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
沈陽故宮
陽光灑下來,也是清淡委婉。
唯獨殿宇樓頂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輝的光亮似乎仍有著灼眼的洶涌。數百年的光澤,此時,已轉化為昨夜一場秋雨后的清涼。
微風在簾外撩撥秋意,高檻內的崇政殿用幽暗的沉默復制著當年的肅靜。那一刻,情緣這個命題是否也列入軍政事宜,被皇權的威嚴統領到風花雪月的草場?
我雙手攏抱胸前,不覺顫冷難禁。古松枝頭,黑喜鵲叫著晌午的光明。
還是那一刻,一場高闊的激情把懸月搖曳得搖搖欲墜。可能真摔下來過,后宮的燭燈便呻吟般熄滅,霜白之光,恰似男人和女人在歷史光焰里的回聲。紅花綠葉自然在安靜的星語下,歇息出新一天清露一樣晶瑩的精神。
歷史的偉力,一次次泛漾進暗紅的暮色,一次次泛漾進鳥翅掠過的天空。而時光,留在這里的是空蕩蕩的清涼。
昭陵里的老榆樹
是幾百年付齡?我又怎可剖開它的內心,去端詳它的年輪?
一旁隆山的蒼勁,仍可見證綠色而悠長的火地。只是我這雙眼睛,像飽含著無數的大清風情,連這幾棵老榆樹,也有所顫動。
還有一雙眼睛,或幾雙眼睛,看著我們腳踏凡塵,前來探尋溯源的遭遇。試問,是長眠于此的帝王幡然醒悟,還是我這個游人輕撫平和的心跳?
老榆樹仍隱藏著它自己的歷史,只是秋葉在漸漸地泛黃,好像在用另一種語言極致地訴說,可惜帝王之肉身,怎能用朝暮沉淪的輝煌與之攀比!看,老榆樹多幸福呀!山情水脈永恒的律動,被它一波一波地感知,又返涌起自身的生命浪濤,流向綿延罔替的四季。
我替歲月問你:琉璃影壁之上,地宮寶城之頂,你這棵老榆樹,為何如此蒼翠遒勁?為何如此像綻放著一身激情之花?
在福陵外的森林里小憩
幽幽碎光。朗朗鳥鳴。夏末好似輕柔的絲巾。山的深處,時間無恙,樹木神秘地輝煌。
神龜石靜躺在凡音和天籟之間,它雙眼的淚已然流盡,只剩下光滑的額頭和靈動的眼睛。三百多年了,它已卸下一身的包袱,而今與翡翠的山色促膝相談。
我用自己的身影,悄悄破解它們的語言,卻被蟬鳴攪亂了思路。一切匆匆停止,光芒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布景,這里只留下縫隙里零碎的斑駁心情。那一頭,一個時代的祖先,已把心跳的痕跡,還給了森林。
一對老者來此小坐。北方語言里的大爺和大娘。我微笑地招呼,如同問候自己的長輩一樣——近來無恙?
他們的微笑更甜,甜得足能讓微風拂出清香。
他們的語音爽朗,爽朗得足能把時光守望。
這森林一角,似有嚶嚶嗡嗡的遠方疆場;似有翩翩起舞的旋動情感。
棋盤山和秀湖水
據說是以前的兩王,對弈于山水之間。他們已是久居于天地悠悠間的化石。像神話一樣,比歷史里的帝王將相更嚴實、更俊美。此時,我的腳步輕了再輕,我的話語隱了再隱,生怕驚破了他們的神機妙算。
于是,湖水向我頻頻送波,好像把亙古的時光也拉了來,為我低調的姿勢默默贊許。
波光是斜的,野草是斜的,整座山也是斜的。他們傾向于一方——抑或是古往今來的時空之力,拖拽著它們,慢慢傾向于我們走來的地方。
所有的浪漫方式,莫過于秀湖水的坦蕩。不知當年鐵騎浩蕩里濺起的水花,是否順勢綻放到了天上?跋扈張揚的氣勢。總歸被一湖清水濾出往昔的殘渣,留下的是映日浮云的澄澈清廉。
我在湖邊最靠近水的地方,低頭看見巒巒山峰在湖水里舒展著青翠的肖像。
云在一旁輕輕浮動,像我來時的心情;粼粼之光閃爍之間,云影和風景又變成一臉模糊的歷史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