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肖晨


上街抗議游行的是香港,給汶川地震捐款的也是香港,撥開歷史的霧霾背后,香港有太多值得人去關注。香港不新,秦朝時百越人就有活動的記載;香港也不舊,如果從1997年回歸算起,香港只有18年歷史。新舊中的香港夾雜著嶺南文化、英國文化、大陸文化。回望香港,到底什么塑造了現在的香港。
香港的夾縫
嶺南文化熏陶下的香港人遠離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羈絆,再加上靠海文化本身的開放性,在接納外來文化時,香港比其他城市來得更為容易。孫中山在這里待過,時代之變下的香港人觀念轉變比那些留了辮子的人要來得更加容易。
香港陸地上成為英國的殖民地,心里面并沒有成為英國的子民。
英國也沒有讓香港人認為自己是英國人,翻開英國統治下的香港的教科書,中國是作為他國史進行講述,但是英國歷史卻沒有涉及,也沒有讓香港學生去效忠英國女王,仿佛香港是作為一個方外之地的存在,作為殖民地,它的教育文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英國統治香港在某些人看來就是讓香港自生自滅,但這至少給了香港很大的自決權。嘉禾盛世年間的李小龍電影,電影功夫打的多是洋鬼子,揚中華國威,而此時電影中國家只是遙遠的想象而已。后來的揭黑系列則直指香港洋官員的腐敗。對于英國統治者,香港很難說有什么贊美之詞。
除了作為工具的英語之外,英國不曾有文化上的全面入侵,香港的粵語文化教育也在之后被涉及。放開了文化產業,接下來就是政治事務了,二十世紀還擁有著殖民地似乎是一件羞辱的事情。政治領域逐漸加大了本來很少的華人官員比率,香港人自身也在通過政治運動,努力增加原屬于他們自己的名額,直選出的立法官員的數量也在增加。
對于香港來說,殖民統治下倒可以做些英國本土不可能做的事情,譬如廉政公署的成立。
在七八十年代腐敗橫行,警察貪污是那個時代香港的常見現象。百里渠爵士(Alastair Blair-kerr)建言成立獨立反貪部門,直接向總督負責。廉政公署的威信在追查總警司葛柏(Peter Fitzroy Godber)中得以確立,而香港政府也從此之后被視為廉潔有效的榜樣。
雖然末任總督彭定康(Christopher Francis Patten)極力在推進香港的民主改革進程,不過這些顯然在1997年回歸的倒計時中一切都來不及,他所制定的時間表也在回歸之后被悉數不承認。
身為殖民地,卻保留著自己文化的那些東西,本土文化依舊占有一席之地,民主與自由成為英國留給香港的遺產。而這可能也是后來回歸之后一次又一次民眾與香港政府發生沖突的原因。
上街去
英國給統治下的香港留下了民主自由的政治土壤。習慣了自由的香港人就像習慣呼吸一樣,當回歸之后給香港人的基本法加上額外的條條款款,讓他的呼吸不舒服,香港人就選擇了上街去抗議。
香港人的上街游行并不復雜,只需要向警察提交事先規劃的行走路線,緊接著在警察的指揮下保障游行的秩序。一般情況下,即使游行有著反對現在政府的目的,申請也能夠批準,畢竟香港的政治文化不拒絕來自民眾的聲音。
七一大游行是香港最大的示威游行,不過其目的并不是慶祝香港回歸,導火索是基本法二十三條的字句。“香港特別行政區應自行立法禁止任何叛國、分裂國家、煽動叛亂、顛覆中央人民政府。”民主的制度允許民眾監督政府,可這個條例使反對政府等同于反對國家,更何況“當政府是惡的政府,反抗政府又有什么罪惡可言”。
現在七一大游行已經成為從2003年開始的固定示威活動,每年都訴說著不同的主題,2013年則是“人民自主,立即普選,占領中環,蓄勢待發”。關于普選問題,也是未來香港社會糾結的一個主要癥結所在。
香港并不需要禁錮,香港有著內地人士難以想象的言論自由,甚至指責領導人在他們那里都習以為常。他們可以公開場合指責“梁振英是地下共產黨員”“要求xxx下臺”。言論自由保障了他們說話的權利,只要不是什么極端主義言論,都可以在這里得到表達。而這也使得香港成為中國民運人士的樂土,畢竟這里是離故土最近而又自由民主的城市。
“一國兩制,拒絕洗腦”的香港人還反對中國標準的國民教育進入他們中學教育的課堂,“還我獨立思考的能力”是他們游行選擇的標語。“衣服臟了,是要洗的”的言論被看作洗腦的前奏。在中國大陸習以為常的政治課在這里不得不夭折,“偉光正”的中國共產黨自我表揚讓他們充滿警惕,十二歲的游行小學生說:“我想自己去辨別什么是好的,而不是被告知。”
在內地普遍遵守的價值標準,在香港地區碰到了釘子,愛國并不意味著愛政府。因為這里是香港,西方的民主自由在這里深深扎根,傳統的行政命令顯然更要聽從民眾愿不愿意。
只是一座城市
很難再找到一個城市像香港一樣特殊,外來殖民地的文化并沒有深深進入骨髓,回歸之后對于內地的價值觀也保留意見,維護著自己本身固有的文化。傳統與現代,英國與中國多個文化融合在一起,造就今日的香港。
香港不是一個國家,它只是一個城市,不管是英國還是中國都沒能塑造這個城市的全部,所在的只是局部文化改變。其實香港的地形也注定這種風格,香港沒有高山可守,它不會抵抗,所能做到只是自己去選擇,好的就拿為己用,不好的就棄之不理。多年時間,民主自由留下了,商業文化也留下,可愛黨文化卻始終進不去。
梁文道說香港教育只是叫香港人做一個市民,強調實際利益的交換。一直以來,香港以“城市姿態”來抵御、戲弄以“鄉土”為主要特征的強勢國家的想象。而這可能是在英國文化中保持自我,在中國文化中抗拒的原因所在。
香港沒有國家的根,很難讓它去以一個國家的立場思考問題。而這之前的幾次移民潮,建國一次,反右一次,文化大革命一次,八九一次,對于中國,香港不可避免地失去親近感。
香港人缺乏一個對于祖國這個共同體的想象,讓他們像內地人一樣熱愛故土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而這種情況也表現在香港民調的數據,承認自己是中國人的數量正在一步一步地下降。隨著新一代香港青年的崛起,與內地的關系更加被肢解得一干二凈。他們的祖父輩還有著關于內地的記憶,至于他們,只有香港,而這就已經足夠了。
拋開對于游子的想象,香港可能是一個早已經回不過來的故土。領土上的統一很難讓他們去和內地思考同樣的問題。內地有內地人的香港,香港有香港人的香港。當許下“一國兩制”的承諾時,是否應該只做到規定的外交和軍事。分寸稍微過了,也許就不好。
現如今,城市自治理論在香港興起。作為市民社會的香港在謀求更大的自治權,他們期待著2017年的普選能夠如期進行。香港是香港人精神的城市。也許現在和未來,對于他們的選擇還會有著或多或少的制約,至少他們自己做出了選擇。
香港沒有國家夢,它有的只是城市夢。而這才是一個獨一無二的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