上“最后一滴墨水”。盡管老板“不由從心里對這只蒼蠅的膽量感到佩服”,一再鼓勵蒼蠅“千萬不要悲觀”,為蒼蠅“捏一把冷汗”,甚至“對蒼蠅吹兩口氣。幫它身子快干呢”,他之所以要這樣殘酷地“考驗”蒼蠅,是因為老板這時對蒼蠅產生了強烈的認同感,表達了老板內心的想法---“對付事情就要這個樣子,就是需要這種精神。”老板由于喪子之痛變得“糊涂了”,這是他在潛意識支配下表現出的思想和感情。曼斯菲爾德通過這一細節進入人物內心深處,“將其最骯臟的角剝落出來。”細節的諷刺意義還在于老板給無辜生命帶來了厄運,他卻那么真誠和充滿善意。盡管老板在蒼蠅死后,“不料心里感到一陣難熬的痛苦,自己不禁害怕起來”,但他很快又開始“納悶”,對剛才發生的事變得“他有生以來第一回記不得了。”
縱觀整篇小說,把老板對老伍先生的同情,對兒子生前在工作上的出色表現所帶來的期望,還有對下屬的輕視和老板對蒼蠅的的反復折騰直至弄死,卻又顯得那么的誠心希望蒼蠅能逃生聯系起來,曼斯菲爾德寄托的深刻含義就很讓人深思了,反諷的意味也力透紙背。小說通過前部分對人的細微的情感通過各種暗示表達出來,再結合后半部分老板對蒼蠅的心態的細膩描述,把要表達的深刻內涵巧妙的傳送給讀者,最后給讀者留下一片思考的空間。
[1] Pauline P. Bel.l Mansfeld. s- The Fly. [ A ]. Anja Barnard, ed., Short Story Criticism ( Vo .l 38 ) [ C ] . Gale Group, 2000.
[2] R. A. Cop land. Katherine Mansfield. s- The Fly. [ A]. Anja Barnard, ed., Short Story Critic ism (Vo.l38) [ C]. Gale Group, 2000.
[3] Robert Wooster Stallman. Mansfield. s- The Fly. [ A]. Anja Barnard, ed., Short Story Critic ism ( Vo .l 38) [ C]. Gale Group, 2000.
[4] W ills D. Jacobs. Mansfeld. s- The Fly. [ A ]. Anja Barnard, ed., Short Story Criticism ( Vo .l 38 ) [ C ]. Gale Group, 2000.
[5]曼斯菲爾德.曼斯菲爾德短篇小說選[M].陳良廷,鄭啟吟.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
[6]申丹.敘事動力被忽略的另一面—以《蒼蠅》中的“隱形進程”為例[J].外國文學評論,2012,2:119-137.
[7]楊岸青.老板的形象之惑——《蒼蠅》的敘述視角分析[J].國際關系學院學報,2007,5:69-75.
Irony -- on Mansfield's "fly"
Liang Wei-jing
(Guangx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iuzhou Guangxi, 545006, China)
The British writer Catherine Mansfield's short story "flies" is one of her representative works, has attracted many critics interpret and comment on it from different angles. The paper from the irony of writing, to give the textual analysis of the novel. In order to enhance the understanding of reader description complexity of the theme and characters.
"fly"; irony; text analysis
I106
A
1000-9795(2014)04-0078-02
[責任編輯:董 維]
2014-02-10
梁蔚菁(1979-),女,廣西桂平人,講師,從事英語語言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