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集中營和美寶工廠

小綠媽 覃巧云

在很多人眼中，赴美生子現象可稱是典型的“生育旅行”。所謂“生育旅行”，指的是以獲取國籍為目的，前往實施屬地主義國家生育子女的行為。2012年，我親身實踐了這樣一場“旅行”。

去美國生

2011年底，我懷上二胎，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家人糾結了許久。按照當時的計生政策，如果生下二胎，且不說準生證、戶口問題相當難辦，單論那筆20多萬的罰款就讓我們吃不消。就在犯愁的當口，恰巧聽聞一個熟人赴美產子的親身經歷。我思忖著，與其繳納高額罰款，還不如用那筆錢給孩子換一個美國國籍。從熟人那里，我了解到在美國生子的相關事宜，遂打定主意：去美國生！

洛杉磯是我到達美國后的根據地。在這里，赴美生子已經發展成為相當完整的產業鏈，提供看護—產子—戶籍手續—購物的一條龍服務。月子中心為孕婦們提供吃住和照顧孩子等服務；當地華人醫生和醫院則提供產子醫療服務，他們看中孕婦們的現金消費習慣，通常會提出了比較合算的打包價格，一般而言，順產只要4000美金，剖腹產7000美金，醫療費用，遠遠低于本土孕婦。

與此同時，相關配套的服務也十分齊全，例如中介的證件代辦服務，他們奔走于各個政府部門之間，為孕婦們加快辦理新生寶寶的美國證件；也有提供租車服務的，主要是為媽媽們旅游和購物提供方便。孕婦家庭在這些環節上的消費所衍生出的經濟效益是極為可觀的，據全美母嬰管理協會估計，整個赴美生子產業鏈能養活上萬人。

我所在的月子中心位居大社區，這里有大大小小十幾家月子中心。中心的建筑全是聯排的二層樓房；格局一致，都是一梯四戶，樓上樓下各有兩個二居室，每棟樓可安置8個孕婦。在月子中心，觸目皆是待產的準媽媽，這里就像一個“孕婦集中營”，也像是“美寶工廠”，每天都在批量化生產美國寶寶。

孕婦們來自不同地方，有大陸人，也有臺灣人。大陸的孕婦更多的來自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她們中不單是生二胎的，也有一些人是頭胎生子。她們大都出自中產階級以及條件更優的富人家庭，以商人、高薪知識分子居多。和我一樣專為生育二胎而來的人不在少數，大家的心理比較一致：同樣高額的經濟成本用在置換美國國籍上，比繳納計生罰款要劃算得多。全美母嬰管理協會曾算過赴美產子的經濟賬，據稱，相關費用“最低8萬起，包括在月子中心3個月的吃、住、行和照顧的費用，不包括醫院醫生、寶寶證件費用以及往返機票的費用”，“加起來大概需要十萬人民幣”。而國內的計生罰款，以北京為例，就高達二十來萬元，遠超前者。

赴美產子者有部分人其實是為移民做打算。他們對國內的社會現狀心存不滿，類似環境污染、食品安全、養老危機等令人擔憂的社會問題層出不窮，促使其移民意向愈加強烈。但因為經濟實力、個人能力等無法很快移民，遂以產子為前期步驟，逐步實現移民目的。

另一撥人的情況又有不同。很多經濟實力較強的富裕家庭之所以把孩子生在美國，主要是出于子女教育的考慮。這部分人往往擁有美國的房產，他們的計劃一般是待孩子念到初中就送其到美國讀書，屆時可讓母親陪讀或是全家移民。

和眾多規避計生政策而遠赴美國的大陸孕婦相比，臺灣孕婦要幸福得多。她們沒有計生限制，臺灣地區鼓勵人們生育，生個孩子政府會給予相應的經濟補貼，在美國生的孩子可持雙重國籍，還可報銷部分在美國的醫療費。考慮到臺灣的內需市場較小，孩子將來的工作機會很少，所以臺灣媽媽赴美產子，以讓子女將來的選擇空間更廣闊。

感謝駱家輝

國內的計生政策可說是近年日益火爆的赴外產子潮的一個推動力，信奉多子多福的傳統中國人對于只能生育一個孩子的現狀并不滿意，有條件的人便大顯神通，為實現自己多子的目的，不惜“轉戰”其他國家和地區。在地域的選擇上，香港原是大多數孕婦青睞的地方，但隨著近幾年港府收緊相關政策，赴港產子的熱潮逐步冷卻。與此同時，國內涌起赴美產子熱潮。美國優質的教育資源、健全的社會福利和良好的社會環境，使其成為移民的上佳之選。

赴美旅游簽證，是眾多內地赴美產子者叩開美利堅大門的鑰匙。2012年，我憑借著旅游簽證，順利踏上“生育旅行”的征程，這在2008年以前是很難實現的。2008年以前，國內民眾欲申請美國旅游簽證并不容易，赴美產子更是不太可能。但金融危機的爆發，為內地赴美產子者創造了這樣的契機。

國內的赴美產子潮漸成規模是從2008年開始的。此時，正是金融風暴肆虐之時，美國經濟受到重創，該國政府想方設法提振經濟。當年，為了增加經濟收入，美國駐華使館放寬簽證限制，2010年，內地民眾可辦理一年有效、多次往返美國的旅游簽證。

簽證開放讓赴美產子成為可能，中國人逐漸發現了這條登陸美利堅的捷徑，國內的中介機構則打出了非常具有蠱惑性的廣告語：“赴美生子，10萬換來980萬”，在其推波助瀾之下，赴美生子現象出現“井噴”。據《環球》雜志報道，2010年赴美生子的人數已經達到5000人，是2007年的十倍；而到2012年超過了1萬，2013年則有過之而無不及。

赴美產子潮日漸洶涌，美國駐華大使駱家輝發揮的作用不可小覷。簽證是一個方面，他在任期間，美國對華簽證政策明顯放松，他極大改善簽證流程，加快簽證辦理速度，讓內地民眾更便捷地獲得簽證，為赴美生子第一關打下基礎。2011年拿到美國旅游簽證的民眾達到100萬，2012年這個數字變成140萬，2013年則更多。他還提出，愿意為中國提供5年有效多次往返的簽證，許多人都對這一承諾表示期待。

其次，他堅持對PM2.5的監測，讓民眾意識到中國空氣污染程度如此之嚴重，堅定了許多家庭把孩子生在國外的決心。很多打算赴美生產的媽媽都說：“一定要把孩子生在美國，至少以后他可以選擇不呼吸這里的空氣吧。”如果不是美國大使館的監測，國人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PM2.5為何物，也不一定能意識到污染已經如此嚴重。

還有一點，作為華裔政治家，駱家輝在美國的成功增加了赴美生子家庭的信心。華裔第三代就能達到這樣的高度，人們不禁暢想，我們的美寶同樣有可能成為下一個駐華大使，甚或下一個美國總統。

“生育旅行”的未來

生在美國即為美國公民，這是國內孕婦們前赴后繼赴美生子的原因。近年來，赴美產子隊伍的壯大吸引了美國政府的關注，在當地社會掀起輿論波瀾。

對于中國民眾熱衷于赴美生子的現象，2011年美國時代雜志等主流媒體曾討論此問題，許多人呼吁修改憲法第十四修正案，位于華盛頓的獨立智庫移民研究中心主管Mark Krikorian建議拒絕向孕婦授予簽證。但政府認為，赴美旅游產子不違法，只是鉆了法律的空子，所以不對此采取限制措施，美國移民局要求簽證官不得詢問簽證申請者是否打算在美國生產。

但在實際執行層面，中國媽媽去美國生小孩的阻力卻在加碼。旅游簽證變得不易得。在面簽時，越來越多女性被簽證官問及“是否懷孕”，“是否打算到美國生小孩”。如果照實回答，往往會被拒簽，簽證官的理由是：“到美國生孩子不違法，我不是因為你去生孩子拒簽你，只是認為你不符合簽證條件，所以拒絕你的請求。”另外，在入境美國時，身形稍異的女性常常會被海關人員盯著肚子看，而且他們對待孕婦的態度也不那么友好。按照這樣的發展態勢，美國遲早會對中國赴美生子的人數加以控制，從簽證控制到海關嚴守，再到打擊當地月子中心產業鏈等等，“生育旅行”的困難有可能超過往昔。

與此同時，國內在計生政策上的松綁，也有可能使國人赴美產子的熱情稍微冷卻。“單獨二胎”政策的出臺，讓不少家庭免卻了養育二胎會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困擾，也就不必大費周章的遠赴海外產子。在如此情況下，赴美產子這種“生育旅行”似乎不太可能如過去一樣大行其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