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四章

馮新民

油畫：風景

城市。大廳。切入一角鄉村風景：河水緩緩流去，牧羊女提一罐清波，款款而來，散開的銀杏樹和夾竹桃滴落細碎的陽光。

所有的聲浪消失于天空的背景，

所有的塵土在它面前輕輕落下，

感覺不到微風吹自哪個角落，

我站在這里，仿佛置身于詩的意境，被

一大片恬靜的綠陰和氣氛

融化，

小石橋架在河流的這頭和那頭。等待我走過去。

但我走不過去。

一幅油畫，一幅鄉村的油畫，

雖然掛在城市的大廳。卻離城市很遠很遠。

鴿子

畢加索流暢的線務在天空遠行。畢加索在遠行。

翅翼被拉成一道閃光。

大戈壁遠去。疏勒河遠去。五千四百里路云和月遠去。

如天馬行空。

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攔不住。云流如潮水，被拍打為碎片。

戈壁在下。河流在下。雄關在下。大路在下。

雷聲轟響的時候，你聽見一聲呼喚，來自故鄉。

天空凝為石壁。只有你雪白的翅翼掠過風。

老人與山

溪水默默地淌過你的雙肩，流入谷底；山路的聲音周而復始；迷迷蒙蒙的山從容地堆起一個花甲。

你老了，守山者。

你的歲月就是上山和下山，仿佛一只候鳥，孤獨的步履一年年與山風巒雨、春花秋月結伴而行，散失于草徑；古銅般的膚色在夏季的蒼綠中如同夜空的一點星光。

落日的皺紋里，寫著山的四季，寫著守山者的四季。

你不曾走出過這山。山外的世界對你是遙遠而陌生的海市，它們不認識你的白發。而你只將半瞇的眼睛投向那片祖先的遺產，把筻聲嵌進風中的林濤。

告訴我，你和山，誰是老人？

一萬年的山屹立不動。樹年年返青。你說你老了。而生命留下來，化為蒼翠。

但你襤褸的影子總是從我的夢里走出來。我真想再回到你那里去，和你聊聊這山的歷史。

月光下的德彪西

我在月光下走動為了尋找月光

你的影子閃過留下一座都市的冷僻角落的線條

你的胡子是善良是丑惡都無關緊要你的衣袋是豎琴是槍支都無關緊要

因為無法看清你

今晚在無調性的空中飄浮著一把提琴

傳說開始會晤昨夜的葉子或者露珠會晤快樂或者憂傷

一些什么掉下又一些什么升起潮水離岸極遠空蒙蒙的天地被神秘所籠罩

你出現的時候是一片半睡的霧你離去的時候是一片半醒的霧

我聽見一些月光穿過你的手掌渲染了你黑色白色的手指

真美

當我無力購買詩歌的時候便來購買你的聲音德彪西你的月光

（選自《風中的廣板》）