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來到你身邊……

曹玉蘭 無錫梅村中心幼兒園園長，江蘇省優秀青年教師，無錫市學科帶頭人。

原以為就這么當一輩子小學語文老師了。

2011年5月，梅村街道辦事處的一紙任命書，讓我結束了18年的小學教師生活，懵懵懂懂地來到了梅村中心幼兒園。

輕輕地靠近

在教育這方天地里，我不得不向著另一片未知的領域前行……憑我有限的了解，不知道幼兒園的老師帶著那么小的孩子能干什么，不知道不了解學前教育的自己能在幼兒園干什么，更不知道梅村幼兒園在自己的帶領下該往何處走？

慢慢地，我才搞清楚幼兒園孩子們一天的活動安排：晨間活動、吃點心、戶外活動、集體教學、區域游戲、午餐、午睡、戶外活動、游戲教學……

晨間活動時，我看見孩子們各自做著手頭的事兒，有的把花片連接成一個圓圈，在桌上滾了起來；有的把積木架起一座大炮，向著前方瞄準射擊，邊玩邊絮絮叨叨地講著自己的故事。吃點心時，我看見小班的孩子拿著餅干，若無其事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將其塞進自己的嘴里，會心一笑，又仰起頭，“咕嘟咕嘟”地喝起了牛奶……孩子們沉浸在自己的“童化世界”里，這些仿佛都是他們“最重要的工作”。

集體教學時，我悄悄地坐在教室里，聽老師執教社會活動《我的開心法寶》。老師出示了自己準備好的圖片，讓孩子們模仿上面的表情。最后出示的是傷心難過的表情，讓小朋友從《幼兒畫冊》的圖片中尋找開心法寶，孩子們看著圖都一一說出來了——唱歌、運動、游戲……看得出老師的用心設計，可我發現，那個扎兩條辮子的小女孩是哭著進教室的。我的心中不禁有了疑惑：老師能不能改變活動設計，以此為契機，和孩子們一起詢問小女孩為什么要哭，并一起安慰她，讓她開心起來，去找到真正的“開心法寶”呢？

“廊道超市”特色活動時，我走遍三層走廊——底樓繪本，二樓科技，三樓美術，全園孩子在老師的安排下選擇各個地點進行著活動。我信步來到了二樓許老師的化學區，看見她準備了鹽、糖……讓孩子們猜測水能溶解哪些東西，再一一驗證。這讓我想起了小學的科學課，似乎也是這么上的——猜測、實驗、得出結論，很嚴謹的科學探索。如果這樣，那打破班級界限，混齡混班的廊道特色活動，意義又在哪里？

園內的音樂、美術、科學、閱讀等不同的項目組活動時，我用心聆聽大家就某個問題開展的課程審議，老師們已經關注到不同班級的幼兒在興趣、需要、能力和發展水平等方面存在的差異，熱烈商議著每個班級在進行課程實施時如何進行“再設計”，從而組織適合本班孩子的活動。不同項目組老師帶的班級，也確實在音樂、美術等能力方面呈現出鮮亮的學科特色。可是除了學科特色之外，課程的班本化在哪里？一個班級的特色，是否就要成為這個班級所有孩子發展的方向？

原來，或為了取得簡單效果，或為了銜接小學教育，幼兒園教學往往也會不自然地注重學習的效率和速度，在教學過程中追求“準”“多”“快”，這種教學總是直奔主題，但它最大限度地壓縮了兒童的思維過程，削弱了學習的深度和廣度。

慢慢地浸入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有機會參加了南師大“幼兒園園長高級研修班”的培訓。我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虞永平的“讓幼兒園課程回歸經驗”、劉晶波的“幼兒行為觀察與師幼互動”、葉小紅的“基于幼兒樸素理論發展的有效教學”、太平巷幼兒園四方分園的“田野課程”展示活動，還有美術、健康、音樂等各領域的集體教學活動……繽紛地展現在我的眼前。短暫的幼兒園教育生活實地考察和高規格的專業培訓，讓我隱約地看到了幼兒教育該干什么：

生活中存在的真實情境，就是課程資源。

讓孩子們自然地浸入到各種關注他們個性差異的自主探究、創造的空間，這樣的課程是深度的、深刻的、審美的。

對幼兒進行“觀察”，即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才能理解兒童的發展狀況、生活經驗、觀點立場，從而改進教育教學，提升幼兒園的經驗。

……

可幼兒園教育涵蓋的東西太多，我還是不知道該從何入手。

直到有一次朋友提醒我：“要弄清幼兒園教育的本質，知道自己該做什么，應該到經典中去找尋答案。”陳鶴琴先生是學前教育的泰斗，于是我翻閱起了《陳鶴琴全集》。其對“幼稚教育”的全面闡述、“活教育”的相關理論都深深地吸引了我。

陳先生告訴我，如果我們向幼兒傳授大量的知識、技能，卻不去思考兒童為什么要掌握這些；如果我們義無反顧地維護規則、制度與表面的紀律，卻不去關注幼兒的內心感受；如果我們只想按自己的想法來改變兒童，卻不太注意傾聽幼兒的真實想法……那么，我們只會“拾起”幼兒的一部分，卻“丟開”他的整體。如果我們和幼兒之間缺乏真正的理解，幼兒怎么可能會有精神的成長？

在陳先生的南京鼓樓幼稚園里，種豆是春天的設計，到了豆開花了就作為課程的中心，又過幾星期豆成熟，就來做摘豆、請客吃豆的設計。蒼蠅、蚊子是最可憎的，他們就來一個小小的滅蚊蠅運動。總之，課程是要合于實際生活的，并且應該活用的。所以他們預定的課程表，往往因為兒童臨時心境的不合，難以應用，常常改變的，有時竟有全部不用的。

陳先生在對學前兒童心理和教育長期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適合學前兒童發展的“整個教學法”，即游戲法。在游戲中，學前兒童的身體能獲得充分鍛煉，展開豐富的想象，緩解緊張的情緒，體驗活動的愉悅；游戲是學前兒童最喜歡的活動。游戲是學前兒童的重要生活。

這些讓我豁然開朗，幼兒教育應該是兒童的，是生活的，更是游戲的。

《兒童文學的本質》一書中就告訴我們，兒童是一個悖論式的存在，他們的稚嫩無疑需要成人的關愛和扶助，然而他們自身所發散出來的，基于當下和指向未來的強大生命力和無限可能性，需要的是自由廣闊的發展空間。當“成為僵硬事理的俘虜還是遙遠將來的事情”時，我們所期望的是建立在成人自覺基礎上的對于兒童天性的理解，以及由這種理解而展開的教育。

新學期的“廊道超市”活動，許老師由化學區換到紙藝區了。再次走進許老師帶的區域，看見她正在用色粉紙示范講解如何做卷花，然后讓孩子們自己制作。“許老師，如果你把做好的各種紙花放那兒，給孩子們提供多種材料，他們會怎么樣呢？”“我怕孩子們不行！恐怕什么也做不成！”許老師面露擔心。“那你試試！”我鼓勵她。許老師真的搜集了很多紙，連廣告單、舊報紙也用上了……第二次走進紙藝區，發現有孩子照著許老師的卷花在耐心地做著；有孩子用廣告單做成了一架飛機，準備起航；有孩子用鉛畫紙剪成了一個心形，準備作為“三八”節的禮物送給媽媽……當然也有孩子真的“什么也沒做成”，但我和許老師都看見，那個孩子一直在不停地折、剪……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孩子們各得其所，沉浸“工作”的情景。

悄悄地改變

再讓戈老師的小木匠試試，徐老師的玩水區試試，楊老師的故事吧試試……更多的老師有了想試試的勇氣。

活動中，老師們沒有給孩子們一個既定的任務，但是誰說孩子不是在完成心中的任務呢？漸漸地，靠在孩子身邊，躲在他們背后，及時捕捉孩子與材料互動的狀態，了解孩子們的活動水平，不斷投入新的更具挑戰性的材料，從而支持孩子們不同類別、層次的活動。幼兒園孩子的學習，完全可以不跟著老師的指揮走。各個區域活動開始常常讓我們驚喜連連，我們用文字、表格、視頻等多樣化的觀察記錄方式，及時捕捉兒童迸發的靈感、興趣、智慧，然后生發出更為靈動的“活課程”。基于這樣的思考，我們提出了“讓課程從兒童中走來”的主張。至此，“廊道超市”課程初具雛形——它是基于兒童發展需要創生的課程，將超市“顧客自選、自我服務”的理念引用到課程中來，根據幼兒發展需求和興趣，在寬闊的廊道中創設立體化的育人環境，開設豐富的、多元的、開放的活動區域，有效組織幼兒進行自主選擇、合作交往、探索發現的學習、生活和游戲活動。

那個大班的孩子又從副園長室出來了！看他驕傲的神情就能猜到，他一定是來幫老師送東西的。“快遞！”這能否成為“廊道超市”的內容？不，能否讓“廊道超市”走出廊道，擁有更自由廣闊的空間？“‘廊道超市要重新調整格局！孩子要有更大的活動空間！……”這些成了從老師們心里喊出的聲音。結合老師的建議和孩子活動狀態的反饋，我們對超市課程的內容進行大規模調整，基于孩子們的興趣，用主題建構的方式重新設置了開放式區域：淘家小鎮、創意集市、叮鐺碼頭和玩美自然。

“天天快遞”“公益小站”“淘寶街”“寶貝餐廳”……越來越多超越學科，鏈接生活的內容出現在“超市課程”里。門衛上老師們的報紙和信件由“天天快遞”的孩子們活動時負責送達；進廚房洗菜，給小樹穿衣，舉著自制的宣傳單告訴大家要尊老愛老……這是“公益小站”的孩子們活躍的身影！“小木匠”敲打成的飛機擺在了淘寶店，“自行車行”少了膠水用歡樂幣去淘寶店“購買”……在“超市課程”的活動中，我們基本實現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人與物之間的對話，物與物之間的流通。

“超市課程”課題組研究的積極態勢，也引發了“陽剛助學”課題組和“梅里本土文化”課題組的熱烈響應。“陽剛助學”的內涵從“上課”拓展到“陪伴”，內容從“集體教學”拓展到“一日生活”，爸爸的角色從“助教”轉換為“和孩子共同成長的玩伴”。“梅里本土文化”的內涵從“傳承泰伯文化”拓展到“感受梅里文化”，內容從“主題活動”拓展到“區域游戲”，切入點從“俚語教育”轉換為“梅里文化背景的種植活動”。

“以課程研究帶動園區的特色發展，以課程實施促進教師的專業發展，以課程拓展促進孩子的多樣化發展”正逐漸成為梅村中心幼兒園的品牌。

2013年的秋天，我們收獲了累累果實。10月17日，江蘇省骨干教師培訓班的學員來到我園觀摩。我們“開放”“動態”的課程形態以及“讓課程從兒童中走來”的主張，得到了省內專家老師的高度認可和廣泛關注。《江蘇教育報》《現代快報》《揚子晚報》《無錫日報》同時報道了我園“陽剛助學”充分挖掘“爸爸資源”，實施有效互動，促進孩子良好發展的創新舉措和扎實研究。省優質幼兒園評估專家組老師高度認可梅荊分園在梅里俚語視頻教材開發上的嘗試，認為這是一種“有根”的研究。

時間飛逝，轉眼間我已到幼兒園兩年多了，我還是喜歡在孩子們活動的時候去轉轉。孩子們正在小山坡上盡情玩耍，有的三個一伙躲進了小房子，有的在秋千架上笑聲飛揚，有的排著隊鉆著圈圈……我悄悄走近一個正在跳遠的孩子身邊……他一蹦，跳了出去，還回頭朝著我咧嘴笑。我也不禁微笑起來，向他翹起了大拇指，他轉過身，一步步地向著前方跳去……

（曹玉蘭，無錫市梅村中心幼兒園，214000）

責任編輯：顏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